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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府。
信家家主信流平的书房。
信流平坐在书案旁,随手翻阅着历年来的卷宗。
信家有专门整理这些卷宗的被其他家族称之为影椟的旁家支系。
影椟的主要任务便是收集无论富贵门阀亦或是平民百姓的言论。上到名门望族的嫡系子弟外在的言行举止,下到贫苦百姓家的床头私语。
只要是信流平想要知道某个人的信息,那么在第二天的他的书桌之上的卷宗里便会记录着关于那个人之前与哪些人有过接触,讨论过什么,有去过什么地方,甚至是吃过什么。
曾经有人在酒肆中高声放言,“听闻姬家有颗幽幽珠,信家可曾缺影椟。你们信否?”
当时酒肆中的座客轰然大笑,没有人把他的酒后胡话放在心上。
第二天他的尸身便被发现漂流在泗水河中。脸色惨白,听说是醉酒溺水身亡。但是那人所住之地离泗水河有几里地多远,他怎么可能会溺身于泗水河中呢?
自此再没人敢高声阔论这两个词。
幽珠。影椟。
信流平仔细的翻看了影门上递呈报上来的的卷宗,在其上有昨日自姬歌出思规楼后的种种踪迹。
“知不知道他去找这老人意欲何为?”信流平双眼微眯,直直地盯着那一行“姬歌带姬重如在酒肆见一青衫老者”十几字。
“回禀家主,属下见到姬重如在场不敢过分靠近,后来听店家小二说道姬重如好像特别尊崇那位青衫老者,不但送他了两壶玉薤,还隐约间提到了十年之前的事。”
站在书案前的一道黑子人恭敬地答复道。
“十多年前?青衫老者?”信流平的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这两个词汇,继而眉头紧皱。
他有猜到一种可能,但那是他极其不愿看到的。
“知不知道福清楼中姬歌和古家古疏桐那小子聊了些什么?”信流平翻过一页卷宗,淡淡地问道。
“当时楼上之人都被古寒枝与姬重如的打斗所吸引,属下未能靠近旁听到,请家主责罚。”
黑衣男子单膝跪地不敢抬头。
“罢了,起来吧。”信流平合上卷宗,开口说道:“无非就是些小孩过家家的伎俩。”
黑衣男子听闻后连忙起身。但仍是不敢直视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
“你下去吧。”信流平将手边的卷宗递给他,“带下去交给庭芝。”
黑衣男子双手恭敬地接过外人难以接触到的卷宗,缓缓退下。
信流平站起身来走到以白玉为窗棂的窗前,轻松推开窗户,望着庭院中的那棵已经栽下了许多年的楷树,摩搓着手指,面无表情般的喃喃自语道:“夫子。”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被誉为信家玉树的信庭芝推开了信流平书房的房门。
“父亲,姬歌是不是与胡疏桐那家伙达成了协议?”信庭芝拿着那叠卷宗,进门问道。
“看明白了?”仍旧站在窗边的信流平淡淡的开口道。
“嗯。”信庭芝将手中的卷宗轻轻放回桌上。
“不过他还真有气魄,敢下注压一个不成器的古家次子。”
“那你呢?”信流平转身,盯着这位被外界盛传“属天人之姿”的信家玉树。
“既然一个刚出楼的姬歌都敢下注古疏桐,那你敢不敢赌一把古缺月?”
信庭芝先是一愣,随后便开口说道:“父亲放心,既然姬歌已经把赌局摆在桌面上了,那孩儿尽管接住便是。”
信流平欣慰的看着他,又转身把目光投向庭院中的那棵楷树,开口问道:“你可知为何给你取名为庭芝?”
信庭芝摇了摇头。
“庭中有楷,芝兰玉树。”
背对着信庭芝的他自嘴中轻轻吐出一句话。
紧接着他又自顾说道:“可惜啊。”
“父亲?”信庭芝开口问道。
“你没有,听说温家的那个小女娃也没有,柳家的柳擎天也没有,更不谈其他资质远弱于你们的家族子弟。”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信流平一掌拍在白玉质地的窗棂之上。
坚硬如白玉在他的掌下普通刀切豆腐般被轻轻拍碎。
“父亲所说之人可是姬歌?”信庭芝俊逸的面庞此时也显得有些阴翳。
“你可知这十年来是谁在给他授业?可知是谁在给他解惑?是夫子。”
“是那个仙人指山路,夫子叩长生的的夫子。”
信流平双手负后,极力压制内心的不甘。
为什么夫子看好姬歌?为什么明明超然于世外的夫子要掺和这等俗事?
被父亲话语震惊到的信庭芝双手紧握,指甲刺入皮肉仍是不自知。
难道我信庭芝当真要被他姬歌稳压一头?
