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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月徊气大发了,她满脸不忿, 呼哧呼哧地大喘气儿,他没法子, 只得和声敷衍:“东厂承办的案子多了,动辄要人性命,人手常不够使。小四才进去就提拔了干事,原是破了格了, 再不尽心当差,岂不落人话柄?他进东厂难道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将来升百户、千户,总要叫人心服口服,才好压得住底下那班番子。快过年了,衙门里积攒的陈案年前要清算,活儿不拖到来年,争如老百姓过年关,衙门里也有年关。”他回身看着她,淡淡笑道,“你这么大人儿了,弟弟没回来就耍性子,哥哥不是在呢吗,动这么大肝火干什么?难道和哥哥一块儿吃饭,倒不赏脸?”

月徊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赧然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惦记小四,回头我进了宫,愈发不能见着他了。”

天大的难题,到了梁遇跟前都不算什么,他说:“未见得,别的女官不能出宫,你是我妹子,要走动走动,不过我一个眼色的事儿。”

这么一来顿时排解了,月徊憨笑道:“唉,我犯傻,让您见笑了。我其实是怕小四不得哥哥喜欢,您撂着他,那些档头给他小鞋穿。”

灯下的梁遇和颜悦色,说得诚挚非常,“我怎么能不喜欢他呢,家里人口原就少,难得你有个贴着心一块儿长大的铁哥们儿,你既认他当弟弟,我自然也拿他当手足。”

月徊听了,心放下一大半儿。她在码头上混饭辙的时候不好糊弄,到了家心眼子全收起来了,哥哥说什么她都不起疑。就是天儿太冷,又是正化雪,怕小四上外头冻着。只是不好说,回头哥哥觉得她老婆子架势,小四那么大人了,她还要管他穿衣吃饭,真打算给他当媳妇儿了。

她想了想,“那成吧,咱们自己吃。”对曹甸生道,“曹管事,这就预备起来吧。”

曹甸生应个是,退出去置办了。梁遇见她煞了性儿,才懒懒转过身去,拢起头发挽了个髻。

镜前放着一只妆匣,他在里头随意挑拣,男人不像女人,有各色繁复首饰,男人至多不过发簪香囊扇坠子。那个紫檀的盒子里,并排放了几十只簪子,各种质地各种款儿的都有。他的手指慢慢划过去,最后挑了支白玉的,簪在了发髻上。

回头瞧瞧她,他启口问:“皇上赏的金鱼簪子收好了?”

月徊嗯了声,“那不是御赐吗,可不敢弄丢了。”

梁遇听了,垂手从一堆簪子里头取了支翡翠的,顶上雕着缠枝宝相,水头油润半点棉絮也无,朝她递了过去,“你回来,我还没送过东西给你,这个你留着吧,款儿不拘男女,你戴着也好看。”

月徊茫然接了过来,“给我的?”

梁遇说是啊,“不比那支点翠金鱼的值钱?”

月徊托在掌心里,低头仔细瞧,不敢做出市侩的样子来,虽然这簪子足够换一间临街的铺面了。因它是哥哥的物件,她觉得冲它喘气儿都是亵渎,是罪过。不过哥哥这份攀比的心,也着实太厉害了,人家皇帝送点翠,他就送翡翠,其价之高,远胜前者。

月徊咧嘴笑,“您是和万岁爷比阔呢?”

梁遇拿眼梢乜了乜她,“比什么阔?又不叫你卖了它。只是哥哥的物件,留着是个念想,将来要是各奔前程……”

“我都进宫了,还奔什么前程呐。”她小心翼翼抚抚簪身,靦脸道,“要奔也是奔您。”

有了这句话,也算慰心,梁遇笑了笑,“我记在心上,但愿隔上一年半载,你没改主意。”

月徊瞧瞧他,觉得今天哥哥有点儿怪,句句说得谶语一样。是不是进宫这事儿,他在心底里还是犹豫的?

男人呐,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月徊明白。于是她把簪子往头发上一插,揽着他的胳膊说:“您怕我皇权富贵见得太多了,就忘了您这个哥哥了,是不是?您别发愁,我想爬上去不也得靠您吗。”

巨大的黄铜镜里倒映出两个人影,梁遇看她温软倚在身旁,心里渐生惆怅,“什么时候你想往上爬了,知会我一声。”

