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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将军前来府上所为何事?”
“长平候奉旨前往徽州清剿山匪,听闻山匪皆已投降,苏某特来向长平候表示祝贺。”
长平候前去剿匪没错,山匪全部被降也没错,但朱楚文还从未听过有人来道贺,而被道贺之人却不在府上的情况。
“朱某多谢苏将军,只不过家父剿匪还未归京,今日只能由朱某替家父款待将军了。”
苏衍面不改色,“是吗,那便是苏某记错了时日。如此便有劳小侯爷了。”
朱楚文喝茶的动作一顿,苏衍这是要留在府上用午膳了?
按照常理来说,苏衍此番记错了日期定然会告辞返回,待父亲归来再择日前来道贺。并且,苏衍是何许人也?剿匪一事乃是大事,苏衍作为骠骑大将军,对朝堂动向十分敏锐,朝间各项事宜都是得的一手消息,怎会不知父亲还在回京的路上?
再说,苏衍其人从来不是那种没有正式帖子便会贸然到访的性格。
想到此处朱楚文挑了挑眉,刚听下人说大将军到访他便觉得百般不解,现在才明白苏衍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朱楚文放下瓷杯笑道,“哪里,能够招待苏将军是朱某的荣幸。现下离用膳还有一些时候,恰巧家妹今日邀请京都千金们前来府中赏花,若是将军原意可同朱某一同前往后园。”
苏衍好似就等着他的这句话,立即放下手中茶杯,“那苏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果然,苏衍今日的目的不是为父亲道贺,更不是来欣赏蔷薇,而是受邀来府上参加赏花宴的郡主,沈柒音。
往日朱楚文在各式宴会上见到的苏将军,都是一人独坐饮酒,别家公子在与贵女小姐们游戏玩耍的时候,从来都不见苏衍的身影,而今日却要破天荒地去全是女眷的后园赏花?说他不是为沈柒音而来谁信?
但此刻的朱楚文却不能拆穿,毕竟人家找的由头是冠冕堂皇,合情合理。
反观苏衍,一脸自若地跟在朱楚文的身侧,仿佛他堂堂大将军就是因为记性不好记错了长平候的归府日期,就是因为想要一睹稀奇蔷薇的风采才会随朱楚文前往后园赏花。
不一会两人便走到了后院园中。
今日前来参加赏花宴的京都贵女们自然个个都是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上人之姿,但苏衍的眼中只能容得下那个妆容淡雅却有着出尘之贵气的女子。
“将军,蔷薇花株在这边。”
朱楚文装作不知苏衍来的目的,在苏衍将目光投入亭中的时候及时出声提醒。
苏衍回过神来,略一点头便同朱楚文走向园中的蔷薇。
而亭中的女子们在见到素来高冷的苏将军竟然出现在这女眷玩耍的地方时,原本还在说笑她们的陡然安静下来,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至沈柒音身上,有探究,有看戏。
沈柒音自然也见到了苏衍,但她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尴尬,捏起一颗水晶葡萄慢慢剥着,“方才说到哪里了?”
叶书瑶闻言立即回答,“说到东街口的新乐府了,新乐府又新出了个曲子,昨儿个我爹还花了重金请新乐府的伶人上门唱给我小娘听呢!”
沈柒音将剥好的葡萄送进口中轻轻咀嚼咽下,随后漫不经心的说,“大理寺卿还真是懂得疼惜人。不过,喜三妻四妾的男子好似都会一些讨女子欢心的小把戏,不然怎么会引得女子往他们身上扑呢。”
苏衍同沈柒音所在的亭子只隔一道石子小路,再加上苏衍耳力过人,所以沈柒音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苏衍的耳朵。
苏衍不是没有听出沈柒音言语中的讽刺之意,不过今日他既然追到了这里,便断然不会因为沈柒音的三言两语便要退缩。
“小侯爷,苏某觉得有些口渴,是否能讨得府上一杯茶水?”
朱楚文还在探究沈柒音话中之意,直到苏衍出声才回过神,“抱歉,是朱某想得不周到,我现在就带将军去前厅喝茶解渴。”
“不必了,我见亭中就有新烹饪的清茶,苏某喝那个就好。”说完不用朱楚文引路,便走向沈柒音,直接在沈柒音身侧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朱楚文立在原地笑了笑,苏衍今日的这份心思还真是昭然若揭啊。
苏衍此番举动,又让沈柒音想起几年前他用自己去挡江檀儿那支桃花的事情,脸色顿时冷下来。
“本郡主的身边可不是谁人都可以坐的,难道苏将军不知晓么?”
