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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没事……”傅秋锋卧倒在地,一块崩飞的木板就砸在身边,扬了他一身碎屑,他慢慢起身,抬手摸了下额角,触到一缕鲜红。

“你说什么?”容璲捂着耳朵喊,他还听不太清,扶着墙壁直晃悠,右腿不知是不是磕到了床,伤上加伤几乎站不起来。

傅秋锋想赶紧去扶容璲,脚下一绊,回头发现千相鬼同样灰头土脸的,却还在笑,躺在地上紧紧抓着他的脚踝。

“你别想活过今日!”傅秋锋气急,一脚踩上他的手腕,狠狠一碾,“滚开!”

“唔……咱们都活不过今日。”千相鬼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响声,也不怎么在意,“这点炸药当然炸不死你们,你不是说我没有信号吗?这就是信号。”

傅秋锋脸色阴晴不定,思绪疾驰之下,在反应过来千相鬼的威胁同时,已经冲到容璲身边,背起他转身就跑。

但还未离开山洞,比方才的爆炸更为震耳欲聋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灰土碎石扑簌簌地落了一地,在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中,本就昏暗的光线彻底熄下,傅秋锋弯腰强稳身形,远远见到一块坍塌的落石堵住洞口,另一支火把也在土石中滚落在地。

“往回走!”容璲抬起衣袖挡在头顶,拿出那块牡丹玉佩,“山中恐怕埋有火药。”

“千相鬼难道让同伙炸山吗?”傅秋锋百思不得其解,山洞晃得比地震更烈,他扶着墙壁仅凭听觉闪过几块岩石,纵身回了洞穴深处,这里也摇摇欲坠,墙壁爬上裂纹,只有那面千斤闸门还矗立不动,他放下容璲让容璲去开藏宝洞的门,揪起千相鬼的衣领厉声喝道,“你疯了,你不要命了吗?你在哪里准备了密道逃脱?你的同伙在哪里接应你?”

“我这些时日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在宝藏周围布置炸药。”千相鬼笑得满不在乎,“本来是给接收宝藏的禁军准备的华丽棺椁,怎么会有退路,想不到竟有意外之喜,能和大奕皇帝同归于尽,有什么不好?”

傅秋锋甩了他一巴掌,头顶细碎的灰土迷了他的左眼,他微微眯起眼帘,杀意汹涌得恨不能当场把千相鬼剥皮拆骨。

“哈哈哈……容璲一死,无论是想要复国的前朝逆党还是容瑜旧部,或者北幽卧底,大家都有喘息的余地,用不了多久大奕还是会乱,到时那些死在战乱里的人都是为我陪葬。”千相鬼偏头吐了口血,“杀了我,我就在奈何桥上静等乱世降临。”

“不可理喻!”傅秋锋用力把他摔回地上,但随即察觉他说的是给“我”陪葬,不是给容瑜陪葬,这倒不合符容瑜手下一贯的极端忠诚。

“傅秋锋,快走。”容璲喊了一声,他将牡丹玉佩镶进机关槽中,只感手下重量一轻,顺势一按,整面厚重的墙壁就在机括运行的声音中从地底缓缓升起。

傅秋锋对着千相鬼颈侧劈了一记手刀,转身捡起将熄的火把和容璲一起弯腰钻进闸门下方,然后眼前乍然一亮。

习惯了山洞内昏暗的光线,两人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各自抹了把汗,再抬头时,富丽堂皇的大殿在山体振颤的余威中晃得人目眩神迷,大殿凿成圆形,环绕一圈皆是色彩缤纷的壁画,高耸的天花板上镶嵌着两排夜明珠,石板地面光亮照人,花纹像舒展的树枝藤蔓,开阔的空间让人心头一松,又有种对前朝末年醉生梦死的叹惋之情。

“陛下,您头顶的数字消失了。”傅秋锋转头时睁大了眼睛,顿时喜道。

“那朕算安全了?”容璲掸了掸衣襟,自嘲地扯动嘴角,“还真是狼狈。”

“总归是好事。”傅秋锋松了口气,环顾周围,前朝内忧外患之下仍聚集工匠开凿如此规模的大殿用以藏宝,此处不可能空空荡荡,只有对侧那几口箱子,“只有一个大厅,宝藏在何处?”

