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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砾脑中灵光一闪:“您、您不是极——极高极高天上的那位吗?”他一吐出“极”字,便觉不妥,忙生生改口了。
那声音并不理会,自顾自道:“罢了,你也是无意之过。又是这青牛私逃下界,老子理亏,想来不会同你个孩子计较。”便不再出声,任凭石子砾百般呼唤也没反应了。
青牛能吃他们,许他们反抗,但反抗过头杀了青牛就万万不可了。修真界风气其实就这样,有后台的妖怪总是比较嚣张,孙大圣都不敢惹。
石子砾倒不在意这个,他是悚然而惊,极光大帝为啥就跟住在他脑子里似的,及时现身阻止了大祸酿成不说,还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得教育他了一顿。
这念头也就一转,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看向青牛,见牛鼻子上还挂着铜环,试探性得伸手一拉。青牛顺着力道起身,乖巧得哞哞叫了两声。
石子砾松了口气,扭头看向何秀姑:“这事儿不要跟封哥哥说哈。”免得他师兄再担心。
何秀姑吃过蟠桃后,封郁倒是现身过几次,他更喜欢作躲在背后给小姑娘编美梦的英雄,主要还是石子砾同她当面打交道。
何秀姑怯生生的点点头,咽咽口水,憋不住道:“石哥哥,原来你这么厉害啊……”她虽不知道这青牛是真神仙祖宗的坐骑,但越五剑的声势,她可是亲眼所见。她也没听到那神秘声音说话,还当是石子砾一招把人杀了,又一招把人救活了。
——牛,真牛,念着诗杀敌又救敌,生死随心。何秀姑神往无比:“要是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石子砾作睥睨江山状,拽了句这时节还没有的词:“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他还穿着店小二的衣服,跟词中意境根本不搭调,但不妨碍何秀姑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石子砾趁机教育她了两句,施展招式的美观度是很重要的。像我这个言灵的天赋目前没见过第二个,你学不来,但还可以朝着别的方向努力嘛,比如把笊篱换作莲花啥啥的。
两人实则都惊魂未定,随意扯了几句便牵着青牛往曾城县走。行至小溪边,远远有道白影立在溪水边,石子砾一惊:“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封郁早感应到林间天地灵气有异动便想冲过去,却被莫大神通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此时得他一句话,定身方解,脸色煞白,嘴唇微颤,半晌方道:“是何人所为?”
招数威力失控,却悄无声息便被化解了,封郁心知此人修为之高实难想象,便是蓬莱校长来此,也绝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
“鸟,蛇,龟,虎。”石子砾以四字代指逆天改命四象阵,他虽未向蓬莱校长、茅山掌教吐露实情,事后却跟封郁直说了,那神秘人极有可能是不被天地所容的极光大帝,两人都不敢多加探究。
大道浩浩,众生皆为蝼蚁。什么三校第一,不世出的天才,不过是笑话。封郁狠狠攥了一下拳,又缓缓松开,面色已恢复如常。他往天际瞥了一眼,只道:“我带何姑娘先回去。”
石子砾跟着回身看去,远远只见天边有个人影急速驶来。隔得太远看不清形貌,但其身着青色道袍,头顶一左一右鼓出两团。
他立刻想到了:“怕是太上老君座下看牛的童子吧?”两团丫髻,多么典型的童子打扮啊。
这次还好吧,青牛一跑就追上来了,也算及时止损,总比《西游记》中睡了七天七夜,青牛在下界作乱七年要好得多。
不过不妨碍他给这小子些教训,一头牛都看不好,怎么拿到的天庭公务员职位,走后门了吧?当着从小养大的小姑娘的面,他也不乐意露出狰狞一面,温言道:“乖,跟着你封哥哥走,我马上回去。”
封郁领着小拖油瓶走了,石子砾拳头捏得咔哧咔哧响,眼看那人靠近,越看越不对,眉头挤成了两个肉疙瘩:“啊?”
根本不是他脑补中萌萌哒三头身小正太,这是个坦胸露乳、大腹便便的八尺大汉。细看他生得倒不错,俊目美髯,好生收拾一下也是个阳刚型男,偏偏要头顶两个小角角,一身鲜嫩青绿色。
这身材这脸配上这么个打扮,可以跟扎双马尾、穿女仆装、胸毛浓密的澳大利亚络腮胡大叔lady bread组个“雷神托尔”组合出道了。
石子砾双目刺痛,险些流出泪来,不觉掩面:“辣眼睛。”旋即他又为自己狭隘的审美观而羞愧,人家乐意怎么穿是人家的事,自信就是美嘛,人自己穿得开心就好,是他太肤浅了。
他也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汉钟离嘛,八仙中排名第二的人物,本名钟离权,为东汉大将军,“东汉的钟离权”,简称汉钟离,某次兵败转而修道成仙后,便直接以此为名。
汉钟离满脸堆笑,不看青牛,只盯着石子砾打量,见他无伤,松了口气:“对不住小哥了,这是我家青牛,一时不察跑到下界作乱,没伤到你吧?”
