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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萝’满足地笑着,这么对阿萝说道。

阿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那牢顶方向,发出微弱的嘶鸣之声:“永瀚,我才是你的阿萝,救我!你来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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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后宅,千韵阁。

一个俊美犹如谪仙的中年男人,在那床榻之上睁开了眸子,眸中却是一片茫然空洞。

“父亲又做恶梦了?”旁边的少年温润如水,开口这么问道。

“这个梦,好久不曾做了。”男人坐起来,抚了抚额头,疲惫地道。

“母亲好好地在府里,若是父亲惦记,我这就去请她过来?”

“不必了。”男人摇头,闭上眸子,眼前却浮现出梦中的场景。

梦中的她,已是形容憔悴,满头白发。

“父亲想来是最近身子欠安,这才难免夜有所梦?”

“或许吧。”

男人轻叹了口气,垂眸,看向了自己垂在肩上的发。

尚且不足四旬,曾经的乌发已经花白了。

一如梦中那个叶青萝。

☆、第2章

这个潮湿阴暗的场景,在阿萝的睡梦中翻来覆去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以至于睡梦中的她,都在瑟瑟发抖。

“姑娘这是落水后着了凉,总一个劲儿说冷。”

“陈御医今天可曾过脉,怎么说的?”

“回老祖宗,陈御医说没什么大碍了,让好生养着就是。”

“既没什么大碍了,怎么总是发抖,这年纪小小的,可别落下什么毛病。”

“这……陈御医还是那意思,这是姑娘落水后的心病,总觉得身上冷,等过一些日子也就忘了。”

她听着这些言语,只觉得那声音分外耳熟,可一时又想起,这到底是哪个?

挣扎着睁开眼来,首先浮入眼中的便是朦朦胧胧的织锦鹅黄软帐,而在帐旁一脸关切望着自己的,是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太太,两鬓银发,戴绣锦攒珠抹额,看得倒是让人一怔。

这模样,正是往年自家老祖母,只是自己恍惚中记得,自己嫁到萧家前,这老祖宗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动了动如那噩梦中一般干涩的唇,正要说什么,老祖宗已经凑过来将阿萝半搂在怀里:“我的心肝儿阿萝啊,你可是醒了,若再这样睡下去,可把我急死了!”

阿萝被老祖宗搂在怀里,身上便觉十分熨帖暖和,倒是没了刚才那股子彻骨的寒气,小小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越发靠紧了眼前的老祖宗。

老祖宗看她这样,更加怜惜,握着她的手道:“明明身上不觉冷,却总是打寒颤,御医说了,这是心病,怕是总要将养一些时日慢慢过来。”

阿萝不经意间,看到自己那被老祖宗握住的手,竟是娇小秀气中带着点婴儿肥,倒仿佛七八岁模样,不免微诧。顺着那手,低头看向自己身子,她这才发现,她之所以能被老祖宗搂在怀里,是因为她这身子,不过七八岁身量罢了。

七八岁的阿萝,娇小纤细,一袭鹅黄绣花中衣遮住了身量,只露出细白的脚踝。脚踝上戴了纳吉祈祥长命锁,用一串细红线挂着。

此时的她,并不是噩梦中那位被囚禁十七年的可怜女人,而是软绵绵地犹如一只猫儿般,靠扶在老祖宗身上的闺中小女娃。

她一时有些不敢言语,生怕自己若是出声,倒是惊飞了这个如此温暖甜蜜的梦,只是越发小心地将身子伏趴在老祖宗身上。

老祖宗心疼地摩挲着她光滑娇嫩的小手儿,低声安抚说:“乖乖心肝儿,别怕,那只是噩梦,都过去了,如今祖母已经命底下人把地龙早早地烧起来,又把你放暖阁里,这里暖和得紧,便是冬日来了也不怕的。”

这话叶家老祖宗不过是就着那落水一事安抚小孙女罢了,可是听在阿萝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脸来,渴盼而不敢相信地望着老祖宗那慈爱的眉眼,嘴唇轻颤,终于艰难地问道;“那只是噩梦?都……都过去了?”