“神木。”容璲盯着地面的花纹若有所思,他拽住傅秋锋,指着地板惊讶道,“你看地上的纹样,中央若是树干,那也太纤细了,顶端尖锐,周围环绕枝叶,这会不会是名为飞光那杆长∫枪。”

傅秋锋也觉得有道理,他俯身趴下,静听了一会儿,但外面响声雷动,也听不出什么门道。

“虽然这里还算安全,但怎么出去?”傅秋锋站起来揉了揉肩膀,抖落一身灰土。

容璲伸手托起他的下颌,扯出一点干净的里衣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已经发干的血迹覆着一片擦伤,他有点心疼,安慰道:“实在不行,可以等禁军来人接应,反正千相鬼的干粮勉强能吃几天。”

傅秋锋也才想起来,挡了下容璲的手,笑着说:“陛下,别擦了,越擦越脏。”

容璲皱了皱眉,松开傅秋锋:“朕的脸还能看吗?”

“能看,特别好看。”傅秋锋真诚道,“林前辈的解药也很管用。”

“你能不能客观一点。”容璲用指尖摸了摸已经结痂的侧脸,拿手背蹭掉一层灰,抖了抖头发里的石头渣子,嫌弃地撇嘴,哼道,“现在亲朕一下,朕就信你。”

傅秋锋毫不犹豫地偏头在他唇上轻吻,笑眯眯地看他:“陛下现在信了吧?”

容璲微妙地挑挑眉梢,摸了下嘴角,强行板着脸道:“……一股土味,脏死了,让你亲你就亲啊,自己没点主见吗?”

“陛下。”傅秋锋无奈,“您还是别说话了,免得一会儿渴了没水。”

外面的山崩地裂慢慢停歇下来,容璲镇定地抬抬下巴示意山洞:“你去看看能不能抢救回来点东西,最好把水缸搬回来,千相鬼也不一定真视死如归不留后路,小心……”

他话音未落,一块轰然砸下的巨石直接堵住半个洞口。

傅秋锋站在闸门前,缓缓后退了两步,沉吟道:“千相鬼这下是死透了吧,干粮也死透了。”

容璲想了想,还不算慌乱:“呃……朕还能驱使几条蛇,它们应能穿过落石的缝隙,带一点麻雀野兔之类的进来。”

傅秋锋刚要称赞他这禁术就是好使,周围突然一震,容璲的手杖滑了一下,傅秋锋连忙扶住他,只闻霹雳般的滚石声钝重地从山壁里传出,傅秋锋在晃动中站立不稳,不得不蹲下撑住地面,接着就听一声距离极近的脆响,一颗夜明珠啪地砸在两人面前。

容璲愣了愣,接着浑身一凉,一点点抬头仰望,那片雕花嵌珠的天花板中央正在开裂,逐渐分离的两端像被无底深渊吞噬。

“完了。”容璲怔怔地说,“如果机关为了自毁藏了炸药,那在外部点燃炸药连环引爆机关,也不无可能……看来朕来不及封你为后了。”

“陛下何出此言!现在还没到绝路。”傅秋锋也静默少顷,但很快警惕起来,一边观察周围哪里是能承重的夹角,“从前每次都是您激励臣,怎么离凯旋只有一步,您反倒患得患失起来。”

“什么凯旋,分明是铩羽。”容璲嘴角一抽,强打精神,抓住傅秋锋的袖子苦笑道。“朕是害怕,朕怕失去你。”

“大不了同年同月同日死,您不会失去臣。”傅秋锋果断地说,“陛下,起来,还记得裘必应提到飞光所在密室吗?这间密室到底在何处?”

容璲表情略显焦躁纠结:“山都塌了,密室能保得住吗?”