平复下心情来的信流平最先开口道:“罢了。你与温家大小姐最近有没有往来?”
被信流平一句话打乱思绪的信庭芝缓过神来,说道:“稚骊已经有段时日没来找过我了。”
“记得要与温家时常走动来往。”信流平坐回书案旁,“既然夫子已经参与到了其中,那么我们之间的筹码就要加重了。”
“虽然温琼看好的是姬家那个小子,但是女大不由爹。如果你能让温家的温稚骊死心塌地的跟随你,我想温琼必然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家人而跟自家的亲生闺女撕破脸皮。”
“孩儿明白。”信庭芝俯身说道。
“老爷,温家大小姐温稚骊在门外说要找大公子。”这是在书房门外响起了管家的话语。
信流平心想道,难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看了一眼信庭芝,开口道提醒道:“难道你要让族长家的女儿在门外等你?”
“孩儿这就去。”
“不用了庭芝哥哥。”一道欢快的声音在书房门外响起。
听闻稚声,有女携风而来。
姬府。
原本在万鲤湖中撒铒投食的姬歌已经回到了岸边,但之前那条银霜小龙带给他的彻骨的寒意仍旧存在。
他回到房间内让红酥端来火盆,加上些木炭,便生起火来。
姬歌找来个木墩坐在火炉旁,披着狐裘大衣在炉边烤火取暖。
红酥看着一边裹紧大衣一边摩搓手掌取暖的公子,心想道,若不是言语轻薄还真算得上是个谪仙般的男子。
姬歌猛然抬头,盯着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红酥,开口问道:“怎么?看上你家公子我了?”
来不及低下头的红酥双颊绯红,忍不住朝姬歌瞪了一眼。
“你瞅瞅,像你这样的丫鬟放在哪座高墙富门中不是被那些老爷们视作通房丫鬟,你让那些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爷们怎么忍得住不去动你这头...小羊羔,也就是少爷我这样光明磊落一身正派才忍得住。”
姬歌又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大衣,开口说道。
“那奴婢岂不是还要谢过公子?”红酥嫣然一笑。
“谢就不用了,你去把青柳叫来。”姬歌往火炉中添了些木炭,冲小铲摆弄着说道。
红酥看着面色比以往越发苍白的公子,像极了闺房小说中写到的夜宿古庙遇到狐妖的落魄书生。
忍不住问道:“不知公子唤青柳何事?”
姬歌放下小铲,看着一脸疑惑的红酥,用腾出来的双手假装拖了拖自己的胸部,说道:“明白了吗?”
“无耻。”明白过来的红酥啐骂一声,跑了出去。
姬歌一笑,轻轻触碰着已经烧红外壁的红泥小火炉。
红酥,红泥,你看很是般配呢。
“想叫她出去直接说就好了,你这样说多伤这丫鬟的心。”一身白衣走进房间的姬重如淡淡的说道。
“看来还是二叔最懂女人心啊。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待嫁闺中的姑娘对二叔芳心暗许。”姬歌回应说道。
“怎么你们俩兄妹都是这样。”姬重如倒了杯热水递给姬歌。
姬歌接过,“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身体好点了吗?”姬重如关切地问道。
他只是听府中管家说姬歌自从在万鲤湖上回来后便是脸色惨白,距离过近还会感到很浓重的寒意。
姬重如不明白一个纯粹炼体的武夫不应该是体内气血“如火如荼”,为何会出现如此反差?
“好多了。”姬歌伸手继续取火烤暖,“早些时候老先生便告知我体内存在异样,要我先不要踏上灵力修行。”
“这十年来只是每日让我淬炼肉身。还真是多亏了老先生的没日没夜照顾,不然我哪能有世间武夫梦寐以求的金枝体魄。”
姬歌清淡的笑道。
在思规楼的十年姬歌夜以继日地打熬着这副体魄,既然自己不能修行灵力,那便在淬体上胜过他们。
他们当然是指名门望族中的南金东箭。
“就在刚才,二叔你是没看到就这么长的一条银霜小龙从我眉心钻出,还朝我耀武扬威般的绕了几圈才飞走。”
姬歌一边比划着一边对着姬重如说道。
“知道是谁做的吗?”姬重如看着这个像是不把任何事情都在放在心上的姬歌,问道。
“他从没有对我提及过,但我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应该与老先生有关。”
姬重如听到姬歌的所言所语,轻声一叹,拿起铁钳又往红泥火炉中加了些木炭。
虽然当年自己并未在夫子门下研习过,但夫子对他的大哥姬青云,自己的侄子姬歌都曽有过解惑授业,这份恩情足以让姬家三代铭记在心。
姬重如用只能够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愿夫子安然无恙,后福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