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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红灯笼高挂。卡金首都充分诠释古今交融,密集的车水马龙穿梭于高耸的摩天大楼与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寺之间。
乌奇奇拉着侠客找到熟悉的煎饼摊,笑嘻嘻同排着队的八旬老翁打招呼:“[又见面啦!阿爷!]”
身穿中山装的老人瞪大蒙上一层白雾的眼睛。“[是你啊,小姑娘。竟然还会再遇见。你身边这位、这位小朋友长高了?]”
“[咳,他们不是同一人啦……]”
“[瞧我,不好意思,人老了,看不清。]”
“把我和飞坦认错也太离谱了吧……白内障手术真该做了。”侠客不客气地吐槽。奇奇说过,想在离开卡金前再跟几个熟人打招呼,最让他震惊的是跳广场舞的大妈群体,最后一位便是这位煎饼摊认识的老头。连自诩外向的侠客都佩服她,可以抱拳称她一声‘社牛’,在哪都能认识奇奇怪怪的人,可惜这些人脉毫无利用价值。
听不懂通用语的老人只是带着歉意笑笑。乌奇奇没搭理侠客,说:“[我要离开卡金回家了,这次我来请您,还是老样子吗?]”经过确认,她扭头对煎饼摊主说:“[麻烦来四份豆腐肉松加香肠。]”
回家二字让侠客抖了抖耳朵。不过……“买四份是怎么回事?”
“我饿。吃两份啊。”
“……”
老人在乌奇奇的坚持下接过蛋饼道谢。“[让小辈请客太不像话了,怎么着你也得留下来吃个午饭,你们几点的飞艇?]”
“[还没定。]”
“[太好了,那先来我那儿喝喝茶,再去面馆儿随便吃点。]”老人说着背起手,慢吞吞走进人群中。
乌奇奇勾住侠客胳膊,拿着煎饼啃。“反正我们也闲着没事,去喝个茶聊会天吧?”
“什么叫没事?正处于似漆如胶的热恋期,我们应该沉浸二人世界。我本来打算带你去看电影、去米其林餐厅吃顿饭、去有情调的咖啡馆坐着聊天、去游乐园——哦这个做过了,跳过、去水族馆——”
乌奇奇斜视正在从手机上深情朗诵‘约会场所推荐合集’的侠客。他咂嘴:“好吧好吧。”
如果侠客能预见到二十分钟后他们即将遭遇的人,他此刻绝对会拖着乌奇奇马不停蹄离开京城。
窄小古朴的胡同隐藏在宽大笔直的马路附近,不留神就会错过。
老人边跟乌奇奇讲着自己经营一辈子的老棋社,边推开深棕色的木门。淡雅的茶香迎面而来。门匾上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写着‘棋缘社’,笔迹令侠客觉得有些眼熟,他心想:大概是因为潦草的毛笔字看起来都差不多吧。
门合上,就来到了喧嚣城市中的一处幽静角落。几张木质棋桌上整齐摆放各种棋类游戏,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使用,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墙上挂有几幅温婉的水墨画,书架上摆放翻阅旧了的棋谱。
明明门口挂着‘非营业’的牌子,屋内却传来一声埋怨,一听也是位老者:“[好你个小冯,这两天怎么都没开门?赶紧来下两盘,我手痒死了。]”
“[给我家老太婆扫墓去啦,昨晚刚回来。]”被称作姓冯的老头先是去烧水,才发现茶已经被客人泡好了,他便从柜台后面取出瓜子、开心果等小吃放在棋桌旁的小茶几上。
“[哦,小丽过世了?节哀。]”访客捋了一把只有末端是乌黑并且翘起的白胡子,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肌肉线条紧实的小臂。
“[都三年了,肺癌。]”冯老头对乌奇奇他们摆摆手:“[来,坐,本来想招待你们,没想到已经有人先过来了。]”端起茶壶一闻:“[还把我最好的白茶泡上了!]”
“[我替你准备好待客了。]”反客为主的老者大言不惭。
“[几年不见您还是这幅老顽童模样。]”嘴上虽埋怨,冯老头又添了几个茶杯,颤巍巍地为乌奇奇和侠客斟茶。
哐当——侠客被凸起的门槛绊了一跤,他扶住门框,深吸一口气,装作疼痛揉了揉脚踝。
“[没事吧?店是老了点,这门槛一不注意就会绊倒人。]”冯老头关怀地询问,然后抬手介绍:“[认识一下,这两位小朋友是有缘相识的旅客,我可是很喜欢这丫头的。然后这位是艾萨克老爷子,我接管这家棋社认识他时他就老到我需要叫他爷爷。想不到我等老到腿脚不便了,您却还是一点没变啊!]”