“不过是炸掉几块石头,塌一个山洞。”傅秋锋说的笃信,“整座山才没那么容易炸,臣看这地板花纹并非装饰,也许别有机关,咱们趁着房顶还没掉,赶紧分开检查。”

容璲望着积极行动的傅秋锋,倒是恍然间想起自己来,在他还未明了自己的心思时,每次带上傅秋锋行动总是毫不犹豫,即便生死之间也能毅然决断。

他忍不住摇头笑了两下,心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如果情爱会让他犹豫不决停滞不前,那情爱就不是傅秋锋想要的东西,也不会是他想要的东西。

“这边!”容璲深吸口气,心绪拨云见日明朗起来,顺着地板上的纹路走了一段,来到正中央,单膝曲起摩挲了一下飞光枪尖隐蔽的刻纹,与那枚牡丹玉佩的轮廓一模一样,似乎是个可以按下去的机关。

头顶不断传出崩裂的碎响,又有几枚夜明珠掉了下来,骨碌碌的四散滚去,傅秋锋心一横在容璲身边蹲下,抓了颗夜明珠塞进怀里:“来不及了,按吧。”

整面棚顶摇摇欲坠,最后不堪重负,砰然砸落,而地板也在同一时间裂成两半,向下翻去。

傅秋锋和容璲脚下一空,他们正蹲在地板的裂缝处,浑厚的石板挡了不少棚顶坠落砸下的碎石,傅秋锋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想起他还在伪装不会武功时,掉进希声阁的密室,容璲虽是怀疑,却仍用身体护住了他。

而现在这里放眼漆黑的空间不知多高,他们还在下落,冷风刺骨,傅秋锋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发愣,但回过神时也许只过了一眨眼,他紧紧拽住容璲,翻身让自己挡在下面。

“你别乱动,你受伤了朕怎么办!朕武功不成!”容璲语速飞快急道。

傅秋锋反手揽住容璲的后颈,在容璲耳边咬牙道:“相信臣。”

容璲心头一跳,剧烈的回响在耳边比崩塌的石板还要震撼,他放弃了和傅秋锋争夺摔在地面时谁上谁下,只是尽力将全部真气送向傅秋锋,护在周身。

砰的一声,触到实地的一刻,容璲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移了位,胳膊发麻,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地面不太平整,容璲和傅秋锋顺着斜坡翻滚出去,一直撞到墙壁才停下来。

“傅公子……傅秋锋。”容璲躺倒在地,艰难地喊了一声,扭头咳出一口锈味的血沫,约莫是压了不少碎石,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他无暇去确认自己是不是骨折了,只是用力抬起左手,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探向傅秋锋。

傅秋锋安静了许久,直到容璲用左手强撑地面颤抖着去摸他的脸时才缓过神来,咳嗽两声,苦中作乐哑声道:“大难不死,您就叫臣的名字啊,还真无趣。”

容璲一口提在嗓子眼的气吐出去,头晕目眩的摔回傅秋锋身边,拍了他一巴掌,骂道:“你还想怎么样,阿秋,阿锋,爱妃,爱妻,夫人,媳妇?”

傅秋锋又咳嗽起来,越听越一言难尽:“还是算了吧,臣无福消受啊。”

容璲低低的笑起来,抬手抹了把脸,哪怕一片昏黑,他似乎也能准确的捕捉到傅秋锋的目光:“不然要朕叫你夫君,相公……老爷?”