他心下暗暗惊奇,这小家伙区区一个小妖王,能毫发无伤制住青牛?需知青牛虽是畜生,却位列仙班,有正经仙位的,欺负下界的大妖王、妖皇级人物也不成问题。
石子砾就地一扑,哭天喊地:“怎么没伤到,你家老牛差点把我打死,你赔我,你赔!”边说边吐了两升血出来。
汉钟离:“……”
他狐疑得看向青牛,青牛大眼睛中盛着两泡泪水,急得满地转圈,它才是被炸得肉身全毁的那个好嘛?不能因为现在它身上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就当它没有受到伤害啊!
妈的,就你会哭会打滚不成?青牛也就地一蹲,满地扑腾,搅得草屑、尘土纷飞,惹得汉钟离拍了它两巴掌:“闹腾什么!伤了人你还有理不成?”
石子砾道:“这青牛好嚣张,还大言不惭叫自己‘独角兕大王’,我呸,没见过这么大脸的,你可得好生教训它!”
青牛:……不是你叫的吗?
汉钟离被石子砾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无法,只得又揍了青牛两下。这一揍,觉得不对,奇道:“你这皮肉怎么紧实了许多?”便又多揍了几下,“弹力也好了……唔,挺适合打成牛肉丸。”
青牛:qaq
汉钟离上辈子是太上老君跟前看牛的童子,不小心放青牛下界作乱,被贬作凡人,成了东汉大将。他成仙后,为了了却这桩因果,便去将青牛寻回,正待牵上天送还太上老君,半道不察让它又挣脱绳子跑了下去。
幸好没再酿成大祸,得亏这小妖精法力高强,否则怕刚修成的道果都要被罚没。汉钟离想来仍是一阵后怕,也乐意顺着石子砾的心意,自己找了万般借口,将青牛从头到屁股都打了一顿,拍得自己手掌疼了方罢,正正经经跟石子砾又赔不是:“实在是对不住小兄弟了,待我将青牛送至主人处,定返回此地,请小兄弟喝酒吃肉。”
他态度好,石子砾便也不过分纠缠,摆手道:“仙家不必如此,正事要紧,您快快去吧。”
汉钟离仍不好意思就此离开,想了一想:“这样,我略表心意,赠予小兄弟些薄礼。”说着掐个法诀,点在山崖间一块巨石上,巨石化为灿灿黄金,其重何止千斤。
穷学生石子砾都惊呆了,掏出手机,拿自带的计算器算这黄金搬到现代去,能换多少软妹币,能抽多少卡,能给多少装备+10?
汉钟离道:“这是我独家所创点石成金的法术,可惜仅能维持三百年。”
石子砾瞬间惊醒了,原来真抱回现代去仍是块破石头。不过到底也是人家的好意,他大喜大悲后不知做何表情,便淡淡道:“多谢道长,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若我当金子用掉它,三百年后变作石头,持有它的人便会吃大亏,损人利己,我辈不取。”
汉钟离惊了一下,钦佩得一揖到底:“小友高义,我自愧不如!早先是我未想到此节,自此这点石成金的手段,再不会施展了。”
两人互通了姓名,汉钟离牵着半死不活的青牛腾云而走,行至天际忍不住回头一瞥,却见那块地界炸开漫天金雾,那位石小友竟真不为重金所动,毫无留恋毁掉金石,真是位有德之士。
石子砾炸金石,倒非他想看金粉炸的烟花,而是乾坤书页提示他,有新的卡牌在这块巨型金子里。他刚捡起卡牌,冷不丁收到一句提示:“恭喜玩家完成【汉钟离的欣赏】隐藏任务,得到【汉钟离的红头绳】*1。”
石子砾简直莫名其妙啊,他差点把人家牛打死,还趴地上耍赖碰瓷,末了还随口装了个哔,怎么就得到汉钟离的欣赏了?至于这啥啥红头绳道具,想来跟吕洞宾的红线一样都没什么用处,他并不着急理会,先捡起金石碎块中出现的卡牌。
“恭喜玩家获得【穷·点石成金汉钟离】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套牌收集进度:2/8。”
汉钟离这个穷,穷得还真清新脱俗,不过他那半吊子点石成金术确实不合适。石子砾收好卡牌,才查看红头绳属性,果真没啥卵用,很随意得想跟【吕洞宾的红线】放在一块。
一掏之下,他都呆住了,红线还是那根红线,属性栏却变了——
装备名称:吕洞宾的红线
类型:饰品
属性:剑仙的信物(之一),在“越五剑”事件中被激活。
备注:于每年吕祖仙师诞辰(农历四月十四日)焚香祷告,可开启剑冢试炼。冷却时间:一百年。使用次数:3/3。
石子砾这才将前因后果串起来,他念诗凑齐越五剑,本来远达不到这样的声势,怕是这红线中留有吕洞宾对剑道的领悟,对天下所有使剑的招式都有天然增益。然后不知这越五剑的招式哪里挠到了吕洞宾的痒处,给了他剑冢的通行权。