月徊刚要应,就听门外曹甸生通传,说席面都预备停当了,请督主和姑娘移驾。

吃饭的地方设得不远,像这样的府邸,每个院子里都有一个小花厅,冬天烧上地炕,转供吃饭所用。

月徊移过去,坐在椅上看,满桌子菜色,里头有她特意吩咐的炸鹌鹑,那是小四最爱吃的菜。这会儿可好,吃饭的人又少一个,两个人吃不完了,多糟践呐。

梁遇是过惯了骄奢日子的,有的菜原封不动,赏底下人就是了。

兄妹两个的晚膳排场很大,吃得却很简单,梁遇连酒都不喝,上桌和她对捧着碗,只管吃饭,这样吃法儿,挺可惜了满桌子佳肴。不过更可惜的还在于吃得不安稳,一会儿有锦衣卫衙门里的案件回禀,一会儿又有外埠千里迢迢赶来拜会的官员。到最后他只寥寥用了几口,就撂下筷子换了衣裳,上前院会客去了。

月徊的住处,和待客的庭院只隔了一个小花园,隐隐约约能听见那头觥筹交错的声响。她躺在床上,因下半晌睡过一觉,一时没有睡意,梁遇的嗓子钢刀拭雪般清朗凛冽,寒夜里听着格外清晰。

她闭上了眼睛,听见哥哥的笑声,半是优雅半是自矜,仿佛很好说话,却又处处透着机锋。那些来拜访的官员应当是矿上的,谨小慎微地奉承着,说有个差役在开采地以北二十里拾着了狗头金,没准儿那里有金矿,进京来呈敬掌印,另请示下,朝廷要不要加开金矿。

梁遇办公事的时候有他一套章程,能做主的事儿也不会当面拿主意。只说要回禀,人先打发了,狗头金和矿上例行的孝敬留下,其他容后再议。

月徊叹了口气,大概是人到了这个地位,再也清白不起来了。当初爹就是太耿直,以致被司礼监东厂谋害,如今哥哥当了司礼监掌印,当了东厂提督,又怎么样呢,走了那些人的老路。矿上压榨,好东西昧下,那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只是为了成为更大更黑的权宦。

当然了,这只是深夜里的一点小感慨,一觉醒来她又觉得锦衣玉食,没钱不行。

哥哥早就上值去了,年轻轻的着实辛苦,鸡起五更,照应着紫禁城里的一切琐碎,平定朝堂上的一切风波,难怪连娶媳妇都顾不上。

月徊起床后,绿绮帮着梳妆上粉。她坐在妆台前,那支通体碧绿的簪子在众多首饰中鹤立鸡群,就像梁遇本人,透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邪乎劲儿。

这么名贵的东西,不敢就这么搁着,月徊说:“回头给我找个漂亮盒子,我得把它收起来。”

绿绮应个是,“府里库房不知有现成的没有,要是没有,城里有个琳琅铺子,不卖旁的,专卖装首饰的各色小匣子。”

月徊说知道,“就是盒子卖得比首饰还贵那个,像书上说的,盒子留下,珠子还了,真有那种愿意花冤枉钱的主儿。”

松风跪在炕上给南窗挂帘子,应道:“没钱的人计较冤不冤枉,有钱人只管高不高兴,好马配好鞍嘛。”

月徊把那簪子拿来,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会儿,最后用手绢包着,装进了点翠金鱼簪的盒子里。

绿绮给她点口脂,又取玉容膏来,仔仔细细往她手上涂抹。月徊闲着也是闲着,东拉西扯聊起家常来,“你们进府几年了?”

绿绮说:“这府一建成,咱们就进来了,少说有三四年了。”

“那也算老人儿啦。”月徊道,“我昨儿回来,路过东直门人市,正看见那里人伢子卖人呢。好些个小媳妇,全是从汪府里搜出来的,也不哭,一个个木头人似的。”

松风是个活泛性子,她哦了声,“我知道汪公公,就是咱们督主前头那位,京城里头有名的爱养女人。置的那个屋子,一间连着一间,像养马的马厩。他府里那些女子从天南海北收罗来,全没名字,就往膀子上烙号儿,从一排到二十多,不带重样的。汪公公每回传人就喊号儿,说今天给我小八,明天给我小九,这么的点卯。”

月徊啧啧,“了不得,皇上也不过如此。”说着又打探,“咱们府建了好几年了,没人往府里送女人?”

松风回回头,心想姑娘这是想嫂子啦,便瞧着绿绮一笑道:“怎么没有,新府建成,督主请汪公公吃席,汪公公就说了,没有女人不成个家。那老东西好色透了,还瞧上了绿绮姐姐,合该是巧了,正好有人给督主送使唤丫头,督主顺手就送给汪公公了,算是救了绿绮姐姐一命。”

月徊恍然大悟,转头瞧绿绮,那眼神很有深意。

绿绮见她要误会,忙笑道:“姑娘快别瞎猜,督主很顾念咱们这些下人。早前进府的时候,番子连审带问,咱们都是有根底的人。不像外头送来的,不收不赏脸,收了又叫人信不实,督主有督主的顾虑。”

