77、江妄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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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十月的风凉凉的,秋老虎在林叶间用力撕扯着吼完今夏最后一点余力。
李临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搭着地,上身微微弓着,拇指不断拨弄自行车车铃。
不知拨了多久,才有一个男生从楼道里姗姗来迟。
男生个子很高,穿着简单的白T,头发显然刚刚洗过,还没来得及吹干,衣领上被水泅开一小截深色水迹。
李临的目光落在他那张白得过分的脸上,笑着打趣:“你不行啊江妄,今天怎么起这么迟?”
江妄随手把手机揣进兜里,没有像往常一样怼回去,反而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李临换了只脚支地,察觉到江妄的反常,狐疑道:“怎么,发烧了?”
楼道旁边就有专门停放自行车的地方,江妄走过去打开自行车锁,没有回答李临的话,反而问:“今天是不是要转班?”
“你才想起来?我昨晚不是给你发过短信吗,今天要搬教室,所以得早点去学校。”李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蹬起自行车,“得赶快了,我们现在过去肯定得迟到。”
江妄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片刻,也跟着跨上了自行车。
虽然已经做了一早上的心理建设,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明明昨天他还在跟盛意商讨婚礼的事宜,怎么一觉醒来,突然回到了十六岁。
2011年十月末的这一天,对于南城七中二十四班所有的学生来讲,都是十分难忘的一天。
整整一个早自习,大家都在咣咣当当地搬教室,整个高二年级的教学楼里,全是大家的嬉闹声。
盛意和林昭昭来得早,两人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聊天。
林昭昭朝教室里逡巡一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用手肘戳了戳盛意:“对了,我之前听说江妄也选了文,你说,他会转到我们班吗?”
那时早自习已经接近尾声,教室里已经很久没进新生了。
盛意的动作微顿,抬眼看了看已经快要坐满的座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下课后,她陪林昭昭去买早餐,等她的空隙里,她拐进旁边的小卖部买笔记本,选择困难症正发作,身后突然掠过一阵风。
她没提防,身子被撞得趔趄了一下,转头看过去。
早秋柔和和清亮的光线里,男生逆光站着,一头灰蓝色的头发格外惹眼。
四目相对,他微微愣了一下,脸上方才还有些冷峭的表情瞬间化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身后突然有人略显嫌弃地“啧”了一声。
“卧槽,江妄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这样笑起来可太瘆人了。”
男生说着,走过去迅速揽住他的肩膀,两人笑闹着离开。
盛意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转头从货架上抽出两个笔记本,回到教室时,看到江妄已经在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坐好。
她进门时,他正好看过来,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忽地一弯。
他的表情太熟稔,有一个瞬间,盛意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两个人已相识多年。
她捏了捏耳垂,整只耳朵都在发烫,林昭昭看到她脚步顿住,回过头来,问她:“怎么不走了?”
盛意仓促地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目睹了全程的李临不由得又“啧”了一声,他拿肩膀撞了撞江妄,揶揄道:“怎么,看上人家啦?”
他眯了眯眼,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见江妄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仍落在盛意身上。
这是2011年的秋天,他的小未婚妻才十六岁,穿干净的衬衫和裙子,讲话时声音细若蚊蝇,偶尔会拿眼睛偷偷看他,但面对他时又从不肯外露半分情绪。
是他错过的、她万分之一的酸涩而隐秘的暗恋时光。
他摸了摸鼻子,脸上浮起一丝李临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温柔神情。
“大概是——”他说。
大概是,一见钟情了。
分班没多久就是新一轮的月考了,在考试之前,老徐就说过,这次考试成绩将作为排座位的依据。
排名公布出来的时候,李临看着江妄名字后面紧跟着的“第六名”,疑惑地皱了皱眉:“怎么,考试失误了?”
走廊里闹闹哄哄都是人,江妄倚墙而立,他漫不经心垂下眼,目光落在第五名的盛意的名字上。
他记得之前盛意就考到了第六名,那次他是第一名。
而如果他这次考得比盛意低一分,就恰好排在她后面一名。他当时考试的时候,严丝合缝地计算过,多一个题目都没做。
试卷刚发下来的时候,老徐还把他叫到办公室谈了一下,问他为什么空那么多题没做,他勾起嘴角,懒声说道:“睡着了。”
老徐被他噎得不行,又骂了他两句,就挥挥手让他回教室了。
这会儿,盛意已经进了教室,因为她的名次靠前,所以里面还有很多空座位,她想了想,选到了倒数第四排靠窗的位置。
时已进入深秋,窗外的树叶已经泛黄,微风吹过来,卷起几片落叶。
她把书包放在腿上,慢条斯理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正专心整理,冷不防听到老徐大声念道:“下一个,江妄!”
