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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工作依旧有条不紊, 没什么可说的,沈延卿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规律, 等五点半一到, 关电脑,关灯,锁门, “我先走了啊。”
等他到仁心医院, 抱着花盆刚进门,还没问孟菲菲江汨罗在不在诊室, 就听她问一个走在他前面的客人, “第一次来吗?”
“是。”
“这边登记一下, 宝宝什么问题啊?”
“尿不出来, 它一天不尿了。”
“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公的母的?”
“妞妞, 两岁了, 女的,绝育了。”
“好,这边称一下体重。”
孟菲菲忙着登记, 填好了病历的基本信息, 然后递过去, “猫诊室3, 找江医生, 门诊这边往右转。”
这下沈延卿不用问都知道江汨罗还没下班了。
“呀, 初七爸爸来啦?”孟菲菲忙完手边的事, 抬头就看见抱着三盆花的男人,“是来给汨罗姐送花的吧?”
她昨天也听到封悦说的话了,当时觉得有些奇怪, 过后又觉得好笑。
沈延卿眨眨眼, 脸上微微泛起一点并不明显的红,露出些许窘态来,“……呃、是、是啊,我妈让我送的。”
孟菲菲盯着他看了一下,然后嘻嘻一笑,反手指指身后,“江医生在诊室。”
“……多谢。”沈延卿被她看得有些尴尬,但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表情,笑着点点头。
青年的身姿修长挺拔,走动时步履安详,从容沉稳,孟菲菲看一眼他的背影,啧了声。
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诊室里江汨罗刚打开航空箱的笼门,试图从里头把猫咪哄出来,“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啊它?”
“它不尿……”主人抓抓头,神色担心的描述着猫咪的病情,“大概早上十点钟,我发现它去猫砂盆蹲了一下,明显是有尿意的,但就是不尿。”
丁洋问:“有尿的动作但没尿出来是吧?”
“对对,它蹲了挺久的,然后下午我又观察了一下,还是没尿,所以我就把它带过来了,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主人边说边把猫咪直接倒了出来,“然后它精神还挺好的,我问了原来的医生,说先观察一下,下午我给它喂了一点水,它还是没尿,然后我就……反正我太担心了,就……”
检查台上铺着一张蓝色的毛巾,一只通身雪白的布偶猫从航空箱里钻出来,然后轻轻抖抖身子,眨眨蓝汪汪的眼睛,趴在了毛巾上。
沈延卿站在门口往这边看,猫也正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怔了怔,心底一软。
这只猫真漂亮,软软的,毛发长又蓬松,肯定很好摸。
“母猫?”江汨罗摸了一下它的脊背。
主人嗯了声,“母的,妞妞,两岁,它绝育了的。”
“两岁了……它吃东西吗?”江汨罗挠挠它的下巴,问声问道。
主人点点头,“吃,它吃和喝都还挺好,我还特地喂了它一点水。”
说到这里,本来趴着的猫咪动了动,想要站起来跑走,被江汨罗一把按住,主人又道:“它胆子有点小。”
江汨罗笑着捋捋它的毛,“哎哟,有点点胖啊。”
可能是她的神态很淡定,主人这时也放松了一点,“它是胖,十五斤了,刚刚量的。”
江汨罗伸手去摸妞妞的肚子,它开始不安分的要走,主人看着它,“妞妞,听话,让医生摸一下,听话。”
江汨罗为了把它带回来,说声别跑,就单手托着它往回缩手臂,结果被它一压,忍不住哎呀一声。
“还真是压手,沉甸甸的。”
“它很重的。”主人笑道,也摸了一下它的头,“居然要逃跑,太丢脸了,太不给面子了。”
江汨罗在丁洋的帮助下固定住了妞妞,开始给她触诊,听主人说:“我下午摸它,好像也没太多尿。”
“对,是没多少尿。”江汨罗松开手,点点头,坐回椅子上。
“它也没有滴尿,所以我不知道它是什么问题。”主人叹了口气。
江汨罗开始在电脑上打字,然后回身对主人道:“它现在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也先不用这么着急,还没到非要做检查的情况,你觉得呢?”
主人点点头,她就又道:“我现在是建议你回去继续观察,如果它明天要是一天还没有尿,并且你可以摸到它的膀胱比现在还要肿大,那就基本可以确定是尿闭了,这种情况就跟人一样,得把尿路畅通,采集到尿液以后做尿检,好吧?”
“好的好的。”主人赶紧又点头。
布偶猫这时换了个姿势,面对江汨罗趴着,她低头亲了一下它的头,笑道:“我们先不急,再观察一天,好不好?最好你今天晚上自己就尿了啊。”
丁洋在一旁打开了航空箱,跟出来时的艰难不同,这回它很主动的走了进去,江汨罗站起来,“回去还是多喝水,然后想办法给它接一点尿,有的话,然后过来做个检查。”
“好的好的,要是能接到尿,我就把尿送过来做检查。”
主人又谢了两次,这才提着航空箱走了,面上表情也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松了口气。
沈延卿似乎又回到了昔日自己在门诊面对病人的光景。
有先心病患儿的家长带着孩子过来,小朋友乖巧的坐在凳子上,又或者胆怯的缩在家长的怀抱里,睁着或是懵懂或是早熟的目光看他,面色苍白,唇色紫绀。
他总抱歉的告诉他们,自己并不主攻先心病,然后给他们推荐医生,“希望你们能尽快去找他,早点治疗,早点恢复健康。”
他们来时同样紧张,走时仍旧紧蹙眉,也许唯有听到医生说手术顺利,才会露出笑脸。
他见得更多的,是主动脉疾病过来的病人,他们很多来的时候是由急诊收入,就像七个月前改变他今后一生的那个病人,主动脉夹层。
可是这一切,都好像走得很远了。
江汨罗转头看见他有些怔怔的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三盆花,一时失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喂,回神啦!”
