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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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时候,他带母亲去看了 29 号,女人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含糊而高兴的声音,胡伟听出其中依稀的字眼。
她说:“回家……家……”
是了,29 号是属于林家的,它应该是母亲的家,不应该属于任何人。
他得让母亲回去。
这样想着,胡伟拿到了防空洞的钥匙,相比于 29 号,这个巨大的防空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主人,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实施他的计划。
深夜里,胡伟一刻不曾停歇地挖着,有时,他甚至会让母亲陪在自己身边。
就像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样,母亲从来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小时候耐心等着母亲做饭的自己。
胡伟拼了命地在 29 号被租掉之前打通了暗道,终于,他让母亲回到了这个地方。
毫不意外,29 号里幽静的空气像是镇定剂一样安抚了母亲,那天晚上他们甚至就睡在了房子里,整晚好眠。
就这样,胡伟愈发频繁地带着母亲来到防空洞,进出 29 号,直到……房子被第一任租客租下,整整几个月,林秀芬在黑暗的防空洞里呆呆看着暗道入口,她想回家,但钥匙却不在她手里。
再一次,强烈的不甘涌上胡伟的心头。
本来就是母亲的东西,凭什么现在就要这样轻易的易主,既然那些赔偿款一分都没有到母亲的手里,那这个房子也就没有让给他人的必要。
于是,就在第一位租客搬进 29 号的半年后,胡伟带着母亲于深夜钻回了那间屋子。
他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胡伟想,没有人比他们更应该睡在那个屋子里。
第42章 回家的母亲
“这些都是胡经理和你说的?”
听何剑语速极快地给我甩了这么长一个故事,我目瞪口呆:“他早知道林秀芬被留在了我这儿没了人照顾,为什么之前不开口?就非要来吓老子一跳?”
何剑凝重道:“我们查到林秀芬没死之后先联系了胡家人,知道是胡伟一直在照顾林秀芬,然后胡伟也不是立刻就愿意开口的……我和他说,如果会伤害你,林秀芬可能会被当场击毙,他才愿意告诉我们这些。”
这么说……在胡伟原来的设想里,我和林秀芬应该是能安然相处的?
他压根没想到母亲有被击毙的可能?
我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何剑又道:“胡伟不愿意告知林秀芬在那些凶杀案里扮演的角色,很大可能是为了给母亲脱罪……我们至今没有找到第一任房主被推下楼的直接证据,当时的尸检完全指向意外,所以我怀疑,第一次的谋杀案并不是胡伟主动,而是当时房屋主人无意间目击了林秀芬,所以导致的意外坠楼。”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之前说,他一直想把房子收回去,而发生意外之后,29 号的价格就开始下降……”
何剑叹了口气:“是,后头的三起意外我们都找到了相关证据佐证,确实是胡经理的主动行为,很可能是因为他通过第一次的意外发现,一旦发生死亡事件,29 号的价格就会下调,而为了最终把屋子买回来让母亲居住,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犯罪,直到屋子的价格到他可以负担的程度……这才是他杀人的真正原因,而他越来越急也是因为林秀芬的身体状况不好,他不敢再等了。”
我眼前一黑。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脑袋里装的是奶油奶酪吗,一个褶子都没有啊?”
此时此刻,一切都串了起来。
在第四任租客自杀后,29 号的价格终于到了一个胡经理可以接受的范畴,结果就在这个要紧关头,好死不死,我家的渝江董明珠不知从哪儿来的消息,让我来看了 29 号的房子,也导致胡经理不得不再次眼睁睁看着房子落入别人之手。
可以想像,在房子被我买走的时候,胡经理很可能已经和母亲打了保票,要让她搬回 29 号。
而这也导致了林秀芬之后一直反复出现。
屋子外头暂时平静下来,我深吸口气:“所以说,之前 29 号闹鬼其实一直是两个人的行为……胡经理,还有林秀芬。”
何剑嗯了一声:“林秀芬大概率一直就在屋子里,这也是为什么胡伟动用了很多诸如在浴缸里放头发和血的手段,急于想要把你吓走……让一个大活人一直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不被发现,这里头的风险太大了。”
这么一来,之前的冰箱门被反复开合,紧跟着就突然有人出声吸引我的注意力,把我吓回楼上就说得通了。
如果说屋子里有两个人的话,那么,开门想要拿食物的多半是林秀芬,而出声的则是胡伟。
那时的胡伟还能带着母亲往返于暗道,保证她在 29 号里不饿肚子,但现在……
“林秀芬有独自在屋子里生存的能力,她早就会去我的冰箱里拿东西吃了,只不过之前都有胡伟阻止她而已。”
我深吸口气,已然全部明白了。
为什么胡伟破罐破摔直接半夜来勒我……或许,他只是想要最后破釜沉舟地试一次,看看能不能把我吓走,让母亲住回这个屋子。
归根究底,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29 号里一直多住着一个人。
“老板,你没事吗?”
似是因为听不到我这里的动静,何剑担心地问道:“我们还有两个路口就到了,如果有危险,老板你最好先……”
“现在想想,老韩当时有句瞎话编得不错。”
想了想,我冷静地打断何剑:“29 号里的‘亡魂’确实不喜欢生人……刚刚来了两个警察拍门就把她吓成那样,马上你们要是直接把门锯开,我怕她更要失控。”
“那老板你想怎么做?”