她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男生恰好刚刚走进教室。
他们的视线短暂对上,男生像是习惯性地弯了弯眼睛。
他的眼睛本就好看,向下弯时,有道狭长的弧度,眼里水光潋滟,盈盈闪着波光。
盛意耳尖一热,她捏了捏耳垂,仓促地收回视线。
她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总是会无意间和江妄对视上,这次在二十四班遇见,盛意觉得江妄好像变了很多。
虽然以前她同他的交集也很少,但记忆里是个冷淡的人,对什么事好像都不大在意的模样,身上总裹挟着一股不好接近的气场。
就像前不久在校门口的小卖部里遇见时,他那满头蓝灰色的头发一般,是不羁的、自由的,青春气逼人。
可最近的短暂相处中,她却觉得他好像跟她之前认知的样子有一些差别。
怎么说呢,好像很自来熟,同她讲话时,有一种天然的亲昵感。
以至于,连林昭昭都问她,是不是跟江妄早就认识。
她正思忖间,男生已经走到她后桌坐下。
班里人多,每个座位都很狭窄,他长手长脚,坐下去后,桌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挪动了一些。
但很快又被他拉了回去。
他的手指碰上她的后背,盛意整个脊柱都僵住,男生压着嗓子,声音里含着几分浅淡笑意。
“同学,你好。”
盛意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枚红色的平安符。
平安符很小,摊在江妄的掌心里,他垂着眼,温声给她介绍:“这是我前几天去求的,作为新前后桌的礼物,祝你在未来的日子,喜多过忧,甜多过苦。
“即使月暂晦,天暂暗,但长夜终有尽,你所想的,最后都会得偿所愿。”
他的语调缓慢,如春夜落在屋檐上的雨水一般,温柔又坚定地敲击在盛意的心脏上。
盛意抬起眼,心里忽地生出一股非常奇异的感觉,仿佛她与江妄已相识多年,仿佛他们已经共同走过一段漫长而温暖的岁月。
她的眼眶忽地有些湿润,那些没来由的情绪冲击着她,她深吸了口气,接过那枚平安符。
“谢谢。”她说。
江妄嗯了声,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上,他的神色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碰她的眼。
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起来。
他叹了声气,转头看向窗外。
秋意浓浓。
那时是盛意主动坐到他前面,这次,就换他来主动走向她吧。
那个周末,盛意、江妄、李临以及林昭昭,四个人本来约了一起去吃饭,结果当天江妄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并没有来上课。
但他们三个依然按计划一起去吃了饭,吃完饭后,又顺便去附近的一家K厅里唱了会儿歌。
中途,温景给盛意打来电话,盛意出去接电话时,突然看见江妄好像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那片巷弄是南城有名的灰色地段,盛意心里好奇,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进了巷子。
巷子里很黑,走到一半时,她听见旁边有几个人正流里流气地讲一些垃圾话,她的脚步顿住,犹豫了片刻。
谁知那几个小混混见她进来,未等她有所反应,他们却先一步往后退了一点。
虽然他们都没说话,但盛意能够明显读出他们眼神里的意思: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要是搁在以往,她肯定是要警惕几分的,可这晚她不知是正在跟温景讲电话的缘故,还是因为对江妄太过担心,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相信了那几个人。
等她走过去,身后才有一个人压低了声音问旁边一个染着一头红毛的少年:“老大,江哥为什么要让我们保护这个女的啊?”
红毛闻言,一巴掌拍在那人脑袋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那脑子是摆设吗?这很明显是大嫂啊!”
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荡在夜风里,全被吹散了,盛意一句也没听到。
她刚刚等了一会儿才进来的,等她进来时,江妄已经不见了。
她边放低了声音和温景聊天,边往巷弄深处走,到达最里边那个院子门口时,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骂人声。
男人声音高亢,难听的话一声一声往外冒。
虽然他没有说任何关键词,但盛意就是莫名觉得,这与江妄有关。
温景显然也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他停下自己先前的话题,问盛意:“你那边怎么了?”
盛意张了张嘴,正要答话,从院子里突然走出一个人。
男生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帽子拉过了头顶,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盛意莫名觉得他现在是极度愤怒与不开心的。
看见她,江妄的神色却并未见有多意外,他的目光定在她的手机上。
手机那头的温景见她久未答话,唤道:“盛意?”
