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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相似的人,大抵就是夏京墨娶的小妾了。
独眼女人一听,又忍不住开始抹泪:她福薄,十五年前就去了。
又是十五年前?姜霁北轻声感叹,我刚来这地方,听说十五年前城里发生了一件惨案,有个军阀头目被人灭门了。
你怎么知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女人忽然警惕起来。
姜霁北观察着她的表情,随口胡诌:我刚到康城落脚,对这里陌生得很。刚去茶馆吃茶,听旁边的人说,十五年前,有个被逼着配阴亲的女子杀了夫家满门。
女人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十五年前,确实有个被称作夏司令的军阀头子被灭门,但并不是被什么女子所杀,而是被那家的大少爷杀的。
姜霁北有些意外,这和严道长说的有所出入:夏京墨?
独眼女人一边点头,一边用一双长筷把面条从锅里捞上来:大婚当夜,少爷突然发疯,杀了全家。
好吓人啊,好端端的,怎么会疯了?姜霁北装作吃惊的样子,他们家还有幸存的人吗?
都死光了。少爷杀光全家后,跑到乱葬岗自裁了,连坟都没有。
那和那少爷成亲的人是谁?
记不得了。女人舀佐料的手顿了下,表情似是有些不屑,印象里是个名门闺秀。
不是纳的偏房?直觉告诉姜霁北,女人一定知道什么。
哪能啊,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下人一路抬着聘礼去,可别提多羡煞旁人了。女人笑了一声,表情带了些讥讽。
那她也被少爷杀了吗?
那倒没有,少爷不是那种人,他妻子是在大婚当夜自尽的,投河。
明媒正娶的妻子在新婚当夜自杀,那么严道长口中那位被配阴亲的小妾又是谁?
少爷有没有其他相好的?姜霁北问,你那位和我长得一样的故人
独眼女人不肯再回答。
她把面端上来,用锐利的独眼盯着姜霁北的肚子,突然问: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给你的?
一个姓严的道士,也是康城人,最近才回到这里。姜霁北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你认识吗?
姓严的道士?女人皱起眉,露出思考的表情,他多大?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看起来应该在四十左右,长得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征。
姜霁北观察着女人的反应,她并没有否认刚才他所提到的配阴亲的事情。
女人哦了一声,没再聊这个话题,而是拿起筷子,拼命往姜霁北碗里夹菜:吃,多吃点,我这里没什么好的给你你要吃饱一点
姜霁北勾了勾唇角,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没再追问,而是拿起筷子,认真吃起那满满的一碗面来。
吃完面,姜霁北从怀里取出几张钞票放到桌上,没多说话,起身离去。
身后传来女人的叹息声。
赶在日落前,姜霁北把严道长要的糯米、黄符纸、公鸡买齐了,又用剩的钱给大家买了点心,这才回到破宅。
吃过饭,大家裹着新买的毯子疲惫地睡着了,严道长也靠着柱子,闭上了眼睛。
自从池闲死后,姜霁北就患上了神经衰弱,一直浅眠。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刚闭上眼睛,就直接陷入了梦境。
在梦里,姜霁北被扔进一片刺骨的冷潭中。
冰冷的月光化进水面,冷水不断灌进他的眼鼻口耳里,血腥气渐渐从喉腔里涌了上来。
姜霁北的手脚被死死束缚着,怎样都脱不开身。
他拼命回头,却发现一套艳红的戏服紧紧贴在自己身后,缠住了他的四肢!
挣扎中,几缕鲜红漂过姜霁北的眼前,随后迅速在水中漫延。
他低下头,看到鲜血正不断地从自己的腹部渗出来。
肚子好疼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濒临窒息的时候,姜霁北猛地睁开眼,从噩梦中惊醒。
他直勾勾地盯着破旧的天花板,浑身冷汗。
等到疯狂乱跳的心脏恢复平稳,姜霁北这才掀开身上的毯子,坐起身来。
抬手的时候,他的袖子因为惯性滑了下去,露出半截胳膊,皮肤上的斑痕越发明显。
姜霁北扯扯袖子,站了起来。
去哪?