月徊白高兴一场,本以为哥哥对绿绮有点意思,谁知是她想多了。

也对啊,那样的人,怕是得天仙才能配得上他。昨天出浴后的样子,要不是亲妹妹真把持不住。可眼瞧着年岁上去,没人做伴也发愁,汪太监是太好色,他是太坐怀不乱,可见身体上的伤害容易造成两个极端,要不是避讳闪躲,就是破罐破摔式发疯。

月徊自觉看穿了世态炎凉,狠狠感慨了一番人生,操心完了弟弟又来操心哥哥。只是偌大的府邸空着,以前为挣口嚼谷到处奔波的年月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坐着就能有现成的吃喝,她反倒开始还念六月心儿里晒得泛白的码头,和岸上拿茅草搭出来的凉茶铺子了。

她长吁短叹,闺阁里的小姐们擅长琴棋书画,能以此打发时候,她是一窍不通,只能在回廊底下卖呆,看玉振她们翻铺盖晒被褥。

正闲得打算组牌局的时候,门上有个丫头进来传话,说:“大姑娘,外头来了个年轻后生,说找您呐。”

月徊坐直了身子,“年轻后生?”以前跑单帮,到处和人打交道,年轻后生也认得不老少,别不是谁得知她升发了,打算找她打秋风吧?倒也不能,并没有交情特别深的,难道是小四回来了?

她从躺椅里站起来,“是小四爷么?”

丫头不怎么认得小四,问了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

“那曹管事的呢?”

丫头说:“来了几个江南道的官儿,求见督主求到府里来了,曹管事正支应他们呐。”

到了大年下,确实钻营走交情的愈发多了,昨儿哥哥才见过一拨人,今儿又有找上门来的。月徊没法儿,也不知来人是谁,只好跟随丫头往门上去。到了槛前,见一辆马车停在台阶下边,车做得挺考究,顶盖有漂亮的雕花,连车辕都是楠木的。

“谁呀?”她拢着暖袖,头上戴着卧兔儿,那貂鼠覆额拽得低,压在脑门儿上,太阳从顶心照下来,根根貂毛带着银光,在眼前招展。

人呢?难不成还在车里坐着呢?这该是多怕冷啊,来拜会还得她上前。

不过车外伺候的人倒不含糊,隔着轿帘向内通禀:“爷,姑娘出来了。”

于是帘子一角挑起来,帘内的人瞧见她歪着脑袋,眯着眼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因帘子打得不高,她瞧不真周,弯下一点腰,试图从底下略大点儿的缝隙里看明白,可惜还是朦朦胧胧,到底车轿里头光线比外头暗好些。

月徊走下台阶,往前腾挪了两步,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堆笑问:“听说您找我?劳您露一露金面吧。”

这回轿帘子终于大大打起来了,帘后人现了真容。

月徊一看,吃了一惊,“哟,怎么是您呐?”

第27章

车上的人下来,年轻的面孔, 在阳光下既鲜焕又生动。

他还在笑着, “我来得唐突,吓着你了?”

月徊忙说不, “我只是没想到,您能找我玩儿来。”

一身寻常打扮的皇帝,不穿龙袍的时候, 像富户人家饱读诗书的少爷, 虽没了那种辉煌衬托下的不可逼视, 却有温软气韵下的可亲。他不像在宫里时候前呼后拥, 随身只带着一个叫毕云的小太监,到了要到的地方,让门房往里头传话, 自己就等在门外边儿, 不骄不躁, 也不摆万岁爷的谱。

单是这一点, 就让月徊刮目相看。前两天她还畏畏缩缩的呢,生怕在皇上跟前出了岔子, 惹他老人家不高兴。没想到她昨儿回来,他今天就追到家里来了。月徊也不是真傻子, 年轻小儿女那点触类旁通的灵敏,她也有。恍如枯了一冬的枝头上,顶出了米粒儿大的尖芽,她暗暗觉得, 没准儿她的春天要来了。

她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爷们儿这么殷勤地对待过她呢,又是送簪子,又来找她玩儿。早前她在码头上挣吃的,十二岁之前还能蒙事儿,等大点儿了,就把自己往邋遢了打扮,脸上抹得眼睛鼻子不分家,回来洗脸的那个水,跟洗了泥萝卜似的。这么着没人注意她,除了几个看着她长大的老人儿,客来客往都不拿她当姑娘看待。既做不成姑娘,就不得男人喜欢,因此她没和年轻爷们儿来往过,纵是来往,也是人家吆五喝六,她奴颜婢膝。

可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人儿,真和那些野泥脚杆子不一样。他说话的时候一递一声透着温存,大概因为身子不强健的缘故,不似那种声如洪钟的。他的气息有点儿弱,一弱,就显得这个人温和,没有锋芒。月徊看着他,头一回觉得皇帝也招人心疼。这样隆冬的天气,他就这么出来了,要不这会儿应该坐在东暖阁的南炕上,晒着太阳看着票拟吧!

