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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起来像在嚼柴火!

浪!费!东!西!

池小秋对这冒领的招牌货拿出了她最大的苛刻。

但别人似乎还没尝出来不妥,摊上钵盘一个个空了,人只多不少。池小秋此刻分外后悔,她当初便该赶着人多的时候送来,也好让别人知道,酥鱼不是人人都做得的!

最不济也要比她池小秋厉害,才配替了她的招牌!

池小秋坐了一会,突然起来大步走过去,叫道:“阿姐,酥鱼可还够我又送了些来!”

好些来买鱼的便是慕名而来,这会听了她的话都纷纷让出来,催着道:“快给我拿些!”

摊上娘子张口结舌,一时却也推脱不得,只能幽怨看了池小秋一眼,接了过来,刚送来这几十份一眨眼又卖个精光。

有人好奇打量池小秋:“酥鱼是你家做的?”

池小秋口齿利落:“才送来那些是,之前的我也不知道。”

“小秋!我来跟你算钱!”摊上娘子见有人围着小秋还在说些什么,头皮发麻,忙寻她过来。

这些日子她也知道小秋家境,孤零零兄妹两人,便是力气大也翻不出浪花,她便是换了家供货的,还能为此白挨打不成当下便冷了脸道:“小秋,买鱼的人也多,你小孩家家忙不过来,以后不用送菜过来了。”

“哦?”池小秋斜睨她一眼,嗤笑道:“我家正丢了调料,正在这阿姐摊上的酥鱼里找着了。你老不妨与我细说说?”

摊上娘子一时意外,看了池小秋片刻才道:“我一个卖饭食的,也管不得盗窃官司。只是新送菜的人家,和主簿老爷拐弯抹角连着亲,这作奸犯科的事要安在谁那里,你可要好好想想!”

“阿姐只需跟我说是谁家,我自家去问,倒也误不得阿姐的事。”

这娘子连连摇头,本要坚持,却让池小秋一句话堵了回去:“阿姐若不说时,我便天天往这里来,和街坊四邻叙叙话。”

难道还会叙什么好话不成?摊上娘子一噎,只能放下身段软声道:“我不过是小本经纪,你何苦难为我来?他家如今给的抽成多,价又低,便是你要买,又去选哪家?”

“是哪家?”

“…,”这娘子没奈何,只能认栽:“听说绿水桥的安大官人——你可莫要说是我告诉的!”

“多谢,”池小秋松了她衣服,摊开手来:“劳烦阿姐把今天的钱给结了。”

摊上娘子这才想起来,方才还有一桩强买强卖的买卖,可那些酥鱼是在池小秋眼皮底下卖了出去,赖也没有可赖的地方,只能悻悻数了钱给她。

池小秋也不走,就躲在远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街上细料馄饨下了几十拨,从堆得岗尖高,到零零碎碎一只手都拢不过来;货郎挑着担子一趟趟来来去去,担头的画鼓、彩线、贴片、花红渐渐都卖了个干净;熬糖画的铺子前面围了一圈小孩,杨梅糖薄荷膏熬化了,点成许多只顶着红冠子的大公鸡,神气活现地定在竹签子上,让人挨个拿走了。

终于有个玄色对襟布衫,梳着低圆发髻的老太太到了摊子前,跟娘子说了许久的话,数了一堆的钱回去了。

池小秋远远跟着,穿桥渡河,终于停在了北桥一处巷弄里。

她眼看着那婆婆进了一扇清油门,门板上两条红对联,门檐上刻着两只狮子舞绣球。

住着三四进宅子的大老爷,要去贪她几百文的鱼钱!

池小秋拍了自己一下,可别是在做白日梦!

第10章 半个铺子

进了三月,很是有些初夏的意味了,卖时鲜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许多娘子妇人挎了个竹篮子便能出门,叫卖声此起彼伏。

“柳球上头,岁岁无忧!”

“新摘的花!蕙兰草兰,碧桃牡丹,插带一枝,俊过天仙!”

池小秋只走了这一会,卖新鲜荠菜花,马兰头,插杨柳球的,戴花的,已经拦过她好几回了。

她原还有些恍惚,让他们一问,脑子一激灵。

这满街的人不都能用来打听消息吗?

她瞅准些便宜小玩意,买上一个两文钱的杨柳圈,试着问问一枝绯桃花多少钱,慢慢拼凑出这个宅子主人的消息。

江娘子没说实话——这家人是住在北桥边,姓方不姓安。

“姓方的员外,和主簿家有亲,家里光田地就有几百亩,柳安镇上有三四个园子…”

池小秋一口气将方员外的财产数了一遍,道:“你说说,这样的大老爷,怎么可能偷了香料,去坑我一天上百文钱!”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一定是的!

钟应忱听着池小秋给出的这些消息,追问道:“那人多大年纪?穿戴什么?”

“半旧的布衣裳,头上插了个银簪子!看不见脸,不过头发梢都白了,得是个老婆子!”

“不一定与方员外有关…”

“可我两只眼睛都看她进了方大老爷家!”

池小秋手里的杨柳球快拧出了汁子,不晓得自己只是想赚点钱,如何就惹上了个大麻烦。

“若真是方员外,你又能怎样?”

