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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徐清和童语馨安静地躺在床上,谁也没说话,只是盖着同一条被子,偎得很近,彼此都闭着眼沉静地呼吸着,想着各自的事。
童语馨其实从下午就来了,来徐清家,还买了很多菜一併带过来,张罗着徐清的晚餐。因为童语馨知道徐清正逢生理期,什么事也做不了,她总是要像这样照顾着一个月总会有几天虚弱到宛如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徐清。
也只有这时候,童语馨才会觉得自己真正被她需要着。
从与徐清交往开始,童语馨总是让徐清照顾着。徐清是个很独立自主的人,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很冷静,而且有条不紊,即便面对了别人丢来的烫手山芋,她依旧不慌不忙地接下,甚至不怕烫地处理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因为这样,徐清一开始原本低调的样子,多少被这样的形象给影响,眾人都不自觉钦佩着这样的徐清,将徐清视为团体中的领导人,从此便有着数也数不清的朋友。
只虽说是朋友,对徐清来说那都仅仅是单方面的而已,徐清自然知道这些人将来必都有求于她,才在这时候说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徐清甚至向自己承认,有超过一半以上的人在校园和自己打招呼时,她连脸都不大想得起来。
童语馨还笑说怎么会,只是徐清貌似是真的不清楚那些人到底如何认识的,久了便也觉得徐清大概也是只注意该注意的事情而已,其馀的并不在意。
可是儘管是这样童语馨仍然喜欢着她,毕竟人生而在世,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其他的都抓不住时,就先从最重要的、靠最近的把握起了。
但是,童语馨却也感到不安,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对徐清来说,是不是最重要的?
如果不是,那自己是不是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最后连脸都认不得了?就此从记忆里抹去?
她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当她第一次看见徐清因为生理痛而紧紧攀住自己,甚至痛得流下眼泪,喃喃着要她别离开自己时,她忍不住抱紧了徐清,她怎么忍心离开?
她一辈子都不想从徐清身边离开的啊!
只要她还被徐清需要着,她就绝对不会有离开的一天。
此刻,童语馨缓缓张眼,忍不住看向躺在自己右边的徐清。她闭着眼,面容平静,瀏海也在不知觉中长得略略遮住眼皮。从窗口洒进来的月光照在徐清身上,打在徐清脸上的光芒製造出阴影,使得徐清闭目休息的脸庞显得更为苍白、病弱,却也带着几分女性的柔美,就好似收起翅膀正沉沉歇息着的天使。
她想碰触,却又怕不小心就碰碎了。
「徐清。」童语馨侧着身,轻声呼唤,她在喊徐清时从不特别另取小名或情人间的亲密暱称,而是就这样连名带姓地唤着,好像只要少了任何一个字,徐清这个人就不够完整。
甚至是不能算是真正待在自己身边。
徐清听闻童语馨的呼唤,眼皮颤动,缓缓张眼,睫毛搧动了几下,目光迷濛地注视着天花板,好几秒后才转过头来,看着童语馨。
「抱歉,吵醒你。」童语馨低声,然后如此问着,「我能抱你吗?」
徐清沉默了一下,从喉咙发出低沉的答应,精神看起来很差,又一脸睏倦。童语馨知道她很累了,可是就是不晓得为什么的,在没有徐清的同意下,她总是不敢贸然地亲近徐清。
并不是害怕被拒绝,而是感觉这样做似乎就是有哪里不对。
但明明没有任何地方是奇怪的。
童语馨在得到徐清的同意后,将身子挪了过去,抱住了徐清的腰。徐清也缓缓侧过身来,将她拥揽入怀,一股温暖的皂香就这样从徐清身上散发,窜入了童语馨的鼻腔,她不自觉瞇起眼,感到一阵舒服。
「……谢谢。」童语馨埋在徐清怀中时,喃喃说道。
「没什么好谢的。」徐清回,儘管声音乾哑,却依然温柔。
接着,她们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坠入这片黑暗里的无尽清冷,彼此拥抱着,呼吸着彼此的鼻息,在这冬夜里缓缓睡去。
