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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魘如潮水涌进脑海,侵袭得她无法承受跪倒在地。
摀上胸腔,眼角氤氳而出的泪花像得到宣洩的窗口,她犹如疯了般放声大哭。
「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
昏黑掩盖了视野,她恍若看见那扎着两隻辫子的小丫头,倾倒在自己的面前,泪光遮目,滚地求饶。
「求求你⋯⋯」
可棍棒仍不长眼地落在身上,肌肤逐渐由嫩白转为深红,直至伤口疯涨叠加,最终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瘦弱骨架乘载着那毫不止息的拳打脚踢,她在房内的死角蜷缩着,徒剩嘴里无谓的挣扎,以为丢下尊严苦苦哀求就是救命良药。
「求求你,放过我⋯⋯」
神色昏暗之际,她面朝那片火光,嘴里碎词有如囈语,眼角是不断落下的悲念。
她似乎看见尘灰纷飞的乾壤、扬至天际的烈焰,以及泪光中倒映的那些泛黄信件,在大火中无情湮灭。
心脏猛地一抽,面目倏然扭曲起来,浑身感官彷彿被火光一一攀缠,灼疼得收缩成团,却在禁不住朝岸边倾倒之际——
「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拔高的嗓音将她自烈焰中拉起,蒋薇依恍惚地张了张口,扭过头隔着泪雾望向身后,便见那位黑衣男子皱着眉目朝她匆忙走来。
蹲下身扶住她的肩膀,言征双目微瞪,语气慌张。
「蒋薇依,没事吧!?」
听到他的这声叫唤,似乎才彻底自方才模糊的光影逃离而出,只是双唇一阵煞白,指尖依旧不听使唤地抖。
眼底遍地的红火,似乎又缓慢化为江边恬静的夜色。
「卡!今天收工!」
被言征扶着站起身子,蒋薇依向他点了点头以示自己没事后,安允灿就恰时随着陈导一同走了过来。
「演得还行。」
后者只不过简单地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现场。
而安允灿看着陈导离开,朝他的背影稍稍抬起下巴,松笑开口:「师傅就是这样,说你演得还行就已经很不错了!」
语落,瞧她还隐约抽泣着,收了收脸上笑意,「不过你没事吧?刚才看你哭得挺兇的。」
抬手抹了抹眼泪,蒋薇依笑着回应:「我没事⋯⋯」
「你说的那释放压力的演法还挺有用的,我这么哭完也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是吗,那就好。」
安允灿莞尔一笑,而后侧目瞄了眼周遭的少女粉们,朝蒋薇依稍微压低声音,「那我先撤啦,不然又得被写新闻了。」
「嗯,明天见。」
话罢,安允灿向蒋薇依摆摆手,又朝言征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便转身低着视线快步走远。
而言征回他一頷首,见安允灿离去后侧目看了看四周,没有再多说什么,拉着蒋薇依就往车边走——
「不是说是空降吗?我看她也演得挺好的啊。」
「哎,而且我怎么觉得⋯⋯她演得还比那个女主角好啊?」
「是啊,情绪真到位⋯⋯哭得那么惨,我刚刚都看愣了!」
「那是当然,我们允灿哥哥还给她称讚了呢!」
「她是叫蒋薇依对吧?人长得还真漂亮,不知道有没有官方粉丝团⋯⋯」
天色已晚,剧组收工自然手脚麻利,汹涌人潮更是喧哗着渐次散尽。
可一彼之外的角落,罗茜和覃云冉却仍旧佇于原地。
见证完方才蒋薇依爆发的戏场后,后者的脸容早洗刷上一片讶异,却又以轻笑匆匆带过,嘴里吐出的话语尖酸刻薄。
「⋯⋯卡了那么多次,终于演好了,真是辛苦了陈导。」
罗茜看着外边逐渐散去的群眾,又冷冷瞥了眼被搀着走入车中的蒋薇依,落在腿边的手心死死握缩成拳。
⋯⋯
回到车上,是异常的沉默。
直到身侧又传来断断续续的碎音,言征才抬眼朝后视镜一瞥,就见蒋薇依还一抽一抽地吸鼻子。
顿了顿,疑惑挑眉,「没事?」
「⋯⋯嗯,没事。」
不想让他担心,她长呼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前辈,我今天表现得不错吧?」