“我便再开一个摊子,酥鱼也不是只一家卖得!”

池小秋回答得不假思索,她腰背脊梁都挺得直直的:“这酥鱼,凭他方家李家,都卖不出我做的味道!”

钟应忱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对,你还没这么厉害,要方家来跟你打擂台。”

他重又展开手里的高棉纸,给池小秋画起了关系图:“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看这妇人打扮,多半是家下婆子。”

只挂了一个银手镯,只怕连体面都不够,若只是下面人偷偷谋利,这事便好办多了。

“竟有人敢背着主人家做这样的事!”

池小秋的认知粉刷一新。

她自幼长在市井,小户人家多半事事亲力亲为,便有个帮工也都是亲戚朋友,从没遇上借主家名声鼓自己腰包的事儿。

“你可知京里珠子行里丽华堂的掌柜娘子是谁?”

“谁?”

话题跳脱太快,池小秋一脸懵然。

“靖安侯里二夫人的陪房。”

还有骨董行,金银器行,京里四百多个行当里许多做得风声水起的,都有些背景,都快让皇亲国戚的管家陪房透成了筛子。

“这么大动静,主人家都不知道?”

池小秋不信,若真的都不知道,这些有钱有权的,多半都是傻子。

“有的真知道,有的假知道。”

有的知道却装作不知道,有的真不知道。

见池小秋绕晕了头,钟应忱淡淡一笑。

池小秋愣了一下,好奇之心终究忍不住,便暗戳戳问:

“你怎么知道的?”

“京里人人都晓得。”钟应忱轻描淡写,避过话题问她:“晚上吃什么?”

池小秋哼了一声:“鱼汤!”。

不说便不说,谁稀罕听!

打擂台这事听着便爽快,对台摆在福清渡,她自然不能离得甚远。

两日都没什么进项,池小秋只在这附近背着手晃来晃去,看得卖酥鱼的江娘子心神不宁。

“阿姐,我也要一碗酥鱼。”池小秋一笑,戳得江娘子眼疼。

“小秋既来了,哪里能收钱!”她用苇叶包了岗尖一份,塞给池小秋,脸上僵着笑,小声道:“姐姐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妹子也抬抬手。”

她后面一句没说出来:莫要再过来给她惹事。

池小秋将一串钱放下,接了酥鱼,朗笑道:“阿姐收着便是。”

她咬了一口,精准地找到这吃食里的缺陷。

煨得干过了!

既然这酥鱼比先前还要难吃,她便放心了。

相比于前两天,在江娘子铺子前争相排队的人便少了一些。还有个眼熟的老主顾问她:“阿妹,这鱼好像比之前老了些啊!”

江娘子脸色一变,去拿钱盒的手顿在半空,两眼极快地扫了一下不远处的池小秋。

池小秋抱着手臂,噙着笑,大大方方迎着她的视线,看她预备要怎么回复。

江娘子像被烫了一般,忙转过眼,含糊着道:“许是火候过了,我再饶上一些给你老。”

旁边一个抱着小儿的娘子也不甚满意,她上月买了两回,家里人十分爱吃,只是福清渡离家里老远,眼下家里小孩过生日,她大老远特地带了孩子来买作零嘴,还排了许久的队。

谁知自己小儿只尝了一口便撇过头去,只哭着说咸得浸嗓子。

她嚼了一口,虽没这么夸张,但也跟记忆中的味道差了些许,这便不依了。

江娘子只得将二十碗分作十五碗,连连道歉,这才掩过了今天他们些许不虞。

丢脸也就罢了,只是偏在池小秋面前丢脸,江娘子只觉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只是人群散后,她再往榆钱树旁边一瞧,早就没了池小秋的踪影。

江娘子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准备好了,要将今日过来拿钱的婆子好生叮嘱一顿。

明明前几日送来的样菜事事妥当,怎么才几日功夫,就越来越不如以前了呢?

池小秋半点没察觉她千回百转的心思,她溜达了这几天,这不是来看江娘子铺子落魄了不曾,已经落不到自己手里的钱,何必再去在乎它?

福清渡正在曲湖东北岸,从隔壁市镇运来棉布与生丝的大船多半在此停驻,渡头附近两三条街上镇日镇夜地喧闹着。

船多人也多。

有钱的,从各地涌来涌去的富商豪甲,到他们随身带着的帮闲,掮客,花娘,或是凑分子的行商,到了这里都要上岸,专往安华桥附近的酒楼瓦肆里或是谈生意,或是消遣寻乐。

没钱的,从船上的丫头小子,厨娘当家的,船工船娘,到每日等在渡口抗东西度日的帮工,便直接在福清渡边上的脚店或小摊上,寻个地儿果腹休息。

开门一张口,无食无饭寸步难走,因此福清渡边上,出息最好的就是卖吃食的。

既然如此,要在这里摆摊子,连打点到摊费,一月也得近十两银子。

若是放在池小秋刚来柳安镇时,她大概觉得这里的人是要疯了。

但在福清渡混了半月,她眼睛可不单只看得见酥鱼,与人闲聊的时候,听了许多故事在肚里,知道有运气好的,行商一趟下来,若赚了便是几进华舍,若赔了便是身家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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