第10章
苏衍装作没听出沈柒音言语中的驱赶之意,泰然自若地为沈柒音面前的空杯倒满了清茶。
“只有郡主身边还有一座位,苏某以为郡主不会介意的。若是郡主介意的话,那我只好站着了。”
沈柒音心中很是莫名,搁她这示弱装可怜来了?
“那你便站着吧。”
苏衍闻言二话没说便从座位上起身,立于沈柒音的身后,行动之迅速,目光之坚韧,若不是周身气场过分强大,旁人还以为他是个随侍在旁的侍卫。
现在最为难的便属朱楚文了,他在想到底要不要再搬个凳子给苏衍呢?若是不搬,显得他这个东家不懂礼节,若是搬的话,会不会因此坏了苏将军好事?
瞧了眼毫无怨言地站在那里的苏衍,若是真的坏了苏衍的好事,苏衍定然要在心里怪他多管闲事了。
正左右为难之时,恰巧管家来解了朱楚文的尴尬。
“郡主,小侯爷,将军,以及各位夫人小姐,午宴已经备好,是否现在布菜?”
朱楚文如获重释,连忙开口说道,“既如此,各位随我一同前往兰厅用膳如何?”
沈柒音瞥了眼身侧的苏衍,心中猜测苏衍是否也要留下午膳,一时没有答话,而苏衍的眼中只有沈柒音,仿若木桩子似的站着一动不动,余下的夫人小姐们更不用说,郡主与大将军没说话她们怎会开口应答?
见无人说话,叶书瑶率先打破了沉默,“今日好像是女眷的宴会,苏将军也接了帖子受了邀请?”
“虽不曾受邀,但小侯爷极力挽留我留下用膳,我怎可辜负他人美意?”苏衍面不改色地回答。
朱楚文还在回想自己何时极力邀请苏衍留下用膳的时候,便接收到了来自永乐郡主的眼神责怪,顿时深觉欲哭无泪。
都说骠骑大将军虽心有城府但行事磊落,怎的今日专挑着他一人坑害呢?
片刻后,沈柒音终是开了口,“既如此,劳烦小侯爷在前带路吧。”
怎么说这里都是长平候府,就算她再不想见到苏衍,也只能忍一忍了。
众人到了兰厅陆续落座了之后,侯府的下人们便将美酒佳肴端上了桌。
兰厅内除了朱楚文,一眼望去全是女眷,正坐于案几边的苏衍夹杂在内显得及其突兀,但苏衍本人却浑然不觉,悠然地倒了杯酒,然后便抬首望向沈柒音。
朱楚文作为主家坐在上首,随下便是沈柒音和苏衍,二人遥遥相望的座位更是方便了苏衍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柒音。
“各位,非常荣幸能与大家齐聚一堂,你们随意,朱某在这里先干为敬。”
众人见状也纷纷举起酒杯,相互敬酒。
朱楚文一口喝尽杯中酒后,见沈柒音眉头紧锁,开口问道,“郡主是身体不适吗?为何面色有些不佳?”
沈柒音身体无事,但却被对面炙热的视线盯得有些烦躁。
“无事,多谢小侯爷款待。”
“能够请到郡主前来府上,是侯府的荣幸。郡主久不外出,在下不知递了多少次帖子都被郡主拒之门外,而舍妹却轻松将郡主请来,如此想来还是以清的面子比我大啊。”
“小侯爷莫要说道我了,我在这里以茶代酒给侯爷陪个不是。”沈柒音说完便仰头饮尽杯中清茶。
“从前同郡主一道的时候,从不见郡主以茶代过酒,现下竟然连酒都不愿与我喝了,唉,果然是生分了。”
沈柒音轻笑,这个朱楚文从前就爱灌别人酒,多年了毛病还未改掉。
“说来小侯爷可能不信,我刚在昨日决定不再碰酒。”
朱楚文面色略带失望,“啊,如此真是可惜了,还想着今日能将多年前和郡主拼酒输掉的脸面给捡回来呢。”
朱以清见哥哥开始耍无赖,不由得开口说道,“哥哥你怎的专找阿音姐姐的不是呢,我今日专门请了大理寺卿家的柳千金,她的酒量远近闻名,今日哥哥可以同柳小姐不醉不归。”
朱楚文一听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在下甘拜下风!”