旁边的老孙忽然开口。
姜霁北头皮一炸。
转头一看,才发现老孙闭着眼吧唧嘴,原来是在说梦话。
他忍不住白了老孙一眼:撒尿。
多吃腰子嘛老孙叽里咕噜地嘟哝两句,翻了个身,鼻腔里再次传出绵长的呼吸声。
借着月光,姜霁北轻手轻脚地离开主宅。
他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把事先准备好的布袋拿出来,凭借记忆绕着宅子走了一圈,找到了昨晚醒来的祠堂。
姜霁北站在门口,点了一支蜡烛,微弱的火光勉强映亮了祠堂。
不出所料,祠堂里干干净净的,连阵法、棺材、蜡烛和王0999的尸体也一同消失不见了。
姜霁北从布袋里拿出一碗白饭和一炷香,把碗放在地上,点燃黄线香,将它插在饭上。
做完这些,他后退两步,抱起胳膊,侧身靠在墙上,说:吃吧。
一朵带着火星子的灰烬悠然地划过姜霁北的眼前,落到他的脚下。
一秒后,灰烬倏地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焰!
姜霁北眯起眼。
透过绿焰,他看到,昨晚的无脸人蹲在地上,用手抓着碗里混着香灰的白米饭,拼命往脸上的血洞里塞,鲜血和饭粒滴滴答答地掉到地上。
等到米饭见底了,姜霁北才开口:昨晚在背后推我的,是不是你?
无脸人一顿,缓缓抬起头来,巨大的血洞对着姜霁北,洞里还有一团没咽下去的混着口水、鲜血和脑浆的饭,恶心至极。
严道长放在门口的白米饭,是不是拿来供你的?我踢翻了你的饭,所以你一直跟着我。姜霁北接着说,在祠堂帮我缠住僵尸的也是你吧是严道长杀的你?
话音刚落,无脸人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摔到地上。
它缓缓站起身,一步步靠近姜霁北,白豆腐一样的大脑还在轻微地跳动着,低沉含混的声音从被咬断的气管中轰隆隆地传出来
飞行夜叉阻止炼尸
阻止!炼尸!*
说到这里,无脸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啊
一把桃木剑再次贯穿了他胸前的血洞。
严道长站在无脸人身后,手握剑柄,表情在阴冷的夜色中诡异无比。
砰!
一声巨响,无脸人瞬间炸成无数碎片,带着幽暗荧光的灰烬漫天飘散。
姜霁北一言不发地看着严道长,表情玩味。
他听得很清楚,刚才无脸人提到了炼尸两个字。
谁在炼尸?
无脸人让他阻止谁炼尸?
这只鬼是僵尸少爷的人,疯疯癫癫缠了我一路,我看它可怜就没有杀它,没想到它还是阴魂不散。严道长把剑插回剑鞘里,指指姜霁北的肩膀,解释道,现在我把它打碎了,它不会再缠着你了。
姜霁北侧头一看,自己的左肩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焦黑的手印。
他随手拂了拂,没有质疑,而是问:这宅子,谁住过?
严道长犹豫了一下:这里是夏司令家。我担心你们害怕,就没说
姜霁北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面容在晃动的烛火下越发清丽。
看到这张脸,严道长怔了怔,眼中涌出复杂情绪。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用黄符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姜霁北,笑得有些讨好:陈寂,你别怕,这个给你防身用。
这是什么?姜霁北接过一看,黄符纸里包着的是一根约莫五寸长的铁钉。*
严道长瞥了姜霁北的腹部一眼,解释说:结阴亲那天,中途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就把这根铁钉扎进僵尸少爷的心脏。记住,只有扎进心脏,它才会灰飞烟灭。
严道长的热情和讨好让姜霁北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你怎么不给他们?姜霁北掂了掂铁钉,还有,你不是说要活捉吗?现在又要我把它弄死?