“[你这么一说岂不是暴露我年龄了?我还年轻得很。]”艾萨克笑起来时松弛的三角眼一眯,比侠客的还像月牙状。偏长的耳垂各打了两枚银质耳钉,显得时髦。他的发型像清朝人,前脑勺光秃秃,后边梳了个冲天小辫,身穿宽松白蓝色的衣袍。
侠客只见过此人一面,但独特的形象过目难忘,更何况就是此人在六年前亲手给他颁发猎人执照,还拍了他肩膀一下,笑呵呵说:这么小就掌握了念能力,前途无量。
绝了,什么狗屎运!这都能遇上!侠客使劲揉了揉脸上的伪装,无比庆幸自己和小乌为避开赏金猎人的追踪而把念气调整成普通人的量,若还是被这位猎人协会会长认出来……那就得想办法说通自己和小乌为什么会在西双版纳、为什么会参与盗墓、怎么会和金打起来。不如主动挑明,装无辜,质问为什么要通缉我们?侠客在心里吧啦吧啦打起各种应对之策的草稿,并苦恼怎么总是让他这个战斗力负五的人遇上这些绝世强者?真麻烦。要知道艾萨克·尼特罗年轻时可是世上最强的念能力者——当然,这头衔必然是猎人协会的政治宣传,带有水分,不过能做统领600名念能力者的领袖,自身实力不容小觑。
乌奇奇这边自来熟地搬了把圆木凳,和两位老者同桌坐。她说:“[艾萨克爷爷,你这个黑白色的胡子很特别!让我想到蘸了墨的毛笔头。辫子让我想起……那个,佛、佛用的。]”她比划着扫除、掸尘的动作。
“[拂尘?嚯嚯,你这小丫头真会夸人,叫人心花怒放。]”艾萨克·尼特罗摇头晃脑,白辫子随之轻摆。
行吧,侠客见状暂时决定按兵不动,说不定对方都不知道他们是通缉犯,毕竟协会的黑名单很长,会长怎么可能每个都查看?就继续让奇奇这位社牛发挥她的魅力吧。在看到她直言询问猎人协会会长饿不饿,要不要吃个凉了的蛋饼,然后那个白须老头开心接过,并且把落在衣领上的肉松捡起来仰头吃掉时,侠客脸颊止不住抽了一下——这毫无形象的老顽童真是堂堂猎协的老大吗?
冯老头把象棋摆好,把瓜子和坚果盘推到他们面前说:“[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我跟老头子下几盘棋。]”
两位老人时而静默思索,时而噼里啪啦在棋盘上大打出手,偶尔还吹鼻子瞪眼。乌奇奇在一旁津津有味观战和嗑瓜子。
侠客在思索二人诡异的处境——怎么莫名变成看猎协会长下棋了?这老头一会抱着手臂愁眉苦脸,一会隔着衣服抓肚皮,或用木屐的鞋底挠挠腿。丝毫看不出他的身份。但侠客记得小时候用凝审视过尼特罗的念气——醇厚,千锤百炼,深不可测。相比之下,他一直以为是最强的窝金,念气仿佛是初出茅庐的强者,还没经过岁月的沉淀。绝对不能正面交手是他当时的评价,后来和旅团重聚,他也是这样和库洛洛汇报的。他不会天真地以为短短六年就能拉近彼此的差距。
“[丫头,会下棋吗?]”尼特罗在赢得一局棋后随口问道。
“[之前常看大爷们在街角下,我试试!]”乌奇奇应下。
“[年轻人,有气势。]”说着冯老头跟她交换座位。夏日早已过去,但他还是手持竹制蒲扇,摇晃出夏天的气息,盯着棋盘偶尔抿一口茶。
侠客也来了兴致,翘起二郎腿,仔细观察她的棋路。
乌奇奇垂着头,深灰的发丝落在胸前,刚开始棋招凶猛果断,仿佛她已经思考过如何布局,然后就慢了下来,每一步都温吞。
观棋不语真君子,显然说的不是侠客,他倒吸一口冷气,直摇头:“[太臭了,怎么能把那么好的开局下成这样。早该果断兑子,而不是犹犹豫豫,让自己满盘皆输。]”
乌奇奇讪讪看着自己的棋子被吃干抹净后迎来将死。
尼特罗笑眯眯重新摆好棋盘。“[对于初学者来说很了不起。一开始横冲直撞很有气势,但是每一颗棋子都舍不得、想保护,反而束缚自己手脚,全被我夺走了。那么小子,你说得头头是道,换成你,会怎么下呢?]”