皇帝呢,有生之年极少出宫,这也不过第二回,上回还是十来年前,他母舅做寿的时候。

其实出来不难,就是缺个理由,缺个奔头。今天早上听完了内阁进讲,忽然萌生了这个想法,想起她在宫外,自己出来找她,在梁遇跟前也说得明白。

“上回咱们不是约定过么,你要带我出去遛弯儿的。”皇帝带着一点轻浅的笑意,瞧了瞧天色道,“出太阳了,上外头晒一晒,免得窝在屋子里头发霉。”顿了顿又问她,“今儿你有空么?我来得是时候吧?”

他一口一个我,充满了家常式的温暖。世上哪儿有皇帝找上门,还推说自己没空的,月徊说:“来得太是时候啦,我正闲得没辙呢,您一来,我可有救了。”

忙迎他上家里来,让秋籁上茶伺候,自己喊绿绮,让她送一件出门用的斗篷来。

皇帝是头一回来梁遇府上,四下看了看,笑着说:“你哥哥也太审慎了些儿,听说府邸还没汪轸的大。这又是何必呢,京里留着赏人的大宅子多的是,随意挑一家也比这里宽绰。”

月徊忙着披上斗篷,扣领扣儿,随口应道:“这还不大呢?我那时候在外头,住的是小窝棚,走进这个宅子,真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其实家里人口不多,住着这样屋子够够的了,后边还有二进空着呢。再说这是哥哥做秉笔的时候让人建的,隔三差五来瞧一回,心境不一样。我哥哥是恋旧的人,宁愿还住在这里,自己看着建起来的,才称得上是‘家’。”

皇帝慢慢点头,“也是的,有广厦万间,夜里也不过睡榻一张,这句话我最能体会。”

月徊听了一笑,“人站到那么高的地方,往下看,什么都是不过如此,您都悟出来了。”

月徊的话点到即止,用不着特意嘱咐,她懂得谨守他身份的秘密。既然要装,就得配合,月徊不做那副奴才样儿,这么松泛的相处着,也正是皇帝喜欢的。

她终于置办好了出门的行头,又是斗篷又是暖兜,还提溜着一只柿子大小的珐琅五彩小手炉,站在他面前说:“瞧瞧我,我这身够暖和的了。”一面把手炉放进他手里,“这个给您捂着,寒冬腊月的,好容易出来一趟,别受了寒。”

手炉是姑娘的款儿,十分的小巧玲珑,上面有鎏金银喜鹊的纹样。皇帝捧在手里,那温暖的触感,沿着掌印脉络走向,直通进心里。

皇帝抬眼望她,她今天穿一件烟霞色云纹小袄,下面是一条银底青花马面裙,松松绾个发髻,早在先前她出门迎接他时,便让他心生惊艳。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打扮,宫里穿着太监的冠服,多委屈了这样美丽的容色。

皇帝抿唇而笑,笑容里没有老辣的政客做派,有股青涩的味道,他说:“你今儿很好看,原来你穿上姑娘的衣裳是这样。”

月徊虽然脸皮不薄,但挨了夸也有点不好意思,扭捏了下说:“好看的姑娘多了,等以后宫里进了人,您就不觉得我好看啦。”

也许吧,皇帝暗想。帝王的一生,会被各色女人填充得满满当当,但多了便不珍贵,将来回头再想,能记住的也不过寥寥。无论如何,今天为见她出宫,至少不同于别的。她的素缎小袄,她的珐琅小手炉,都会成为十七岁收梢上最鲜明的回忆。

所以书念得多了,想头儿就多。皇帝柔肠百结的时候,月徊只想上外头凑热闹去。

梁遇在时,对她私自出门不大赞同,如今皇帝来了,他那头必定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没有道理和她秋后算账。

月徊得意洋洋走在前头,回身冲皇帝招了招手,“快走,玩儿上一个时辰,中晌我请您吃爆肚。”

皇帝虽也算土生土长北京人,但皇城内外是两个世界。他不知道焦圈,不知道爆肚,只知道什么纸好,什么墨香。

她在前头走得轻盈,那身段步伐,看上去就让人愉悦。皇帝问:“咱们上哪儿玩儿?这个时令没有画舫可看吧?”

月徊说:“不看画舫,咱们可以去滑冰呀。您滑过冰吗?什刹海到了冬天有冰场,两个大子儿租一辆冰床。您要是不会滑冰也不要紧,您坐着,我给您拉车。”

她是个不见外的,真的完全不拿他当皇帝,也不多费手脚另预备代步了,躬身就上了他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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