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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莉的工位上最近多出一个迷你的摆件,盆栽一样的形状。
底座和香薰铁盒差不多,里面是一颗青绿的小松树。看起来很硬很扎人的松针上面缠绕着一根银色的线,线上挂有铃铛、红绿双色小球和空礼盒。
树的最顶端系着一个大红色的蝴蝶结,点睛之笔,像是从小女孩后脑勺借来的饰品。
这个摆件很明显是圣诞节的象征,过两天就是,这意味着新年也不远了。
新年,意味着团圆,祝福,重启。这些美好的寓意,足以让人在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里对这天翘首以盼。
可是曲衷每次路过看到,内心都毫无波澜。自从和曲万峰因为相亲的事情大吵一架之后,她就再也没回家过过年。
她在以这种方式表明立场,绝不妥协。
这天中午,十二点左右,观正律所的饭点。有人去楼下负一层约饭,有人点了外卖坐在工位上吃,还有的自己带了饭,在微波炉那里排着队等加热。
李莉属于最后一种,她每天都自己带饭。并且厨艺了得,每次叮完拿出来,饭盒里的香味能把整个律所的人馋死。
今天她第一个热完饭,正找了个空的小会议室吃着呢,突然门铃响了。
大概是来人嫌门开得不够及时,接连按响了好几下。
李莉万分不情愿地放下筷子,从椅子上腾起来,边往前台走边嘴里念叨着:“一天天地净赶着人吃饭的时候来。”
她还以为是快递员上门取件,结果进来的却是一个她素未谋面的中年男人。
身高175左右,两道眉毛如常年不被剪修的草坪,又浓又密,杂草丛生。再往上看,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满是倦态,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赶来这里的。
李莉瞧着他这副模样,什么气也撒不出来了,耐心性子问:“您找谁?”
他说:“曲衷。”
“行,您在这边稍等一下,我去喊。”
“麻烦你了。”
曲衷这会不在工位上,正在最里面的打孔机器那里咬着牙使劲钻孔呢。
她用的是老式的那款机器,需要手动去摇。摇出来的声音震天响,堪比夜间施工现场。
她的手在狂抖,紧张得要命。
这归档真是个手艺活,需要非常仔细,非常灵巧。特别是打孔这一步,时间掌握尤为重要。钻得久了冒烟,钻得少了穿不透,相当考验手法。
曲衷其他工作都能做到得心应手,唯独这一个,她从实习律师期间就笨手笨脚。就那个叁孔一线装订法,她到现在打结都不怎么熟练。
苏荣钦果然是把她的弱点拿捏得死死的,罚她什么不好,非要罚归档。
好在早上归的这本不算太厚,总算有惊无险地打完了叁个孔。她正准备坐下来穿线呢,李莉就跑过来喊她了:“曲律师,外面有人找你。”
“啊?”曲衷惊讶地回头,“我没有约客户啊。”
李莉就是个传话的:“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找你做案子的吧。你快去吧,他正在前台等着呢。”
“欸可是……”可是她最近没空再接新案子了啊。
曲衷这句话没说完,李莉就走远了,她赶着回去吃饭。
没办法。曲衷把手边的案卷材料整理好,放到自己工位上,就去前台了。
她是端着一副见客户的姿态去见这个人的,结果看到他脸的时候,直接瞪着眼愣在了原地。
站在前台的人是曲万峰,她爸。
曲衷将近叁年没见到的至亲。
招呼也不打,当然她把他拉黑了想打也打不了,就这么从十八线小县城跑到了她面前。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拘谨到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两人对上目光的瞬间,什么话都还没说,曲衷的鼻头就急剧发酸,原来久别重逢是会让人泪目的。
她敛目调整了一下情绪里的细微变化,带着曲万峰走了出去。
不可能把他请到会议室坐着,正好她还没吃饭,曲万峰这副样子也不像进过食的,曲衷带着他去了写字楼对面的一家火锅店。
这家火锅店的汤底主打养生,年轻人喜欢,上了年纪的也能接受。
工作日的中午,堂食的顾客不多,店里很安静。曲衷默不作声地扫码点了一堆菜,好几个服务员不停地跑过来斟茶,送免费瓜果以及上菜。
等待锅底煮开的时间最为煎熬,因为饥饿却吃不到,也因为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总不能一直装作不认识,曲衷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作为开场:“你怎么突然来了?”