“我……”
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抓住抵门的床头柜,将它慢慢地往回拉。
随着卧室的门打开一条缝,我屏住呼吸地往外看了一眼,门口又哪里还有什么“鬼影”。
“我电话不挂,马上下楼把钥匙丢出门缝……你们不要急着进来,等我的信号。”
说完,我连做三个深呼吸,终于鼓起勇气小心地出了房间。
29 号里一片寂静,而这时我已经能听见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何剑他们离我已经很近了。
恐怖片里的警察都是事后才能赶上吃席,我以前一直对此嗤之以鼻,直到这一次我也碰上了一样的事,我才知道,人一旦倒霉起来,真的会喝凉水都塞牙缝。
我尝试走下楼,这一次没有人在楼梯上拦着我,我就这样一路顺畅地将钥匙丢出了门外,紧跟着转身走进了厨房。
在不久前我最后一次见胡经理的时候,他曾经说,29 号交到我手里,我至少会善待它,给它一个更好的结局。
那时的我还觉得,一个人会对一栋房子有如此深的眷恋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也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他指的也许并不止是 29 号。
明知道自己被捕之后母亲就要被独自留在这里,但他还是没有选择坦白,这样不顾一切的袒护里还隐藏着一种逻辑。
或许,能够和我们相安无事这么久的林秀芬其实并没有攻击性,而胡经理也相信,我会善待他的母亲。
你可以的白央,颜狗不是混球,不搞烧伤歧视。
我在心底默默念着,从冰箱里拿出预备留给自己的蛋糕胚还有奶油。
深吸口气,我硬着头皮将蛋糕胚放上转盘,捏掉手心里的冷汗,开始用奶油抹面。
和小何的通话还在继续,但此时此刻,电话里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警笛声都没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他们人已经在门口。
“小何……何警官,老板,老板他不会已经没了吧?我,我不想给老板化妆啊。”
抹面抹了一半,我忽然听见电话里传来一个听起来担心万分的女声,是宋楠师。
“应该没事,就他那个胆子,要是有事早就鬼叫了。”
另一个很冷静的声音几乎立刻就回答了她,而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想到都到这份子上了,韩沙居然还在人身攻击我。
“嘘,听里头的动静。”
伴随着何剑的低语,手机里的声音彻底消失,我的抹面也已经进行到了最后。
“白先生你手艺真好,我之前还一直想去光顾你的生意,我家里是南方的,喜欢吃甜的。”
“后头我再去妈妈家的时候,她常吃的蛋糕店都已经搬走了。”
……
此时此刻,雪白的蛋糕在我面前旋转,我回忆起过去听过的一些话,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上次我给胡经理带去的蛋糕,最后是不是也给了林秀芬?
她尝过我的手艺,所以她才会偷拿我的库存,会是这样吗?
奶油的香气袭来,我将剩下的抹面材料全部倒进了裱花袋,轻车熟路地在雪白的蛋糕表面点缀了一层白色的玫瑰。
之前酸辣粉家的老太太说过的,林家老宅前头,长了一片非常漂亮的玫瑰,都是林秀芬种的。
听不到我这儿的动静,何剑不明所以:“老板,你那边是在……”
“先别着急,我请客人出来。”
我将蛋糕放上盘子,手上虽然端得稳如老狗,但实际内心已经尖叫八百回。
就算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我也是人生第一回 请贞子吃蛋糕,请问我愿意请她吃和我害怕这两件事中间又有什么冲突呢?
妈的,人只要豁得出去——
我再次深呼吸,强撑着发软的腿肚子,扬声说道:“林……林女士,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只是你如果肚子饿了,光吃巧克力肯定不行,我给你做了蛋糕,你出来尝尝?”
想想,请吃蛋糕总比要请吃火锅强,那样大家还得顶着这张脸面对面涮四十分钟菜。
我在心底安慰自己,又道:“您儿子……我是说,胡经理这两天不在,拜托我来照顾你,前几天店里比较忙我有点怠慢,不过之后我会好好招待您的。”
要不是想到门口可能有二三十号人,我的声音止不住就要打颤,本来还在担心我“请”不动对方,结果,我话音刚落,左手边的一楼卫生间忽然发出“咔嗒”一声脆响,打开了一条细缝。
挺住啊白央!你可以的!撑十秒钟也已经很厉害了!
我背后全是虚汗,强撑捧着蛋糕蹲了下来,尝试着循循善诱:“您这两天不是也拿走了一些我店里的玫瑰吗,我猜您喜欢就做了一些玫瑰的裱花,您来尝尝好吗?”
天知道讲这些话耗费了我多大的勇气,但好在,这一次“鬼影”好似听明白了我的话,闻言竟真的慢慢从卫生间里爬了出来。
这几天没有胡伟帮她打理,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很脏,脸上的硅胶面具戴的有些歪,露出底下被烧的伤痕累累的脖子,上头还挂着一些细长而晶莹的痕迹。
……眼泪?她在害怕?
我心里一惊,紧跟着恍然意识到,或许刚刚派出所的砸门让她以为是当年意外的重演,毕竟,曾经有人十分强硬地想让她从自己家搬离。
在这件事上,林秀芬也只是一个受害者而已。
“林女士……地上凉,蛋糕是给你做的,我们坐下来吃好吗?”
我将蛋糕捧到对方面前,希望她能站起来,但是,女人细瘦的身体却只是簌簌颤抖,又是两大滴的眼泪从硅胶面具后滚落,砸在一楼的地板上。
“儿子,火……跑……”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些模糊的声音,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我心里不由一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林秀芬竟把我错认成了胡伟,而刚刚她朝我冲过来很可能也只是想要从“破门而入的人”那里保护我,这样一个人,神志都不算清晰,别说是伤人,恐怕连离开这个屋子都有困难。
想到这儿,我再顾不上这么多,直接上手帮她,却只觉得怀里的躯体委实轻得过分,就像是当年在病床上病重的妈妈,从里到外就只剩下一把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