他将红线揣起,多少有点可惜。石子砾终究不是使剑的,这东西落到他手中,明珠暗投,真是白瞎了。可要说大方送人吧,他又实在舍不得,封郁和莲仙人都不是使剑的,余下众人,关系都远不到那个份上。
思来想去,他还是自己先留着吧,去剑冢不一定为了取得哪柄宝剑,历练历练也好,反正有三次使用机会。
石子砾喜滋滋回了城镇,到了何记豆腐坊,见何秀姑站在锅边不止熬煮着什么,封郁隐身在一旁看着,神色极为冷峻。
两人对了一个眼神,石子砾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师兄,我们一起变强吧。”妈的老子脑子里住了个不知道啥玩意,简直是薛定谔的脑瘤,谁知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得赶紧把那神秘人的意图搞清楚。
“……”封郁闭了一下眼,“嗯。”顿了一顿,“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石子砾早觉出他今日情绪不对,倒也不再多劝,两人坐到房梁上,头靠头细细说了一阵话,这是最好的良药,彼此情绪渐渐缓和了。石子砾最近才发现,传音说情话,没有说出声有感觉,店里又没外人,何秀姑走神走得很彻底,他就黏黏糊糊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何泰大老远进了货回来,一进门先看到闺女拿着笊篱不住在锅中搅和着什么,探头一看,面条糊了一整锅,都烂成面片了。
何秀姑喃喃:“如果我也会言灵,还修炼干什么,每天念一百遍《洛神赋》给自己听。”
何泰:“……”他和妻子早觉出姑娘好像脑子有点毛病,小时还好,越长大越明显。
这面条也没法吃了,他叹口气,想把门口的货先搬进来,走了两步想起该找个帮手,这个点石小二该在啊。何泰在店里找了半天,没找到人,却听到石小二比往常甜腻百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好喜欢你啊。”
他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去,房梁上坐着个大活人,石小二脑袋还歪着,乍一看好似赖在谁怀里,对着空气笑个不住。
何泰又打了个哆嗦,倒退了一步,胳膊肘拐了何秀姑一下。
何秀姑惊醒过来,见父亲站在面前,咬咬牙脱口道:“父亲,我早该跟你说的,我、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说是仙人没这么大脸,顶多算半仙吧。
何泰:“……”不是一个人,那就是重身子,女儿小小年纪、未婚先孕?
他有点受不住,摇摇欲坠,两手扶着桌子才稳住,急火火问:“什么时候的事?!”
奸夫是谁,是不是头顶上那个傻哔似的石小二?所以啥“我真的好喜欢你”的情话,是石小二在隔空对着他女儿说?何泰多少心下稍安,对着人说总比对着鬼说的好。
何秀姑想了想:“三年零两个月。”说罢,她不禁出神,恍如隔世啊,吃了一颗仙桃,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十三岁前,她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般际遇。
何泰盯着女儿平坦的小腹,悲愤无比:“你家怀孩子怀三年多还不生?你这是哪吒还是宿便啊!”
何秀姑:“???”
第69章 唱童谣一箭双雕
何秀姑费了许多口舌, 总算让何泰明白她是成仙了,没有未婚先孕,没有哪吒,也没有宿便。何泰将信将疑,她便将笊篱取出,变作一张大网,兜住一只在郊外作祟的小鬼, 喜滋滋给亲爹看,险些把何泰吓抽过去。
石子砾把何氏一并叫了来,而后避开了, 留他们一家三口人讨论此事。他蹲在门口等了一整夜,门再打开时,三人眼都红通通的,似乎抱头哭过一场, 面上却带了喜悦之意。
自此,何泰夫妻绝口不提为何秀姑找婆家之事, 何秀姑安心修行,钻研广场舞。看着她修为一日千里,石子砾也高兴啊,他就不信神话传说还能晃点他, 八仙过海时,何仙姑的法器为莲花,这是铁定的,离这个大剧情越近, 他师父的问心一关也就快结束了。
却有一个人给急坏了,石子砾某日出门进货买黄豆,半道上让人给拦下了。他笑眯眯得招呼:“怎么了蓝小兄弟?大热天的,瞧你这一头汗。”
蓝采和手拿快板,跳到了他的牛板车上,愁眉苦脸的:“石大哥,何妹妹那头,你能不能帮着说和说和?”