老祖宗苍老的手摩挲着孙女儿的脸蛋,心疼地道:“是,都是梦。今日你娘还带着你哥哥,去万寿寺给你祈福烧香了。说起来也是灵,这会子怕是才拜上佛,你就醒过来了。”

老人家的手,便是再保养得宜,也是皱了,那皱皮的手指抚摸在阿萝细嫩犹如新剥鸡蛋的脸颊上,虽并不顺滑,却给阿萝带来一种难言的抚慰和暖意。

她微微咬唇,清亮迷惘的眸子渐渐蕴含了泪:“老祖宗,咱们这是身在何处?”

她记得自己应该是死了的,难不成是来到了阴曹地府,和自家亲人相聚?只是为何自己却变成了幼时模样?

老祖宗却并不知怀中的小孙女儿经历了何等奇遇,只以为她问起住处,便道:“你这几日病得不轻,我终究怕底下人不仔细,便让人把你抬到我这荣寿堂来,你瞧,这不是荣寿堂的暖阁里吗?”

阿萝听闻这话,微怔了下,迷惘地抬起泪眼,隔着老祖宗的臂弯看向锦帐外。

却见靠床伺立着的,是自己年幼时的奶娘鲁嬷嬷,鲁嬷嬷身旁又立着几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儿,她依次认出这是十一二岁的雨春,翠夏,丹秋,香冬。她们如今还是身量未曾长成的小姑娘,穿着记忆中旧年里才穿的红绫袄白缎裙儿,依次捧着托盘、漱盂、拂尘、巾帕等。

她再抬眼,环视室内,却见床边是是一对儿的檀木老交背椅,都一并搭着掐金丝老蓝椅搭子,靠窗位置是紫檀雕花八仙小柜,旁边放一对紫檀底香几,左边香几上是茗碗痰盒等,右边是放了金漆青狮八窍香鼎,那香鼎里此时燃了香,袅袅烟香萦绕。

阿萝嗅着那似有若无的安神檀香,心中依然是恍惚,不过却依稀辩出,这果然是自己七八岁时,老祖宗寝室中的摆设。

后来老祖宗驾鹤西去,那一对儿檀木老交背椅应是放到了大伯母房中,而自己母亲则是得了那金漆青狮八窍香鼎。

当时母亲房中的越嬷嬷还颇有些抱怨地说:“老祖宗房中的好东西,这就是财,哪房得了以后哪房发达,只个香鼎,也忒轻了去。”

意思是母亲抢得少了,反倒让其他房沾了光。

而如今,记忆中应该被各房分了的家什,还好端端地摆放在老祖宗的寝室中,本应该早已经逝去的老祖宗,依然在那淡淡檀香中疼爱地搂着小小的自己。

仰起脸,再次望向老祖宗,看她那两鬓的银发,还有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阿萝心里原本的迷惘渐渐淡去。

也许那冰冷残酷的一切,才是是一场奇异的梦吧,她并不是什么嫁给萧家的少奶奶,更不是产子之后被囚禁多年的可怜人。

她依然年不过七八岁,被放在老祖宗的膝头,小心翼翼地疼宠呵护着。

老祖宗望着怀里的阿萝,见她嫩红的唇瓣颤巍巍的,清凌凌的眸子中泪水盈盈欲滴,就那么怔怔盯着自己银发看,不免诧异:“阿萝可还哪里不舒服?”

阿萝见祖母问,轻轻摇头,反而伸手去抚摸老祖宗的银发,低声道:“老祖宗,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想你了。”

她是想念老祖宗了。

那似有若无的熏香,那磨得油亮的古式檀木老交背椅,甚至那半新不旧的椅撘子,都是在那噩梦中她一次又一次的甜美回忆。

想到此间,鼻头不知道怎么一酸,竟如个小娃儿一般泪如泉涌。

“乖乖心肝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好?快,快叫陈御医!”这下子可把老祖宗吓坏了,搂在怀里不知如何是好。

阿萝却一股脑扑靠在老祖宗胸膛上,揽着老祖宗的脖子,边哭边道;“老祖宗,阿萝好想你,阿萝好想你……”

那带着哭腔受尽委屈的话,可把老祖宗给心疼坏了。

“老祖宗就在这里啊,一直陪着你呢,乖乖心肝儿别哭……”

旁边的鲁嬷嬷见此,自是连忙奉上巾帕,又赶紧吩咐小丫鬟们去提水,屋内一片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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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番痛哭,阿萝被那长长一场噩梦所带来的万般委屈,也仿佛随着这场哭泣淡去了。如今的她,偎依在老祖宗怀里,像个小娃儿一般撒娇,由老祖宗亲自喂着山药红枣糯米粥。

鲁嬷嬷从外间走进来,见老祖宗笑呵呵地拿了勺羹去喂姑娘,姑娘一口一口吃得香甜,精致的眉眼间也渐渐露出了满足的笑模样,不免放心了。

刚才姑娘一醒来,那样子仿佛被梦魇住了,看着倒有些犯傻,如今哭了一场,才算看着好了。

不过她还是上前笑着道:“适才底下人去请了陈御医,如今已经在二门外候着,老祖宗,你看这?”