曲万峰静静地看过来,愁容如阴云密布的天气:“网上的消息我都看到了,担心得几个晚上睡不着。”
曲衷明白他说的是她上热搜的事情。
听到“睡不着”这几个字,再看看他眼里不见黑只有红,曲衷的胸口微微震荡了一下。她强作镇定咧开一个淡笑,宽慰道:“没事,事情已经解决了。”
曲万峰这才舒了口气:“那就好。”
话题终结,锅底也开始沸腾冒泡。曲衷先从里面舀了两碗汤,然后夹着桌上的菜往里面放。
曲万峰的表情在袅袅升起的白雾里变得平滑,释脱,开诚布公。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明他的另一番来意:“这几天我收拾家里,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堆旧东西,里面有你从幼儿园开始获得的各种证书。”
有笑意在他眼底闪过,很快被失落替代:“我一个个地翻开,一开始是笑着看的。可笑着笑着,我又觉得,这些东西好像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说着他把虚倚在沙发上的背坐直,大约是为了让下面这些追悔的话听起来更显真诚和可信:“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面工作,从来没管过你,也没问过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正如曲万峰所言,这么多年来,曲衷从未和他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聊这些。她听不得这些煽情的字眼,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摇头:“你别这么说。”
择日不如撞日,她当即决定馈以等值的,藏在心底已久的真心话,用法律的语言:“我妈早早再婚,从来没行使过探望权,更不用说履行监护人义务,就当我不存在一样。你要负担我全部的生活费用,力不从心是可以理解的。”
一提及他那失败的婚姻,曲万峰的眼眶顿时红了:“曲衷,那天是我太着急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喊她大名。而他说的那天,指的是叁年前他们大吵了一架至今未和解的国庆节。
“你考上研究生,又在申城当了律师。我怎么会不高兴,恨不得遇到个人都要说一遍。”
原来他是引她为豪的,虽然不排除有那么一点虚荣心在作祟,但瑕不掩瑜。
“后来我看你周围的同龄人一个个地都结婚生了小孩,我心里急啊,怕你只知道工作,一点不考虑这些事。”
“还怕……怕我和你妈妈的事情给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因情绪不稳,他越说越多,断断续续,抽抽搭搭,一点都不像曲衷记忆的曲万峰。
曲衷向来吃软不吃硬,吵架没输过任何人。可就是受不了这些话,很快她的眼眶也跟着变红了。
曲万峰注意到了,慢慢地换了个语气试图化解这感伤的气氛:“不说了不说了。经过这件事,我只要你平安健康快乐就好。其他的,你自己拿主意。”
曲衷这才按了下眼角,轻笑着“哦”了一声:“知道,我又不傻。”
说完她又给他舀了点汤。
曲万峰接过来没急着喝,而是颔首盯着她看,反复揣摩她刚才说的这几个字,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已经有钟意的人了?”
曲衷拿筷子的手一滞。几秒后,她用另一只手绕了几下发尾,看着碗里的菜嘟囔道:“我也不知道。”
不是肯定回答有,也不是否定回答没有,而是不知道。
语焉不详,暗有所指。
曲万峰不傻,追着问:“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曲衷捧起碗,吹了一下汤面,继续和他打哑迷:“不知道就是,有和没有,参半。”
她快把曲万峰急死:“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就,暂时,还不知道……”
可能,很快就知道了。
毕竟,她说不知道的时候,脑子里其实已经有一个具体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