小侯爷此言一出惹得全场女眷眉欢眼笑,却忽然一声惊呼夹杂在这一片笑声中,众人侧首望去,只见一侍女跪在苏衍身边连连道歉。
“奴婢该死!请将军责罚!”
苏衍意示婢女起身,“不必惊慌,错不在你。”
原来是汤碗翻了撒到了苏衍的手背上。
朱楚文见状连忙斥责婢女,“你怎的毛手毛脚的?苏将军没事吧?”
“无事,是我失手打翻了盅碗,不要怪罪他人。”
“无事便好,还好这汤水已经放温,没有烫伤将军。”
苏衍点头不再言语,他是断然不会承认他是因为见了沈柒音百媚生娇的笑容才会不小心打翻了侍女送过来的汤水。
这么些日子来,沈柒音从未对她笑脸相迎过,再一见到这般瑰丽笑颜苏衍竟被震得愣住,从而没有注意到侍女端来的汤水。
苏衍拒了要替他擦掉手背上脏污的侍女,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粉嫩的绣花手帕,轻轻擦拭掉手上的汤渍,随后将这块手帕叠好,又放进胸前,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一旁的林向姗见状忍不住说道,“没想到骁勇善战的苏将军竟然喜欢这种颜色的手帕,瞧这蹩脚的针线,将军府上的绣娘的手艺该要提高了。我府上有几个还不错的绣娘,将军需要的话明日便叫她们前往将军府。”
“不必了。”
苏衍面色淡然音声冷漠,半分视线都不曾给过林向珊。
林向姗热脸贴了冷面,讪讪地喝了口茶,心中不明自己明明是好意,为何苏衍的脸色却因此而黑了几分。
林向珊先是遭了沈柒音的讽刺,后又受了苏衍的冷脸,来长平侯府赏个花却吃了一肚子的气。想到这里她郁结不已,重重地将地将瓷杯搁在案几上,发出不小的声音,引得周边的人侧目而视。
沈柒音却无暇顾及林向珊那边发生了何事,执杯的手指在见到那块帕子的时候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泛白。
在苏衍拿出这块手帕的时候她便认了出来,因为这块有着蹩脚针线的手帕是她绣的。
那是她第一次完整绣好的一块帕子,原本是想送给苏衍的,但却发现不见了,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等到再次见到这块帕子的时候,已然成为垫盅的抹布,和苏衍随手扔掉的废弃宣纸放在一处。
当初沈柒音以为是苏衍嫌她的绣工太差,所以才将她熬夜绣的手帕当成垫布。可怜那时候的自己竟然还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而心怀愧疚苦练绣工来着,现下想想还真是没脸没皮。
长平候府的赏花宴告一段落,同众人告别了之后沈柒音便上了车撵往睿亲王府的方向驶去,不曾想行至半路却突然停了下来。
“长信,发生了何事?”
近卫长信在外禀报,“回郡主,是苏将军拦在了车前。”
“不必管他,继续前行。”说完沈柒音重新阖眼假寐,并不打算理会。
苏衍见车辇中再无动静,立即下了马来,“阿音,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么?”
轿中一片静谧,就在苏衍以为沈柒音就此不再说话的时候,那把清冷的声音自轿中传来。
“我和将军没什么好说的,何必耽搁各自时间。”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那我便站在车外同你说,阿音,对不住,从前是我忽略了你,是我仗着你对我的那份喜爱冷落了你,因为我总觉得只要我回头你就在那里。”
苏衍从怀中掏出一块沈柒音熬夜绣出来的帕子,“就连你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都不曾关心过。”
沈柒音同他和离后几乎将苏府关于她的一切东西都带走了,只剩下他平时会放在身上的钱袋,这钱袋是年前沈柒音刚为她绣的,牡丹花开,栩栩如生。
那日苏衍将钱袋拿出,才发现钱袋上的牡丹同他平时用来垫茶盅的帕子上的牡丹非常相似,虽然帕子上的针脚有很明显的不足,但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是出自同一人。
他记得这个垫盅的帕子是同他母亲院子里带出的食盒中一同带过来的,随即苏衍便去了趟后院的奴婢房,那时他才知道他不在府中的时候,自己母亲都对沈柒音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