“您可饶了臣吧!”傅秋锋窘迫地闭了闭眼,想到容璲此时又看不见,尴尬稍微减了那么点,嘶了一声,“臣怀里的夜明珠没事儿,可以拿出来看看周围情况。”

“肯定惨不忍睹。”容璲喃喃道,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灰尘,从说话的回音来看,四周好像已经被堵死封闭,坍塌倒是停了下来,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容璲劫后余生的喜悦慢慢被黑暗吞没,粘稠的黑仿佛钻进脑子侵蚀他的思想,让他情不自禁开始胡思乱想。

他们被困的空间有多大?空气能撑多久?如果连他都找不到五毒驱使,他们能在这里坚持到何时?援军什么时候会来?裘必应会不会先一步找到他们……傅秋锋会不会受了重伤,比他先死,然后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一点点散尽生气,化作一滩腐肉……

“陛下。”傅秋锋突然出声,抓住了容璲放在他身侧的手,“臣不会死。”

容璲咬了下唇,闷闷道:“嗯。”

“就算臣不行了,那臣就胆大包天带上您一起。”傅秋锋笑道,“臣的匕首还在腰上呢。”

“哈,你都不行了,还能打得过朕啊。”容璲也笑了一声。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傅秋锋认真说。

“你现在才肯说实话,不久前还奉承朕武艺高强。”容璲斜他一眼。

“臣可以有灵活的武功标准。”傅秋锋挑起嘴角。

两人说完,各自失笑,又休息片刻,傅秋锋率先开口,半真半假道:“陛下,说起来如果就这么死了,虽然算得上死同穴,但生同衾呢?”

“咱们没盖过一床被子吗?”容璲反问。

“您明知道臣指的不是如此纯洁的说法。”傅秋锋勉强抬手,摸了摸鼻子,仗着黑暗中谁也看不见,厚着脸皮开玩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您要不要风流一回?”

“当初是谁说自己相貌平平,这会儿倒大言不惭,敢自比牡丹了。”容璲嘲笑他。

“臣什么都敢,就看您敢不敢。”傅秋锋说道。

容璲咽了下口中的血味,慢慢转头:“你认真的吗?”

“半真半假。”傅秋锋哼笑,他试着动了动腿,终于运气自查经脉,叹气道,“还好,骨头没断,也没受多严重的内伤,就是一身的土,做起来恐怕不怎么方便。”

容璲继续躺着,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复,眨了眨眼,良久后才新奇地感叹:“真想不到爱卿是如此狂野之人。”

傅秋锋笑得开怀,自己摸出怀里硌得慌的夜明珠,慢慢起身,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四周,他抬眼望去,空间最高处大约也只能供人弯腰站着,左右不过丈余宽,他托着夜明珠回头,想看看这里前后多宽,却赫然在光线逐渐衰弱的尽头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睁眼仰卧的人。

“你他……还没死!”傅秋锋猛地蹿起来,扶着腰抽了口气,大惊大怒之下瞥了眼容璲,把险些脱口而出的一句粗话咽了回去。

千相鬼躺在角落,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神迹一般怔愣惊喜,听见傅秋锋的喊声,转了转眼球,诡异地抽抽嘴角,真假参半地说:“是啊,侥幸从石头缝里爬了出来,你们开启机关之后我也掉了下来。”

傅秋锋把夜明珠递给容璲,按了按太阳穴,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一想到刚才那些荒腔走板不着调的话都被别人听了去他就恨不得撞墙自尽,或者干脆把目击者的脑袋撞墙灭口。

“侥幸?本官看你是不幸!”傅秋锋唰地抽出匕首,恼羞成怒,“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免得迟了转世投胎!”

“傅公子。”容璲还算冷静,坐起来一把拽住傅秋锋的衣摆提醒,“杀了他倒不难,不过等他在这臭了,还得熏着咱们。”

傅秋锋抬了下头,忘了棚顶高度,磕的后脑嗡了一声,愤愤地蹲下转了两圈匕首,恶狠狠道:“我们正愁不知道吃什么,你最好活的久一点,让我们吃个新鲜。”

容璲闭目盘坐调息,等真气恢复一些之后,敲了敲手腕让墨斗出来,轻声吩咐道:“你应该能出去,帮朕看看周围有没有出路。”

墨斗在狭窄的空间里爬了一圈,钻进一道碎石堆出的缝隙当中,摆着尾巴消失不见。

千相鬼目睹容璲操纵毒蛇,有点惊奇,问道:“你是和上官雩学的?这是醴国的本事吧。”

“关你甚事。”容璲的脾气在面对他时瞬间恶劣,“再说废话,朕就剁你一根手指。”

傅秋锋敲了一遍周遭的石头,但也不敢贸然打碎,这里恰巧支出一个空间,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坐回容璲身边,强迫自己忘掉刚才说了什么,冷冰冰地问千相鬼:“你真名叫什么?年龄多少?籍贯何处?”

