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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松扯下来一块,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当然是选事业。爱情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一个成年人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事业。”
钱妍并不希望听到这样的回答。
父母早就告诉过她,傅承林平常工作很忙,国内国外飞来飞去,一年到头可能顾不上家。
但是她心中向往的好老公,就是那种在外忙事业,又把老婆放在头一位的“完美男人”。思及此,她略感尴尬,却不好意思冷场,遂问:“傅先生,你如何看待家庭主妇呢?”
傅承林把削完肉的鸡骨头堆在一起,又拿起一块牡蛎,接话道:“那是辛苦又伟大的事业。”
钱妍笑着问道:“傅先生,你相不相信影视和小说里的完美爱情?就是那种……男人可以把一切都送给他心爱的姑娘。”
傅承林已经吃了半碗饭。他显然不相信那些情爱,但看人家姑娘年纪还小,他不好打碎她的美妙幻想,只简略评价道:“那都是顺应作品需要。”
钱妍察觉他意兴阑珊,仍然坚持着问他:“你觉得哪本小说最能反映大多数男人的真实心理?”
这一回,傅承林没再敷衍,而是仔细想了想,才回答她:“川端康成的《睡美人》。”
钱妍一笑:“讲什么的呢?”
傅承林用筷子把牡蛎肉挑出来,带了几分戏谑意味:“讲述一群六十多岁的老男人在一家特殊的风俗店里……寻快活的故事。”
钱妍脸色通红,害羞不已,斟酌着问:“你也喜欢寻快活吗?”
傅承林却道:“我不喜欢。”
钱妍一手拖住了下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将离不离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这么优秀的男人,还要搞特殊化?”
傅承林莫名有点儿不耐烦:“你这么专业的中文系学生,为什么总要问我这些问题?”
年轻男女相亲期间,一旦有一方失去耐性,那么交流和沟通都无法继续。
傅承林的奶奶走过来时,只见钱家姑娘垂首坐在原位,面前的饭碗一筷子都没动。而傅承林呢?他竟然把整碗饭都吃了,左手边积累了一堆贝壳和鸡骨头……他究竟是在相亲,还是在跟人家姑娘抢菜吃?他奶奶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孙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傅承林解释道:“我中午下了飞机,一直在开会,到现在没吃上一口热饭。”
他自认擅长换位思考,也善于观察,挺能理解别人。但是钱妍听完他这句话,双手抱着背包,急冲冲地掉头就走,傅承林没想明白为什么。
他在爷爷家的这顿晚餐,总归是不欢而散。
*
次日一早,傅承林正常上班。
他先是去了附近一家酒店做营业检查——公司上市在即,他们的员工肩负重任,要把发生负面新闻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家酒店原本不属于山云集团,不过去年下半年被傅承林的爷爷收购,管理层也做出了相应调整。财务部的那几个人,傅承林基本都认识,其中一个女孩子还是……姜锦年的室友。
他站在她面前,思索片刻,记起她的名字叫——许星辰。
许星辰悄悄问他:“傅总,你和姜锦年这两天是不是都在一起啊?”
傅承林道:“没有。”
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多说了一句:“昨天我被家里人逼着相亲……还不让吃饭。”
这么惨?
他这一句话,就让许星辰想起了残酷的豪门恩怨。她不由得感慨道:“天哪,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傅总你别客气,尽管跟我说。”
第18章 归家
傅承林表现坦率,不矜持不做作地问道:“这两天,姜锦年都在忙什么?”
许星辰忠于事实,通风报信:“她啊,应该是在忙工作吧。昨天凌晨一点半,我去厨房找吃的……路过她的房间,往里面瞟了一眼,她还在用电脑办公。”
也不知为什么,傅承林忽然想起来,姜锦年的qq签名是:一个微小的金融民工。
他心下盘算着,他一定要重新加上好友。
傅承林微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儿,表情稍显凝重。许星辰估摸着问他:“你们俩是不是吵了一架?姜锦年从上海回来以后,心情不是很好。”
傅承林说:“她可能还在生我的气。”
许星辰面露疑惑:“你惹毛了她?”