侠客觉得老头子笑得像个老狐狸,嗅到了同类。
从头到尾,侠客一直是眯眼笑的乖巧模样,让人看不到他眼色。换成他笔直坐在尼特罗对面,二人都是笑意不减。侠客和尼特罗你一手我一手,快速复制出乌奇奇的开局,直接进入中盘。
肃杀之气让旁观的乌奇奇都不好意思大声嗑瓜子了,所以就在一旁小声嗑。冯老头的小蒲扇抵在下颌,跟着两个下棋的人一同沉思,不时发出拖长了的‘嗯——’。
三十分钟后,侠客对着棋盘沉默一分钟,认输了。
冯老头缓缓点头,像是在打瞌睡。“[好棋。]”
尼特罗指着残余的棋子评价:“[你不想和棋,非要取胜,不拖拖拉拉这点很好,对决就是要下出个胜负才有意思嘛~ 可惜你过早将炮牺牲了,没换到最大优势,不划算。]”
侠客只是腼腆地笑着点头,仿佛在虚心听从教导。乌奇奇倒是猛点头,真的在用心学习,往后每局结束她都会挑一两招棋,问问为什么要这样下,受益匪浅。
至于午餐——说什么请客去面馆,棋瘾上来的冯老头结果点了外卖。至少是吃的炸酱面,就是有些坨了。
饭后,侠客看看时间,提醒乌奇奇该去赶飞艇了。
冯老头闻言一拍额头。“[哎哟,瞧我,光顾着下棋了。下次你再来,爷爷一定请你吃顿好的!来来,这些瓜子零食带着路上吃。]”
于是乌奇奇被塞了大包小包零食,似乎被这位爷爷当成孙女对待了。
冯老头又说:“[还有你这小子,下棋思路很有趣,你应该是下国际象棋更多吧?]”
“[恩,再怎么有趣也是一局没赢,佩服佩服。]”侠客的假客套把乌奇奇鸡皮疙瘩都整出来了。她对他摆出鬼脸,他笑而不语,继续装。
“[不让子你能下成这样很不错了。]”尼特罗摸着胡子,语重心长说:“[想不到你是国际象棋的背景啊,我还以为你就是卡金棋手呢。不如真正转来玩卡金象棋,我看你资质不错。]”
这老不死的果然发现他是猎人又是盗墓贼的身份了,侠客语气轻快地回答,也带着内涵:“[您过奖了,也就是瞎玩,两种都体验过,发现还是国际象棋更有意思呢~]”
“[嚯嚯嚯,各有各的趣味。]”
两只狐狸,一老一少,互相笑眯眯地道别,让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还有种惺惺相惜的味道。
乌奇奇和冯爷爷约好了下次到京城时再来拜访,谢过艾萨克爷爷棋艺上的指点,拎着零食,背上自己的大大登山包踏上回家之路。
若干年后,当乌奇奇故地重游,棋社不复存在,一家新翻修的民舍取而代之,听仍在卖煎饼的王婆婆说,冯爷爷过世后那位从不来探望的儿子继承了房产,立马把棋社卖了。
这是后话了。
在乌奇奇和侠客离开后,气氛恢复了往日的寂静。棋痴冯老头喝了口茶说:“[这两个小辈真不错,原以为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对棋艺失去兴趣,没想到连异国游客水平都如此之高。]”
棋盘上不可照面的红帅和黑将被尼特罗捏在手里把玩。“[是不错。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巧了,是买早餐碰上的。]”冯老头简单描述相遇的过程。
“[真不愧是缘分呐。]”
“[是啊,乌丫头好像说她来自什么,很多星星的城市?我这脑袋,越来越糊涂了,一点没有当年棋圣的风采了。]”
“[星星的城市?嗯……当年小冯你也不算聪明。不过你头脑最清晰的时候就是下棋时,现在依然。]”尼特罗将茶一饮而尽,站起身。“[对了,小丽葬在哪了?我去拜见一下。]”
踏着木屐走在街道上的尼特罗还在把玩手中的棋子。想不到这么快就遇见破坏遗迹,调皮捣蛋的小家伙们。金·富力士以为自己差点杀死的小子现在仍活蹦乱跳,一点也看不出不久前受了重伤。而那个在通缉令画像里哭得惨兮兮的丫头,现在笑得灿烂。姓乌,恰好,前段日子引起协会注意的外行赏金猎人,也姓乌,名贼。闯出名气的时间刚好是遗迹被破坏不久后。这还真是巧。
九月在友客鑫拍卖会上大放光彩的卡金文物应是他们从墓穴里盗走的。当时男孩重伤,女孩慌忙带他逃离,那么又是谁把陪葬物运走的?是有其他共犯?还是他们拥有类似诺布的空间储物能力?
坟前,尼特罗点燃一炷香。
也只有这种时刻——认识的小朋友连年长大,一年比一年老,直至离世,尼特罗才会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好玩的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能成为对手的寥寥无几。
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呐,但先要给年轻人成长的机会,对不对?
精神抖擞的尼特罗掏出手机,在论坛里匿名更新发现通缉犯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