千相鬼不禁扭头嗤笑一声:“大人,咱们都快死在一起了,你还要审案啊。”

“哼,反正也是无聊,不如折磨囚犯找点乐子。”傅秋锋威胁地按了按手指。

千相鬼左手撑了下地面,想要坐起来,但没成功,懊丧地说:“我大概摔到了脊椎,双腿没知觉了。”

傅秋锋随手捡起一块碎石,使上了力道朝他小腿砸去,千相鬼面不改色看过来,摊了下手。

“真名早就忘了,年纪嘛……”千相鬼凝视着虚空一点,打断傅秋锋想亲自过去查看的动作,主动坦白,“大概三十几岁吧,也不太记得了,我有很多张脸,什么名字都用过,什么年纪都有,至于籍贯,你们应该知道,我是北幽人。”

“可你却背叛了故土北幽,给容瑜卖命。”傅秋锋坐回去说道。

“这可是‘弃暗投明’啊,应该是值得赞颂敬佩的。”千相鬼转头笑吟吟地说。

傅秋锋一愣,因为他发觉千相鬼的笑容并非像他话意那般光明正义,反而满是讥讽。

“你不是真心想为容瑜报仇?”容璲也发现这点,忍不住问道。

“唉,说句实话,我一点也不恨你,容璲。”千相鬼平静地说。

“你看看周围,若是和朕无冤无仇,你干的这是人事?”容璲怒极反笑,捡了块碎石朝千相鬼砸过去。

“我说过,我只想要一个乱世。”千相鬼单手接住那颗石子,随手抛了抛,“在容瑜眼里,众生都与这碎石一般不值一提吧。”

容璲眼角一颤,呵呵两声:“朕可不想听见你对容瑜有什么爱而不得的曲折心路,朕想起容瑜就要作呕。”

“哈哈哈怎么会呢。”千相鬼放肆大笑,“我哪儿敢喜欢他啊,当初我受北幽王命前去刺杀,结果意外失手,每天都被他打得半死。”

“我可听说容瑜欣赏你的骨气,你们两人互相欣赏看对了眼。”傅秋锋见缝插针讽刺他。

“虚伪,容瑜何其虚伪啊。”千相鬼长叹一声,“我知道你们听说的版本,无非是刑官借酒想上我,反被我勒死了,容瑜不但不计较,还跟我道歉云云。”

傅秋锋在他直白的用词下掏掏耳朵:“难道有差?”

“哼,那两个人就是受他指使!”千相鬼冷笑,“可惜我当初毕竟年轻,经验浅薄,没能看出他的计策,还真被他感动了点,他趁机动辄来跟我送酒倾诉,对我说做大奕的太子多么难多么累,我嗤之以鼻,他也不生气,还主动给我上药包扎,解了我的锁链,说相信我不会再回北幽给无道之人卖命。”

傅秋锋看了眼容璲:“容瑜是这样的人吗?”

“不意外。”容璲沉声说道。

千相鬼舔了下嘴角,声音有点哑,继续道:“后来我逃了出去,但被他发现,他亲自追杀我,我逃到了荒郊野岭,不熟悉地形,找不到出路,山中搜捕的人越来越多,我能躲藏的地方越来越少,就在一个士卒马上要发现我,我开始绝望时,容瑜先找到我,杀了那个士卒,他居然不是来要我的命!他的腿也受了伤,他说那些追兵是听说他离京找我,趁机来追杀他的。”

