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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周誉执回到公寓时,京市正值华灯初上,旷远的天空将暗未暗,暮光从落地窗中透进客厅,将稀薄空气衬出朦胧的清雾感。
室内仅有电视机在维系光亮,重一礼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低头捣鼓着手里的玩意,听见大门开关的声音,嘴角漾起愉悦的幅度,她望向周誉执,“快过来,你帮我看看哪个好。”
重一礼说着,扬起下巴示意他看向电视机,屏幕里是相机投送的照片,她摇摆不定地来回按键,“就这两张,你觉得我扎着头发好,还是披着头发好?”
照片背景是整片涌动的碧海蓝天,红裙女孩倚着游轮栏杆,对屏幕外的人笑。第一张的她任由海风吹乱发梢,显露出乌发之间几簇醒目的挑染红发,漂亮又张扬。第二张的她稍稍侧头,纤细的手指绕在颈后虚拢头发,虽未正视镜头,低头含笑的模样却也有别有风情。
周誉执的视线在电视上停留不超过两秒,然后松开行李箱,走到她身边。
“选出来做什么?”
“出写真啊。”重一礼不瞒他,“前两年生日的时候一时兴起送了几十本给粉丝,结果最近被炒得很热,好多人私信我再版,我就想着要不要干脆再出一本不限量的。”
“哦,出吧。”周誉执不在意地回。
重一礼指着屏幕,“不过我十九岁的样子,哥哥你是不是没见过?”
周誉执喉间发出一声嗯,抬起手轻轻拨动她肩头半湿的发尾,“洗过澡了?”
“没想到你回得这么早嘛,就自己先洗咯。”重一礼就势抓住他的手,“你还没告诉我哪张更好看呢。”
“第一张。”
答是答了,重一礼却十分不满他的态度,扁着嘴仰头瞪他,“就知道敷衍我!你有看过去第二眼吗?”
“能得出结论不就够了?”周誉执用指腹捏住她并起的两瓣唇,安抚似的揉了揉,“我去洗澡。”
照片实际已经筛得差不多,周誉执前脚进了卧室,重一礼后脚便收起相机,回到房间。
她在衣帽间逛了几分钟,本想择件今晚的战袍,可浴室水声淅淅入耳,她看得眼花缭乱也没抵上一时心痒,于是蹬掉拖鞋,径直转去浴室方向。
方形的淋浴间水汽弥漫,透明玻璃上模糊勾勒出男人若隐若现的肉体,周誉执淋浴时没听到开门的声音,等到察觉热气逃逸,身旁已经多出一人。
重一礼身上的衣服已经脱得差不多了,周誉执接过睡袍抬手放到置物架上,看着氤氲水雾中女人的脸,他明知故问,“不是洗过了?”
“再洗一回。”
意欲为何自然不必多言,重一礼走到花洒下装模作样地冲洗一阵,嘴唇便与他的腻到一起,地砖湿滑,她踮脚与人接吻,正欲靠近却差点跌跤。
花洒呲呲落下温流,重一礼的手腕被攥着摁到冰凉的墙上,紧接着是后背和头颈,男人固住她的腰,高大的身躯压了过来,在她耳旁低声笑,“就这么急?”
重一礼面不改色地勾住他的小腿,“这不是怕你着急,不好好洗澡嘛。”
两人在淋浴间荒淫了一阵,吹头发时重一礼对人动手动脚,又被压在镜子前荒淫了第二阵。离开浴室的时候,落地窗外的夜色已经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了。
周誉执没开灯,在黑暗里抱她上床,重一礼累得无以复加,依在他颈侧温存了一会儿,听到他问,“今晚不看动画片了?”
重一礼愣了一下,见他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平板,意识忽而清醒,她拉住他的手臂,“不看了,想和你说说话。”
“行,”周誉执把平板放回原位,又在被子里将她的身体往上提了提,“说什么?”
“就……”重一礼斟酌着自己是否需要铺垫一下话题,“你的毕设,还没忙完吗?”
“下周叁答辩完就结束了。”
“意思是你周四有空?”女人的尾调明显上扬不少。
周誉执听出她话间的轻快,“你有事?”
“啊,”重一礼轻咳一声,“我周四预约了市医院的体检……”
果然,一说到体检,周誉执箍在她腰上的手便收紧了几分,重一礼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还是感觉到了男人身上愈发沉厚的压迫感。
“生病了?”
重一礼的脑袋往后靠,“没,就定期检查身体,防范于未然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她说这话时眼睛没敢看他,周誉执忽而沉默下来,灼热的两道目光逡巡着她所有的心虚与不安。
他在等她解释,重一礼内心同样煎熬,思虑良久才问出一句,“周誉执,你喜欢小孩吗?”
“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不喜欢。”他说。
“是吧,我也不喜欢,”重一礼似是找到了认同感,悄悄松了一大口气,“又吵又闹的,我肯定养不好,而且……”
周遭空气骤然变冷,重一礼连话都没说完就被人拽着坐起来,顶灯被周誉执“啪”地打开,她捂住眼睛,挡住强光的眩晕感。
“你怀孕了?”她听到身前的人这么问。
“啊?当然没有啦,你怎么……”
又是体检,又是小孩,这两者联系到一块儿很难不让人多想。
周誉执打断她,“重一礼,你不说清楚今晚别想睡觉。”
重一礼知道顾左右而言他对周誉执无效,干脆眼一闭心一横,下定决心道,“我想结扎。”
“其实我这段时间试着想象了一下我们有小孩的生活,一起看卡通,一起正常作息不碰烟酒,说实话这些因为有你在身边我都乐在其中,可唯独当我想象出那样一个形象的时候我会觉得很崩溃。我连照顾自己都这么差劲,未来更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家长,而且我也无法预知它出生以后会不会像我一样憎恶给了自己生命的父母,我不想负责,也承担不起。你知道的,我本身就这么自私,如果我愿意为了你妥协那是因为我爱你,但我只想爱你一个,你明白吗?”
话毕,重一礼睁开眼睛,偷偷瞟了周誉执一眼,果然见他面色铁青地看着自己。
“重一礼,没人让你妥协。”
“是,你没逼我,因此这件事算不上妥协,你不喜欢小孩,我也不喜欢,我选择去做结扎这不是一劳永逸吗?”
“一劳永逸?你知道结扎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吗?”周誉执都快被她气笑,“重一礼,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过,除了自私永远一意孤行,嘴上说有多爱我,可你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有跟我商量过吗?”
重一礼强词夺理,“这不是正在商量吗?而且恰好我们达成了一致。”
“别偷换概念,套我的话来佐证你自己的决定,你把通知叫做商量?”周誉执呵了一声,“总之,我不可能同意。”
重一礼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却被他叁言两语否定,她也有些恼火,“我做结扎,你凭什么不同意?内射的是你,不让我吃药的也是你,等到真中标怀孕你就高兴了?我都没让你去——”
“你怎么知道我没做过?”周誉执冷不防截断她的话。
“……”
“……”
“……啊???”
重一礼脑子突然一团乱麻,话也说不利索,“不是……周誉执你、你什么时候……我……”
“不该问的别问。”
周誉执显然不想跟她多谈这个话题,回身“啪”地熄了灯背对着她躺到床上,独留重一礼在黑暗里凌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