他痴恋何秀姑,虽没胆量上门求亲,但十里八乡的媒婆都让何秀姑拒绝了个遍,知道这姑娘不知上了什么邪劲儿,任凭男方多好的条件,不嫁就是不嫁。随着何秀姑修为渐深,连凡人都能看出她身上有不凡气韵,名声越传越远,连宰相太守的儿子都来求娶,这些人都没戏,蓝采和更不敢想自己了。
他没啥本事,也就打个快板,唱个《数来宝》,半乞讨半卖艺过活。最重要的是,何秀姑待他平平,偶尔照拂一二,也多是出于怜悯,也全无男女之情。
石子砾定定看了他一阵,冷不丁笑了:“你成天瞎捉摸这些,有意思没?”
蓝采和狡黠道:“我不想这些想什么啊,我又没田种,又没酒楼开,要不,石哥你给我派个活计呗?不拘什么粗活累活,我都能干。”
给他干活是假,趁机接近何秀姑是真。石子砾道:“我还真有个活交给你,这活计曾城县也就只有你能做到了。不过同我家小姐无关,是我私事,你愿意帮忙吗?”
“这有什么不愿的?”蓝采和胸脯拍得砰砰响,“石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他虽有些油滑,但为人义气,有市井小人物的坦诚率直。石子砾对他观感还不错,附耳如此这般说了,末了道:“此事办好了,说不得是你的机缘。”
看蓝采和欢天喜地走了,石子砾摇了摇头,此机缘非彼机缘,跟男女情爱无关,倒有可能助蓝采和位列仙班。
很快,有一首童谣在增城县流传开来,走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孩童拍着巴掌欢唱:“赵州桥,什么人修?玉石栏杆,什么人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走,什么人推车压了道沟?”
这首童谣越传越广,渐渐扩散开来,唱响大半个羊城。蓝采和极为卖力,半个月功夫,翻过好几个山头,走街串巷打板歌唱,拿石子砾给的项目经费买糖果吸引小孩儿,一字一句教他们唱。这调子也朗朗上口,倒博得了许多孩子的喜爱。
这本是后世《十八子绕口令》中的一小截,让石子砾单摘出来了。他私底下跟封郁感叹:“这是一个错生了时代的天才啊!”蓝采和要搁现代,肯定是宣传推广的一把好手,啥小明星炒个热度,强推个广场舞神曲,那都是信手拈来的。
待童谣流传范围渐广,他在增城县附近的小溪旁设了个祭坛,变作个仙风道骨的道人。这小溪是百姓取饮用水的去处,人来人往,便有好事者上来打听,石子砾分文不取为人算卦,每日算三卦,因卜算极准,很快便名声大噪。
蓝采和超标准完成了组织交代的任务,也是累的够呛,哼哧哼哧又翻了几座山回到了增城县,马不停蹄去找石子砾复命。他在去何记豆腐坊的路上,听见有人低低吆喝道:“卖李子嘞,又甜又水的三华李,翁源三华镇刚下的,不甜不要钱!”
蓝采和自小在三教五流的人群中摸爬滚打,增城县摊贩他都烂熟了,这声音却耳生得很。这大热天,赶了许多路,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一想到酸甜的李子,便口齿生津。
单从声音上听已老态毕露,不觉四下寻摸,角落中果见有个衣衫褴褛、额头略高的老翁,他头发稀疏,牙齿脱落,极为年迈,有气无力吆喝着,枯瘦的手不住摸索着一筐李子。
时逢大唐盛世,少见这等年纪的老翁出来讨生意的,蓝采和看看火辣的太阳,眉头一皱,掏钱道:“麻烦您给我称两斤。”送去豆腐坊,大家一分也就分光了。
他囊中羞涩,买不了许多,左右看看,心生一计,快板一打,嘴皮子巴巴得耍了起来:“赵州桥,鲁班修,玉石栏杆圣人留,张果老骑驴桥上走,柴王爷推车轧了一道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