盛意低嗯一声,她的视线始终放在江妄身上。
很奇怪,明明平日里她一撞见他,就会下意识地隐藏自己的情绪,可也不知道是因为此刻夜色太好,还是因为此刻他的模样太过狼狈。
盛意一时间竟然无法令自己挪开视线。
她抿了抿唇,看见从方才起就一直沉默着的江妄突然再次抬起了脚步。
他拉下了帽子,缓步朝她走来。
昏暗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盛意心脏突突直跳,男生的气息压下来,她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后背贴上身后的冷硬墙面上。
她的嘴唇蠕动了下,下一秒,手臂突然被人拉住,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她的右手还举着电话,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完全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偏偏男生还在得寸进尺,他的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嘴唇有意无意地贴近她的手机听筒。
“盛意。”他低声唤她,声音微哑。
盛意整个思绪都紊乱起来。
月色朗朗,院子里间或还会有一些骂骂咧咧的声音传递出来,可江妄此刻的心却格外宁静。
他轻轻嗅了嗅她发间的气味。
“盛意。”他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他说,“之前送你平安符的时候,有一些话还没有讲完。”
他说到这里,语声里不由得压了几分笑意:“如果,如果你现在或者以后,遇到了一个你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也许过程会很苦,但是我希望……”
“但是,我恳请你,”他改了口,央求一般地轻声呢喃道,“但是,我恳请你,不要放弃他,好不好?”
他说:“想无论哪个时空,都能和我们盛意好好在一起。”
江妄醒来时,是在凌晨五点,室内一片昏暗,月色与晨光照进来,满眼皆是素白。
嗅到房间里浓郁的消毒水的气味的时候,江妄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大概是在医院里。
他动了动身子,全身如车轮碾压过一般泛起疼痛时,先前的记忆才后知后觉地涌入脑海。
他和盛意试完婚纱回去的时候,后面一辆货车失控,撞到了他们的车。
他皱了皱眉,那时候他虽然下意识地护住了盛意,但因为他当场就昏迷了过去,所以,也不知道盛意后来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他抬起手便想要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谁知才刚刚开始动作,手指突然触碰到一片软软的皮肤。
他艰难地转过头,借着外面的光,才看见盛意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脑袋压在双臂上睡着了。
应该是被他的动静吵到了,她轻轻皱了皱眉,不到半分钟,整个人突然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
四目相对,她眨了眨眼,一时间像是尚未反应过来。
停了片刻,她才张了张嘴,轻声叫他:“江妄。”
声音刚出来,眼眶就跟着红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你去哪里了?你睡了三天,我担心死了。”
她的身子也倾下来,嘴唇碰上他的额头、他的脸颊、他的嘴。
江妄慢慢地回应着她,他忽地想起那个他做了一半的梦来。
梦的最后,也是在这样一片昏聩不明的天光里,他紧紧拥抱着她,让她无论以后遇到何种困难,请一定不要放弃喜欢他。
他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很自私,在那些他不曾窥见的漫漫岁月里,盛意因着这一份喜欢,一定经历过无数次他无法想象的绝望与痛苦。
但是——
但是,就让他自私一回吧。
人生苦短,他不想错过她。
他弯起眼睛,晨曦一寸一寸没过她的眼。
“去见你了。”半晌他说。
去见十六岁的他的女孩去了。
盛意整理旧物时,突然翻到一个以前她从未见过的红色护身符。
护身符看起来应该有些年了,布料已经不复往日的鲜亮,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小姨的东西不小心放到了她的箱子里,可她拿起来仔细端详时,却发现护身符的玉坠上隐约刻着一个“妄”。
是江妄的妄。
她盘腿坐在地上,转头去叫正在厨房里煮饭的江妄,男人盖好锅盖,走出来。
盛意仰着头,递出那枚护身符。
男人目光一凝,似乎有些诧异。
盛意说:“这应该是你的东西?怎么会在我这里?”
江妄弯下腰,把盛意从冰凉的地板上抱起来,放到沙发上,盛意顺势抱住他的脖子,岔着腿坐在他的腿上。
江妄重新将那枚平安符放入盛意的掌心。
“是你的东西。”他说。
“诶?我完全不记得诶,而且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可能时间太久,你忘记了。”
“不可能。”她默了片刻,补充,“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上面是你的名字,我不可能不记得。”
江妄随手拨开她额前有些挡眼的头发,盛意低头看着他,玩笑道:“该不会是你送给我的吧?”
“是。”
“诶?”
“什么时候哦?”盛意没太认真地继续开着玩笑。
“可能是在梦里吧。”半晌,江妄说。
——在梦里,我又从头爱了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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