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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里正满眼仰慕目送着许守备三人消失在麦田尽头的身影,口中道:“自然是啊!许大人他老人家难得下乡一趟,居然经过咱们大王庄,真是大王庄全庄人的荣幸啊!”
玉芝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心里想的却是这姓许的既然是负责一县防御的守备,定也能弄到朝廷的邸报……
该怎么才能巴结上这位许大人呢?
同王里正告别之后,王氏带着玉芝往自己娘家走去。
走过几户人家之后,母女两个走到了一户用篱笆做院墙用柴做门的人家前面。
篱笆墙上爬满了刺玫藤蔓,上面开满了玫红刺玫花,篱笆墙并不高,能够看到里面一个老太太正在靠着南墙晒太阳,院子里两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正坐在地上玩泥巴。
王氏当即叫了一声“娘”。
那老太太正栽着头昏昏欲睡,听到声音当即睁开眼睛看了过来,一见到王氏和玉芝,当即笑了起来:“呀,兰妮儿回来了!玉芝也来了!”
又道:“铜蛋,铁蛋,小月,二姑回来了!”
三个小孩子正玩得开心,闻言头也不抬,叫了声“姑姑好”,便继续低头玩泥巴——他们正在玩一个叫做“拍哇呜”的游戏,就是把手里的泥巴捏成一个正方体盒子,然后用力倒扣在地上,谁的底部炸开得最大,谁就赢了。
在他们的记忆中,这位姑姑回来是很少给他们捎礼物的,因此也不甚热情。
王氏不由有些尴尬。
她在家里不当家,手里攒俩钱不容易,再加上陈耀祖小气,因此每次回娘家要么是空着手,要么是带两根猪骨头,的确不受侄子侄女欢迎。
玉芝记忆中自己小时候也玩过拍哇呜这个游戏,不由抿嘴笑了——这游戏真的很有意思,只是她的林沁从来未玩过!
王氏自己拨开柴门上权做门闩的铁丝,推开了柴门,带着玉芝走了进去。
玉芝见院子里有几只鸡在跑来跑去,怕鸡跑出去,便转身又把柴门的铁丝扣上了。
王老太这时候进屋搬出了两个椅子,摆在了自己原先坐的椅子两边:“坐下晒会儿太阳吧!”
王氏把手里提的猪腿骨递给了王老太,还怪不好意思的:“娘,这些猪腿骨你熬萝卜菜用吧!”
王老太倒是不嫌弃,乐呵呵接了过来:“我去菜窖里拿两个萝卜,家里还有些粉条,晚上你和玉芝留下,咱们吃萝卜炖粉条!”
王氏忙道:“娘,我还有事,就不留了!”
又问道:“大哥和大嫂呢?”
王老太这才在椅子坐了下来,道:“今年种了些油菜,你大哥大嫂去油菜地薅草去了,估计得天黑才回来!”
王氏知道自家没地,大哥大嫂都是租了村里王大户的地来种的,便道:“王大户不是只让种麦子么?怎么让种油菜了?”
王老太乐呵呵道:“王大户儿子考中秀才之后,去年春天就全家搬到甘州城住了,一直不曾回来,交代了用银钱交租,村里的佃户如今都是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王氏点了点头:“种点油菜也好,一年吃的油和灯油都有着落了。”
王老太笑眯眯看向玉芝:“玉芝出落得越老越好了,姥姥都好几个月没见你了!”
玉芝也笑:“我也想姥姥了!”
聊了几句家常之后,王氏凑近王老太,低低说了一段话。
王老太听了,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是五百个钱么?我记住了,等你大哥大嫂回来我就告诉他们!”
王氏又切切地叮嘱了一番,确定了老娘记住数目之后,这才告辞了老娘,带着玉芝离开了。
她们娘俩走的时候,三个小孩子还在玩泥巴,被奶奶提醒了,也只是扬扬脏兮兮的小手权做告别。
出了姥姥家门走了一段路,玉芝见王氏神情黯然默不作声往前走,便轻轻抚慰道:“娘,将来咱们卖卤肉挣到钱,再来姥姥家,给表弟表妹们带些瓜子糖回来,他们一定会很亲热!”
她意味深长道:“娘,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世上哪有不势利的人呀!”
王氏:“……”
她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被侄子侄女绕膝要糖吃的情形,“扑哧”一声笑了,道:“你舅母倒是不势利,只是我下回回来还真得给你表弟表妹们买点零嘴了!”
母女俩回到西河镇,已是夕阳西下时分,陈耀祖正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中收拾着肉摊,肉摊上空荡荡的,显见今日这半扇猪都卖完了。
王氏走了过去,低声和陈耀祖说道:“玉芝她爹,玉芝她姥姥答应借五百个钱给我,让我和玉芝明日去拿。”
陈耀祖闻言,道:“这感情好,等你和玉芝赚到钱了,再去还给岳母。”
王氏闻言,当即抬眼看他:“你不参加么?”
陈耀祖摇了摇头:“我要参加的话,爹娘该不高兴了。你和玉芝弄就行了,需要猪肉的话,我按市价卖给你们。不过赔了钱的话,这个钱不能算是公中的。”
王氏闻言,当即恼了:“赔了钱不能算公中的,那赚了钱呢?”
陈耀祖稳如泰山,看都不看王氏,径直收拾着那几把剔肉刀。
王氏见了,心里有些怯,不由往后退了半步。
玉芝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便道:“娘,爹这样说其实很好,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即使是一家人,也得有个章程。以后咱娘俩赔了钱,自然算是咱们自己的;若是赚了钱,也不用公中管了!”
她笑盈盈看向陈耀祖:“爹爹,您说是不是?”