老祖宗听了这话,一边满脸慈爱地把一口粥喂到了阿萝小嘴儿里,一边笑道:“让他过来看看吧,虽说看着好了,但不经过大夫过脉,终究不放心。”

鲁嬷嬷听了吩咐,自去请大夫了,阿萝这边喝完了半碗粥,便觉得喝不下去了。

“这可不行,没吃几口,便是旺财都比你吃得多了。”

旺财是老祖宗屋里养得一只花狸猫,年岁不小了,却越发能吃,阿萝记得自己七八岁时总爱逗着它玩耍,只可惜后来旺财不知怎么走丢了,再也没找回来,为此她还哭了几天鼻子。

此时阿萝心里越发觉得这七八岁的光景才是真,那梦中惊恐不过是幻境罢了,当下整个人仿佛躺在软绵绵的锦被上一般,周身甜融融的。

她笑望向自家祖母,故意撅起小嘴儿:“不要嘛,老祖宗,阿萝真得吃不下了。”

老祖宗抬起手,无奈又宠溺地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你啊,这才刚醒了,就开始淘了,等会陈御医过来,仔细我让他好生给你开几服药补身子!”

阿萝顿时唬了一跳,吃药那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瞧瞧那半碗粥,再想想那黑乎乎的药,连忙点头:“我吃我吃!我最爱吃粥了!”

她在七八岁的年纪,见风使舵的本领还是有些的。

“这才乖!”老祖宗看她一脸乖巧,实在是惹人疼,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祖孙二人正说笑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鲁嬷嬷过来回话。

“是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并表姑娘过来了。”

阿萝听得这话,冷不防的,倒是微惊了下。

☆、第3章

依然是七八岁的年纪,有着老祖宗的疼宠,这让她打心底松了口气。可是乍一听到几个姐妹过来,顿时让她想起来记忆中关于这几位姐妹的种种。

那些记忆并不是太过愉快的。

叶家儿子共有三,大房两儿两女,大姑娘为也叶青蓉,二姑娘为叶青莲,二房是阿萝和哥哥叶青川,三房则是只得了一个女孩儿为叶青萱的。

除此,家里现成还养着一位没了母亲前来投奔的表姑娘,是叶家大夫人的亲妹妹所出,叫冯秀雅的。

统共家里这五位姑娘,年纪最多不过相差三岁罢了,按说都是相仿的年纪,又是自小一块儿玩的,应该是亲得跟什么似的才对。

可是偏偏,阿萝和这几位姐妹,多少都有些隔阂,并不是那么融洽。

说起来这话就远了,还是当初阿萝出生之前,老祖宗得了重病,太医都说没救了,一家子都围在荣寿堂,底下人都匆忙准备后事了。

可是偏偏就在这时,家里怀着七个月肚子的二太太——也就是阿萝的母亲,忽感腹中紧痛,被人匆忙扶着回了屋,不多时,便生出了阿萝。

阿萝出生时,老祖宗那边忽然就有了声息,就此活了过来。

事后据老祖宗自己说,她原本飘飘荡荡的,不知周围黑白,忽而有个神着五彩仙裳的仙女儿,把个娃娃抛到了她手里,还对她说,好生看顾这孩儿,之后她便醒了过来。

这事儿传出去,人人都是啧啧称奇,只说阿萝是仙女送子,因阿萝降生,这才救了老祖宗的命。

老祖宗身子好了后,抱着怀里那白玉一般的小人儿,只说这分明就是梦里的那娃娃,喜欢得跟什么似的,自此把阿萝当做心肝肉疼着。

别说是其他姐妹,就是叶家的长子长孙,都没有阿萝在老祖宗跟前的风光。

万事有利便有弊,阿萝自小被老人家宠着,又是天性懒散娇弱的性子,比起其他几位姐妹,多少有些被宠坏了,竟成了个不学无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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