傅承林主动退让道:“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在改正。”
许星辰随口宽慰一句:“谈恋爱嘛,就是一个相互磨合的过程,哪有从一开始就特别适合深爱的两个人呢?你们又不是在演电影。”
桌前堆放着一份半年度财务报表。傅承林坐在一把老板椅上,翻看几页纸,又说:“我和她能不能继续磨合,还得仰仗你,许小姐。请帮我带几句话给她……”
许星辰一口答应。
傅承林反而词穷了。
倘若曾有人破开姜锦年的伪装,看清她的内在,那么这个人应当是傅承林。正因为他十分了解她,所以,他明白再贸然接近,会让姜锦年大发雷霆。
他铺开一张a4纸,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写了一封工工整整的信。
*
当天夜里,姜锦年拎着一袋水果返回家中。
客厅里安静异常,许星辰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眼见姜锦年进门,许星辰欢呼着爬起来,嗓音软软甜甜:“你回来了呀。”
姜锦年蓦地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是一位工作繁忙、在外打拼的丈夫,而许星辰是等候在家,翘首盼着丈夫早点回来的娇妻。
果不其然,许星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还体贴地说:“饭菜都热好了,我们去吃晚饭吧。”
姜锦年扫眼一看,竟在桌子上发现一封不同寻常的信。雪白色封面,样式方方正正,最中央写了一行苍劲有力的汉字:姜锦年同学敬启。
他居然谦卑地用到了“敬启”。
姜锦年一边在心里想:看你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一边拿起那封信三下五除二地胡乱拆开。
在如今的时代背景下,坚持手写信的人越来越少了,日常生活中更是几乎绝迹……姜锦年虽不至于一把撕掉信纸,倒也没准备多认真地看。
但是傅承林的笔墨流畅,字迹潇洒劲峭,写得一手钢笔楷体,经得住最严苛的审核。
而姜锦年自幼专注于书法,下意识地一行一行默诵,直至结尾,她还见到了一句:祝你前程似锦,年年好运。
“年年”二字连在一块儿,颇有一种亲切的昵称感。
只因姜锦年的小名正是“年年”。
她略微用了点儿手劲,信纸便被她搓得皱起几条浅纹,像是在白无垢的积雪中徒添瘢痕,扰乱了原本井然有序的汉字排列。
许星辰坐在一旁问她:“傅承林写了什么呀?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把这封信交到你的手上,我呢,不辱使命,完成了他的托付。”
灯光环绕着墙壁,夜晚静谧安宁。
初夏时节,小区里的茉莉和木槿都开花了,透窗而过的风隐隐带着香气。姜锦年侧身靠窗,将信纸重新塞回了信封,毫不避讳地开口:“你可以亲自看看,别的不说,他写字还是挺不错。”
许星辰好奇不已。
她接过信,迫不及待看了一遍。
随后,许星辰平卧在沙发上,感叹道:“要是有一个男人给我写一封这么诚挚的信,我八成就和他好上了。”
姜锦年并不认同:“你应该浏览一些券商的推销报告。每一支股票和债券都被他们捧得很高,他们非常诚恳,非常认真,好像你不买那些股票,就错失了几个亿的回报。”
许星辰扭头看她:“就算这样吧,每支股票都有它们的优点,不然怎么上市呢?”
姜锦年啃了一口苹果,暂不做声。
她还没得及卸妆换衣服,依旧穿着一件藏蓝色套裙。腰部束得稍紧,很是窈窕动人。
许星辰伸出一只手,搂住姜锦年的细软腰肢,道:“我以前在学校里,认识一个年轻学妹……怎么讲呢,她好像认为,所有人都是齿轮。她必须找到一个特别爱她、齿轮严丝合缝的男人。这个男人是上天专门为她打造的,没有一丝缺点,通过日常的细微相处,他就爱她爱到发疯。”
姜锦年忽然警觉:“好端端的,举什么例子,你是不是被傅承林收买了?”
许星辰被她看穿,尴尬地直起了身子,仍然坚持着阐明:“傅承林今晚会来我们家,他说,你要是原谅他了,就给他开门。如果你这辈子都讨厌他,就当他没来过,他以后也不会打扰你了。”
言罢,许星辰用一个海碗装了饭,扒拉几大勺的菜,跑回了她自己的卧室。
太难了。
许星辰腹诽道:做红娘太难了。
她还没感慨完毕,就听见隔壁的关门声。
这说明,姜锦年也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换言之,她不可能给傅承林开门。
姜锦年确实心绪复杂。
理智告诉她留守在屋子里,感情劝诫她再看一遍傅承林的那封信,然后换位思考,替他想一想。
当她最终做出决定,差不多是晚上九点钟。她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打开房门,验证傅承林的话是真是假。
门外走廊悄然无声。
傅承林站在楼梯边,左手拿了一沓材料。
月光渗透墙侧,勾描了他的身形。他合上正在翻查的文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幸好今天不下雨。”
姜锦年问他:“要是我不开门,你打算等到几点?”
傅承林道:“凌晨一点半。过了这个时间,你就该睡觉了……我不会继续待着,被邻居看见,影响不好,可能把我当成外面跑进来的变.态。”
姜锦年转身离开,傅承林跟着她进门,她问他有没有吃晚饭,他答一句没有。姜锦年就进了厨房,给他热了一碗饭菜。
那碗是大海碗,直径22公分,装满了米饭、水煮生菜、红烧茄子、凉拌黄瓜、糖醋排骨。最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这个荷包蛋不一般,是姜锦年现场煎的。
傅承林半靠着厨房门框,看她忙前忙后,便准备给她打下手。
但她一把推开了他,说:“离我远点,你十指不沾阳春水,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从小就没进过厨房吧。”
傅承林撩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一道伤疤:“这是刀痕。”
姜锦年奇怪地瞥他一眼:“做菜的时候……误伤的吗?”
傅承林“嗯”了一声,眼底似乎含笑,却不再看着她。
她将信将疑,又从他的表现中品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蕴,心中暗忖:他还能有什么事?未经风霜不知人间疾苦的富二代们。啊,不对,他是富三代。
她低头,拿起一对筷子,再将这碗饭递给他,轻声说:“趁热吃吧。”
傅承林双手端着碗,同时低声回答:“谢谢。”
姜锦年蓦地记起,他喜欢喝无糖酸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