“又是假的,苦肉计。”容璲断言。

“很可笑吧,在得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我竟然觉得愧疚,辜负了他的信任,是我连累了他。”千相鬼把那颗石子扔进石堆里,“容瑜带我找到一处山洞,我们躲了两天,水米未进……情况也就比现在稍微好点吧,他说不如这样,他是太子,也许那些人会活捉他谈条件,他为我断后让我下山,回京去搬救兵,我很意外,非常意外,我说其实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只要他信得过,我当时说出这句话,自己都为自己脸红,我竟然还敢让容瑜信我。”

傅秋锋和容璲在他停顿时不插话了,各自托着下巴权当无聊的听故事消遣。

“他再次相信了,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说,我可以易容,扮成士兵,只穿里衣出去,装作被人抢走了衣裳,然后给他们指相反的方向,再趁机下山,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没有材料,最起码需要一张人皮。”千相鬼语速逐渐放缓,“他答应了,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弄张人皮,以他的情况,根本没有气力再去杀一个士卒,你肯定想不到他是怎么做的,如果你们是我,必定也会震撼不已,余生只想为此人为奴为仆。”

“别卖关子了,继续。”容璲摸了摸手边地面,没有茶水果盘,这让他有点遗憾。

“他生生剥了一块自己腿上的皮肉。”千相鬼笑道,“我看着他虚弱的模样,总是端正体面的当朝太子一脸胡茬,嘴唇咬的鲜血淋漓,狼狈不堪,可我当时觉得,这才是我应该追随的主公。”

“我背叛了北幽,选择跟着他,或许做的事和北幽也没什么不同,但我总认为我已经从狗变成了人,容瑜是在意我的,尊重我的,只是他需要一个人为他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他才能理所当然的站在光下,容瑜死后,我决定为容瑜报仇,在我聚集那些容瑜的亲信时,我认出了一个人,他是我逃到山里时的追兵,他根本不想杀容瑜。”

“那是一场戏,彻头彻尾的戏,他们拿着清晰的戏本,只有我随波逐流,被他们注视着向漩涡深处漂泊,被转昏了头,还以为那是我自己奋力游上的岸。”

傅秋锋闪开一点目光,突然觉得也能理解千相鬼的疯狂和极端。

容璲的视线落在傅秋锋若有所感的眼底,动了动肩膀,抬臂绕到傅秋锋身后,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脊背。

“我不是狗,不是人,容瑜已经死了,我连他的工具都不再是了。”千相鬼轻飘飘地笑,“我沉思了三天,然后决定回去,我找到悲痛的容琰,对容琰说,是你害死了容瑜。”

“我要将容瑜对我做的一切都还回去,他在乎的女子,在乎的兄弟,在乎的皇位,我统统都要毁掉!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该如何自处,那就只有一个同样混乱的天下才配得上我!”

容璲也沉默了,越来越觉得没有茶杯可端十分难受,他啧了一声:“可惜只有皇位不是容瑜的,它属于朕,你毁不了它。”

“是吗?”千相鬼的嘴角越挑越高,越发诡谲阴森,他抬起一直放在身侧的右手,指缝里沾着黏糊糊的血,“你看这血,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俱是一怔,傅秋锋方才看过,千相鬼的手并未流血,但他随即更加疑惑,他应该已经踩断了千相鬼右手腕,而此刻它看起来竟然完好无伤。

“地面……”容璲抓住傅秋锋衣袖指向千相鬼头顶处的石缝,血迹正是从那里源源不断流进来,不易发觉地混杂在碎石中。

“飞光!你听见我的愿望了吗!”千相鬼翻身一掌拍向乱石,石壁轰然碎裂,他步伐如常地就地一滚,迎着碎石跳了过去。

亮光从另一个稍高的空间传来,傅秋锋眯眼看去,砸碎的石壁之后竟是一间密室,存放飞光的密室,传说中的飞光就树立在六尺余高的石台上,而石台突兀地趴着一具尸体,心口被枪尖穿透直没到枪杆,血如泉涌,死不瞑目,正是裘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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