他不语,指尖在方向盘上摩挲着,良久才开口:「⋯⋯蒋薇依。」
「嗯?」
言征却并未应答,只是沉着目光看着前头车况,半晌后突兀地转了个右弯,微不可闻地一叹,「⋯⋯没事。」
「我送你回酒店,给你叫点吃的。」
「啊?」
一愣,却很快又意识上来,「⋯⋯好。」
方才哭得太狠,连胃都起了不适,本还担心晚上吃饭没有食慾,会拂了言征请客的面子,听他这么说自己倒安心不少。
很轻地松了口气,她低着眼抿了抿唇。
回到酒店,第一个念想就是查看离家前不忘放进行李箱的信。
今日哭成那副模样,感觉自己就要死掉时,涌上心头的所有惦记,却还全是这些信件。
慌忙将一张张纸页铺平相叠于床边,每封泛黄的信纸蔷薇作头,二小愣作尾。
以前识字少,算是大半个文盲,俩人分开多年,头些日子都是从他那里收到信件。未料后来心急,等自己也能写出一封信,却丢了他的消息。
也是在那一刻才猛然反省,除了二小愣,她居然那么久,都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思忖着,蒋薇依垂着眼仔细数好信封,直到确认一封不差,才好好地收回行李箱里。
c城九月,尚未脱离八月的暑气,天气既潮湿又闷热,在外跟着剧组奔波一天,早引出一身的汗。
扶着床缘站起,她拿了乾净的换洗衣物走进浴室,缓慢脱下沾了泥灰的外衣。
氤氳水气缓慢迷濛了镜面,她伸手擦去,玻璃面上立刻映出了女人凹凸有致的躯体。
侧过身来,视线自光滑的背部一路挪至腰侧,四五道旧疤便映入眼帘。
这些疤痕已经变得很淡了,只是在洁白的肌肤上,依旧格外显眼。
目光又下移了些,落在自己的小腿,那儿的疤痕也已然褪去不少。
夏日演戏,剧组准备的服饰自然经常需要露腿,她很早前就开始注意腿上的疤痕,现在看上去,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可惜的是,躯体上的伤疤轻易能去,心上的却死缠不放。
·
又是一个黄梅天。
自前日开始,小蔷薇就没有理过二小愣。
因为院长奶奶说,有一对夫妇想要收养他,二小愣似乎⋯⋯很快就会离开孤儿院了。
女孩瘪着嘴巴手扣床单,少年早在自己的房外站了许久,她却迟迟不愿作应。
对头的亭羽抬头瞄了窗外一眼,又扭回目光看向小蔷薇,无奈开口:「蔷薇,其实管家公有人收养,你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不是吗?」
「我哪有。」
倔强如她,别过头不愿承认,闷声应道。
「还没有呢,前天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你马上就跟我说了,你还说收养管家公的夫妇家境很好,以后管家公肯定过得特别好!」
又拧了拧床单,小蔷薇低下头囁嚅出声:「我那时候是那样想的,可是⋯⋯」
「可是愣愣被收养以后,就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亭羽抱着洋娃娃,摇了摇头,「我不这么想,管家公对你可好了,他肯定不会丢下你的!」
「⋯⋯亭羽你说,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女孩说着,眸中忽地一阵呆滞,许久后才再度开口:「我觉得自己这样特别自私,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还想着祝福他来着,现在却一个人在生气。」
抱着洋娃娃的女孩倚在木屋墙边,看着她沉默良久,才轻叹口气,「蔷薇,我觉得⋯⋯你大概就是喜欢他吧。」
「所以他有好事你比谁都开心,他离开这里你比谁都难过。」
听她如此说道,小蔷薇愣了愣,指尖终于松开那被拧得皱巴巴的布料。
⋯⋯
而后来,二小愣还是跟着那对夫妻离开了孤儿院。
只是那对夫妇平日似乎很是忙碌,所以他一直都由家中的老管家顾着。而孤儿院这头的小蔷薇,每过一週就能收到男孩的一封信。
直到女孩换了孤儿院。
如此凑巧的,人生中身陷地狱的那段时光,他却没有陪在自己身旁。
或许也是因此,这些过往都一一成了她心上抹灭不去的伤疤。
永远不会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