陈耀祖听了,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是被玉芝逼到了这里,只得道:“自然如此……”
玉芝当即含笑过去,亲热地拉了赵大嫂和秀兰来做见证,又把这句话说了一遍:“赵大嫂,秀兰姐,你们来做个见证。我和我娘从我姥姥家借了五百个钱来做熟肉生意,我爹说了,我们娘俩需要猪肉的话,他按市价卖给你们。赔了钱的话,这个钱不能算是公中的;赚了钱,也不用公中管!”
陈耀祖:“……”
赵大嫂笑了,道:“大郎,玉芝说得对,这对你们公中有利,若是赔了钱,五百钱可是不少了!”
她和王氏交好,自然要为王氏和玉芝说话。
陈耀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骑虎难下,只得答应了下来。
有了赵大嫂娘俩做中间人,此事算是定了下来。
玉芝心中欢喜,面上却是不显,默默筹划着明日要准备的材料。
第15章 买材料东奔西走,制卤水半夜未睡
傍晚玉芝一家三口回到家里,发现所有人都平静得很,好像昨夜的事根本不曾发生过一样。
陈富贵稳坐在堂屋里吸着烟袋,高氏依旧到灶屋来监督儿媳妇们做饭,而陈娇娘不知道在卧室里做什么。
待高氏出了灶屋,董氏这才低声和王氏说道:“老二两口带着玉川吃过早饭就走了!”
王氏听了,松了一口气道:“这样也好,让人稍微喘口气。”
等堂屋里的灯熄灭了,陈耀祖也在东厢房南暗间扯起了呼噜,玉芝这才去找在堂屋对着油灯给她纳鞋底子的王氏:“娘,咱们烧点热水洗个澡吧!”
王氏拿拔出锥子,把大针扎了进去,头也不抬道:“先去看看你爷奶他们都睡下没有。”
若是高氏没睡,又要埋怨她们浪费柴火烧水洗澡了。
玉芝笑:“我刚看过了,都睡了,就剩西厢房三叔家和咱们东厢房亮着灯了!”
王氏闻言,当即放下还扎着针的鞋底子:“走,先烧水去!”
玉芝在灶屋烧水的时候,王氏又悄悄去叫了董氏。
西北的乡下,春天洗次澡得烧水挑水还得倒水,实在是麻烦,这样的事自然得叫上董氏。
董氏很快就也过来了。
三人轮流着烧水,然后分别在玉芝房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洗罢澡,董氏回房睡去了。
玉芝披散着潮湿的长发,陪着王氏坐在堂屋里一边晾头发,一边做针线。
她是在给自己绣鞋帮子,黑色缎面的鞋面,上面用浅粉色丝线绣了一朵月季花。
王氏鞋底子快要纳好了,便道:“玉芝,把鞋帮子给我,我比比看怎么样!”
玉芝把绣了一半的鞋帮子递给了王氏。
王氏拿了过来之后,细细看了看玉芝绣的鞋面,当即道:“玉芝,你这次绣的可比上次强太多了!”
玉芝笑眯眯:“这些是我绣了拆,拆了绣,折腾了好几次的成果,能不比上次强么!”
王氏细细端详着,越看越喜欢:“这花儿绣得多鲜亮啊,好像马上就要开了一样!”
玉芝想了想,道:“娘,既然你喜欢,我得空给你绣个荷包吧!”
王氏开心极了:“那娘等着你的荷包!”
第二天早上陈耀祖依旧是早早就走了。
他叫上杨官寺的唐二宝,两人一起拿了工具,到西河镇西边不远的孙集杀猪去了。
尉氏县这边的老规矩,杀猪的话,主家留下猪下水,其余都卖给杀猪的屠户,陈耀祖和唐二宝两个杀猪的屠户合伙,一人分半扇猪,陈耀祖回西河镇卖,唐二宝则在杨官寺街上卖。
临出门,王氏拿了一个沉甸甸的褡裢缠在了腰间,又在外面套了件洗得发白起毛的大红对襟薄袄。
见玉芝瞪圆眼睛看着自己,大眼睛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看着可爱极了,王氏也笑了起来:“还不是因为你这小冤家,我怕你爷奶和爹爹发现这五百文钱!”
玉芝想要笑,鼻子却有些酸。
她垂下眼帘:“娘,你放心,我一定能够挣到钱的。”
玉芝握紧了藏在衣袖中的手,暗自下定了决心。
今日不逢集,肉摊的生意不算好。
到了下午,见没什么客人了,王氏便和陈耀祖说了一声,借口要回大王庄拿弟弟王保借的五百个钱,带着玉芝离开了。
母女俩往大王庄转了一圈,王氏又跟王老娘和王保夫妇对了话,这才带着玉芝又回去了。
陈耀祖见王氏真的带回了钱,也不好说什么,便道:“你们娘俩忙吧,不过不能耽误家里的活计!”
王氏懒得搭理陈耀祖,和玉芝一起东奔西走忙碌了半日,终于备齐了木炭、炭炉和大砂锅。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玉芝趁赵大嫂母女俩还没收摊,拿着剩下的最后一百个钱,去赵大嫂的摊子上细细挑选了一番,终于凑齐了她需要的香料。
秀兰很好奇,凑过来道:“玉芝,你买香茅草做什么?”
玉芝笑眯眯道:“明早你就知道了!”
她买了香茅草、甘松、八角、香排草、□□、香叶、千里香、小茴香、陈皮和花椒等林林总总约莫二三十种香料,只是每样要的都不多,不过几钱而已,因此最后结账,一百个钱还剩下两个。
玉芝索性拿了这两个钱,又去买了两根带须的大葱和一些砂糖。
陈耀祖和王氏在一边看着,都有些惊讶——玉芝如今这么能干了?真是长大了啊!
玉芝把所有的材料准备好,这才过来找陈耀祖:“爹,今日咱家的五花肉剩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