她的声音柔和,还带着刚才跟猫咪说话的笑意,沈延卿一下就回过神来。
又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的失态。
他好像总是在她面前维持不住自己一贯的淡定和从容。
“不觉得重么?”江汨罗伸手接过他怀里的花盆,摆了一盆在窗台有阳光能照到的地方,然后问,“这盆叫什么名字?”
沈延卿看了眼花盆,“这盆是果汁阳台,橙色大花微月,单花花期比较长,重瓣,而且有淡淡的香味,照顾起来也很容易,属于入门级别的品种。”
江汨罗点点头,又回头看另外两盆,再抬头看他一眼。
还没问,沈延卿就道:“这盆是金丝雀,也叫富贵金丝鸟,花不算很大朵,但花瓣特别多,花是金黄色的,有点事特别抗病,耐修剪,勤花,很容易开出爆盆的效果,看起来很漂亮,所以很多都喜欢。”
“另外这盆叫繁星天荷,花是粉红色的,比较小,形状也很特别,花瓣是尖尖的,看起来有点像荷花,花开很多,一个花枝上能开十几朵,盆栽放在阳台,开花了也很赏心悦目。”
“不过这盆还没长成,你今年可能看不到。”他最后道。
江汨罗点点头,看了一眼他微颤的右手,又问了句:“你不觉得重么?”
沈延卿愣愣,然后点点头,“是有些重,不过还好。”
他最近几个月都在认真锻炼,右手恢复得慢,只能用一半的力气,但左手臂力却更甚从前,他刚才就基本都靠左手在用力,右手更多是托着花盆不叫掉下来。
江汨罗闻言有些疑惑的瞪大眼,柳叶眼里闪出好奇,沈延卿瞥了一眼,立刻又垂下眼睑,“照顾它们的方法,还有可能以后还要给它们移盆,我晚点整理好发给你。”
“……多谢。”江汨罗觉得有些头大,照顾自己和两只猫就算了,现在还要照顾花了。
沈延卿送完花,本来是要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偏没有走。
江汨罗看看时间,干脆道:“再麻烦你一下可以么?帮我搬到别上去。”
顿了顿,她笑着继续道:“为了答谢你,我请你吃饭?”
沈延卿心里想拒绝,毕竟花本来也不是他送的,他不过是帮封悦跑个腿罢了。
可出口就是:“好啊。”
说完自己就先愣了愣。
直到他和江汨罗在一家日料店坐下,也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呢?
就这么缺一顿饭???
“这家店还不错,听说店主是去东京学厨回来的。”江汨罗笑着道。
她坐在他的对面,手撑着下巴,姿态闲散随意,在日式装修暖黄的灯光里,眉眼间散发着惬意的气息。
沈延卿不由自主的抬头打量她,觉得有些新奇。
这又是一个不一样的江汨罗。
“这里茶泡饭是镇店之宝。”她笑着戳戳菜单。
沈延卿是第一次来,当然都听她的,“那要两份,你一份我一份?”
说得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分糖果似的,江汨罗忍不住在心底偷笑,目光从他的额发上往下滑,划过青年因为认真思考而微微抿起的嘴角。
脸孔线条清隽,又利落,隐约还有些少年气,穿着白色的衬衣,是那种念书时会被许多女生偷偷喜欢的少年模样,实在看不出他已经过了三十岁了。
不过眉宇间的确没有丝毫生涩,只有沉静和练达,似乎经历过许多故事。
“刺身拼盘和天妇罗拼盘,要哪个?”沈延卿抬头问她。
江汨罗收回发散的思绪,仍旧托着下巴,笑着反问他:“为什么不能都要,沈先生,你还是小朋友吗?”
成年人,当然是都要啊!
语调里的笑意和调侃让沈延卿忍不住眨眨眼,心说我还不是想替你省钱,既然你不稀罕,那就算了:)
点了单,沈延卿喝了口乌龙茶,觉得有些不方便,于是解了衬衣袖口的衣扣,一丝不苟的把袖子挽到肘弯。
露出了他紧致结实的小臂,和右臂上蜈蚣似的伤疤。
江汨罗的目光一顿,忍不住咦了声,这一声惊讶很轻,也很短促,但还是被沈延卿听见了。
他目光微闪,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嘴角微抿,“这是个意外。”
没错过他语气里的言不由衷,江汨罗眼皮一跳,抬眼去看他,看见他神情里一抹夹杂着抗拒的不自然。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轻笑,端起茶杯,“又不丑。”
若是她没看错,那道疤极深,当时伤势可能很重,要是跟命比起来,就是再丑些也不会让她觉得丑。
沈延卿听了却一顿,苦笑,“是啊,不丑。”
只是断了他的前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