一夜无梦。
「是你啊。」
叶树年隔了好一阵子,才又来到了位在海边的这间店,独自一人地。他从外头的窗子就看见了里头依然冷清,只有老闆一人慵懒地擦拭着杯子、檯子,悠晃悠晃地,似乎也不认为没客人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困扰的事情。叶树年一笑,心想老闆果然没变,便就这样走进去了,老闆看见后也就挑眉着开口。
「啊,是我,好久不见。」叶树年十分礼貌地回应,然后将提来的糕饼盒递上。
「怎么,你来提亲啊?」老闆瞥了一眼,如此说道,但也毫不造作地收下了。
「提谁的亲呢?」叶树年笑笑,他竟不知觉地对老闆的说话方式习惯了,分明这也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
「我。」
「老闆爱说笑。」叶树年失笑,然后坐到椅子上,双手搁在檯子,老闆便也开始煮起奶茶。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来,心情不好?」老闆拿着锅子和茶叶,抬眸看了眼叶树年,宛若老朋友般地开口问着,一切都这么自然,却也因为太自然,一下子说中事实也让叶树年呆住。
「啊……是啊。」叶树年点头,或许是太过习惯于向身旁每个关心自己的人说没事、别担心,他偶尔也感到疲倦,所以再次面对这样的询问,他顿时也说不出「没有,怎么会」这样的话。
太过虚偽了。
「还以为你要跟我说没事。」
「果然还是说没事比较好吗?」
「不是,诚实一点比较好。」老闆看着冒泡的水,一点一点把茶叶放了进去,「因为你看起来就是那种一点都不诚实的人,骗子都长得像你一样。」
叶树年无言以对,只得苦笑一番。
「但是,善如那孩子就被你这种好像总是可以温柔安慰别人的男孩子给拐了。」老闆又说,叶树年真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他完全不晓得自己拐了黄善如什么。
「我……」
「别说你看不出善如的心意。」老闆淡淡地说,抬眸朝着叶树年一瞥,便又低头轻轻搅了几下拌着锅里已经被茶叶染成琥珀色的热水,然后停住,「你应该不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才对。」
叶树年沉默,老闆自然也心知肚明。
「像善如这样没安全感的女孩子,你这种人最吸引她。」缓缓地,老闆将牛奶倒了进去,叶树年已经稍微嗅到一些茶叶的香气,「但虽然是这样,如果你打算和善如在一起,就请你最好把自己原本的模样拿出来,少给我戴着一层面具跟我谈爱人。」
「……我没打算和学妹在一起。」叶树年沉沉地说,此时此刻从他的神情中找不出一丝平常温和的气息,有的只是萧瑟的落寞。
闻言,老闆又看了叶树年一眼,然后将煮得差不多的奶茶从炉子上移开,关掉了瓦斯,一手拿着滤网,一手将锅子里的奶茶倒进靠在杯口的滤网上。热气氤氳,叶树年只是沉静地望着。
「是吗,那样最好。」等老闆将热腾腾的奶茶放到叶树年面前时,如此说着。
叶树年捧着奶茶,如当初黄善如带自己来一样,他缓缓啜饮着。
「你心里有人,对吧?」老闆又开始煮新的奶茶,锅子与勺子碰撞后发出鏗鏘的声音,夹杂在这声音里的,是老闆平而淡的坚硬字句。
叶树年愣了会,没抬头,只是呆呆地望着奶茶的淡褐色,他想起了罗逸伦染的那颗头。
「不说话就代表我说中了吧。」老闆看着叶树年的呆滞模样,多少是清楚的。
「我不知道。」
老闆替自己煮好奶茶后,便拿着杯子从檯子里走出来,坐到叶树年身旁,他感觉到叶树年身上散发的那种无助与茫然。
「小子,你自己清楚。」
叶树年闻言只是笑了,惨笑,「清不清楚其实也没差吧。」
「有差。」老闆挑眉,「不清楚的人只会继续行尸走肉,清楚的人至少还有脱身的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而已。」
「难不成要把那个人从我心里赶出去吗?」
「你赶不走的。」
「那要怎么脱身?」叶树年失笑。
「放过他。」
叶树年愕然,滞愣。
「有些人不是不走,是你抓着人家不放。」
老闆如是说,然后一口饮尽了奶茶,彷彿那是最苦涩的酒。
「再不然就衝一次,用力拉住,要他回头囉。」老闆模样洒脱,叶树年则是倍感无力。
「如果他还是逃开了呢?」叶树年问,语气虚弱。
「那就註定这人本该不是你可以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