你是诱饵,你更需要。那烂尸死没关系,你千万不能出事。严道长笑起来,符纸虽然掉了,但现在还在十五年封印期内,它的法力和意识都还没有彻底恢复,我们只要在它变成飞行夜叉前解决掉它就好。
行。姜霁北把铁钉包起来,随手塞进怀里,我收了。你回吧。
你严道长欲言又止,但看姜霁北一副无欲无求心无杂念的模样,他只好点头,那你也快回去吧,外面危险,你自己多加小心。
说罢,他又看了姜霁北的腹部一眼。
姜霁北自然留意到了他的目光,但面上仍装作没觉察的样子。
确认严道长彻底离开后,姜霁北才摊开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
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人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这是在无脸人的鬼魂被打碎前,突然出现在他手中的。
姜霁北端详着纸人,自言自语道:你的心愿,究竟是什么呢?
第6章 活嫁鬼(5)
三日后。亥时。
城郊一树林内。
一只乌鸦站在树枝上,死死盯着从树林深处冒出来的滚滚白雾。
突然间,它像是被什么动静惊动了,发出一声古怪尖锐的嚎叫,随后振翅朝夜空飞去,把树叶撞得扑簌簌直响。
一支诡异的送亲队伍行走在林间小路上。
最前方的随从抱着竹篮,一边走一边往空中抛洒红色花瓣。后面的人虽然手持唢呐铜锣,却没有吹奏。
这些人脸色惨白,两颊酡红。喜庆的红色穿在他们身上,艳丽得瘆人。
他们脚步轻盈,悄无声息,只有踩到地上的枯枝落叶时,才会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队伍中间,四个低着头的人正抬着一顶艳红的花轿。
轿子看上去有些年头,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褪色的红布帘上用金丝线绣着大大的囍字,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透过晃动的帘子,可以看到,穿着红色嫁衣的新娘正端坐在轿中。
一双修长的手平放在膝盖上,圆润漂亮的指甲涂成了红色,将这双指骨分明的手衬出几分纸一样的苍白。
忽然,轿子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剧烈晃动了一下。
原本稳坐在轿内的新娘一不留神,整个人猛地往前栽去,差点冲出轿门。
迅速维持住平衡后,新娘伸手扯下红盖头,露出了一张清丽古典的脸。
然而一开口,从嗓子里冒出来的却是一道清亮的男声:怎么回事?我差点飞出轿子。
轿子倏地停下。
窗外传来小结巴道歉的声音:抱、抱歉啊寂哥,刚刚刚才不小心撞到石头了,你你你没事吧?
没事,接着走吧。姜霁北把红盖头盖了回去,还有多久到?
快快快快了,前、前面就是。
队伍继续前行。
他们看起来人很多,可实际上,除了姜霁北他们四个活人,其余的都是严道长用纸扎人变的替身,所以才如此诡异。
抬轿的三个活人小声地交流起来:
也不知道新郎还是不是上次我们见时那个样。
哎快别提了,瘆得慌,它脸都烂了。
僵僵僵尸嘛,能、能有多好看。
闲聊让恐怖的气氛一扫而空。
走出百米开外后,麻花辫忽然用极度惊恐的语气说:好像来了!
原本端坐在轿中的姜霁北再次揭开盖头,掀起窗帘,往外窥探。
远处,一支队伍在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
姜霁北放下窗帘:别紧张,按照计划行事。
他正要盖回红盖头,轿外的老孙却叫了起来:操!不是僵尸少爷!对面他妈的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红色花轿!
什么?!
姜霁北一顿,随即重新掀开窗帘,向外望去。
果然,从白雾中走出来的,并不是僵尸少爷的接亲队伍,而是一支和他们一样抬着喜轿的送亲队伍!
怎么会有两支送亲队伍?
严道长事先并未说明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也和现有影视作品里红白撞煞的情节完全不同。
姜霁北蹙起眉,飞快地思考起来。
难道说有两个新娘?!
怎么可能!
前面抬轿的小结巴背对着姜霁北,声音颤抖:寂哥,道、道长不是说我们会遇到红白撞煞吗?现、现在是怎么回事
姜霁北盯着那支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送亲队,冷静地说:别怕,先看看怎么回事。
不、不是我是想说小结巴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我们、我们好像突然变成了送殡队伍
听到这句话,姜霁北猛一抬头。
小结巴正好回过头来,一张脸在幽暗的月光下异常惨白。
他身上的红色喜服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丧衣,而姜霁北身上的嫁衣也变成了寿衣!
再低头看,这哪里是什么花轿?
他分明躺在一口乌黑的棺材里,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变成了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