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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练老祖肉身破碎,连魂魄都被震出数道裂痕。她忙着喷血,来不及辩解她杀得只是一道投射的虚影,这不是强行碰瓷吗?就见那巨手按压而来,只发出一个短促尖锐的“不”字,便被摁在底下。
巨手抬起,一道细若游丝的红线从他指缝中飞一般钻出,却被无声力量牵引着摔了回来,女鬼显形,发出凄厉怨毒的尖叫。巨手三指轻轻一碾,彻底灭了她魂魄,缓缓收回。
须臾过后,乾坤界天穹被他捅出的破洞恢复如初,下起了阵阵细雨,将地上残留的血泥冲刷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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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子砾一门心思跑啊跑,直跑到法力枯竭,在密林中找了个山洞躲起来,压制法力波动,提心吊胆藏了一夜,也听了外面一夜的下雨声,不见有人来,方才钻出来。
他并不知道有人为他擦好了屁股,暗暗担心红练老祖是追纸妖而去了,胡思乱想了一阵,重振精神,左右打量。
他昨天光顾着跑了,路都没看清,连自己跑到哪个方位了都不知晓。横竖他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往哪走都是一样的。
但想到昨天就是他随心所欲乱走,才跟红练老祖撞上,石子砾还是以《燕歌行二首》辨明方向,想了想,往东走去。氐宿是东方苍龙星宿,希望东方能给他带来好运。
事实证明东方带来的只能是一波又一波跟他一样乱转的修士,石子砾撸袖子揍跑了三波人,还跟两名方丈的学生和平友好地打了招呼擦肩而过,总算是碰到了一个熟人,招手:“喲。”
鼠大比他激动多了,跟见了亲人似的,眼眶都红了一圈,一溜烟小跑过来,撩开他袍角,直接钻了进去矮身藏着。
“……”石子砾问,“你这是碰到千年猫妖了吗?”
四下无人,鼠大跟他传音也细弱蚊蝇:“我放了一把火,把画殿上千幅画轴给烧了。”
石子砾把人揪出来,打量打量,没错,是鼠大啊,又塞回去:“行啊小子,够劲儿。”
使火的修士,常日浸淫天火精华,自身也受其影响,都有些小暴脾气,瞧着鼠大平日里和和气气的,关键时候也挺烈嘛。他没提棋殿那一茬,只问,“那你闯酒色财气第二关了吗?”
鼠大小碎步拱着他向前走,免得停在一个地方太久被人看出蹊跷来,道:“没有,我一出画殿,画殿就崩塌了。出来后,就再没碰上其他宫殿。”
石子砾离开酒色财气四殿之前,留下了一点标记,面上不露声色,以免再被乾坤界的意志阻挠他作弊透题,带着鼠大绕来绕去,慢慢向四殿靠拢,入目的却也是一片废墟。
他摸了摸下巴:“唔,恐怕画殿坍塌,不是你的锅。”拢共五座殿阁,光他知道的就倒了三座,恐怕是乾坤之主有意为之。
鼠大蔫了吧唧:“塌了好,都塌完了,咱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他在这破地方待够了。
两人结伴前行,想着看能不能再碰上蓬莱学生,却遇到了许多散修魔修。前来八宝山途中,经过大小战斗,他二人也算有些默契,联手抗敌,将其击退了。
石子砾暗中庆幸,若他一人碰到,怕得多费许多功夫,叹道:“都杀红眼了。”
鼠大平时不声不响,看问题却很透彻:“来之前,我搜集了许多历练经历,几个师兄夺宝过程都没此次惊险、百转千回,这乾坤之主,一定不同寻常,无怪他们疯狂了。”校董会几个老家伙都看走眼了,这绝不是凝魄期适合使用的法宝。
再往前走,三名方丈弟子横尸于地,死状凄惨。两人俱都沉默了,又行了许久,一道剑光划破天空,石子砾先鼠大一步探知到,惊喜万分:“是母学长!”亲人啊!
他放出神识,飞剑果然有所感应,母文光衣袍飘飘落下,胳肢窝下还夹着一物,石子砾哈哈大笑:“旁人是想找找不到,你怎么甩都甩不掉?”母文光抓的竟然是纸妖。
母文光道:“我同这小妖碰到,是他求我带他一道寻你,怕红练老祖去追你了。”见石子砾全须全尾得站在自己面前,松了口气,“你无碍便好。”
石子砾喜出望外,捣了纸妖一拳:“好兄弟!”他们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不再多说,四人并作一路。母文光有意让学弟们练手,遇上散修魔修来袭,自己在旁掠阵,让他们自行斩杀,瞧了一阵,喜道:“鼠大,你这火焰威力更添三分,恭喜恭喜!”
石子砾当然也有进步,甚至进步得比鼠大还要快,母文光瞧他双眸精光内敛,战斗时尚在压制修为,心头大惊,这小子莫非已经摸到了晋升凝魄中期的法门?
大哥,你刚升了凝魄初期不到一年,还要不要人活了?他一时很为他们这群苦苦挣扎着求晋升的修士们不忿,理都不想理这人,更遑论夸他了。
鼠大轻声细语:“我每到生死关头,火焰便能自行提炼精纯,平添威力,也不知为何。”他就是胆子太小,惜命,不敢把自己置身险境,不然天天玩生死一线牵,说不定早就成仙了。
过了三日,算算时间,他们进来已足有九天了,可惜没再碰到熟人。北方轰然一声巨响,石子砾意思意思唱了两句“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一拍自己脑袋:“我是二娃!”便有了千里眼、顺风耳,放眼瞧去,一座雄伟宫殿缓缓倒塌,五六个修士从里面仓皇逃出。
“是桃姐姐!她还活着!”蓬莱此行唯一的那名女修士是仙桃成精,石子砾很惊喜,看向母文光。
母文光也有意与她汇合,却觉周遭异动,见空间寸寸崩裂,忙道:“走!从这里出去再说!”在空间转换时,只有遁地法能无损度过,但对使用者操作能力有很高的要求,他把修为尚弱的鼠大抱起来。
石子砾默契得扛起纸妖。在空间崩至近前时,两人各自掐个法诀,双双遁走。
跳跃空间的遁地诀没有固定落点,两拨人自然分开了,石子砾脚踩到结识的地面,耳听鸟声札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应一下此地离八宝山不是太远,长舒一口气:“出来了!”
跳跃空间费了他许多心神,擦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又带了几分小遗憾:“可惜没见到乾坤之主。”他虽对法宝无意,但这么有意思的法宝,见见也好嘛。一群饿狼打生打死这么多天,连围抢的姑娘长啥样都不知道。
他看向纸妖:“兄弟,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咱俩互通个名号呗?”
“我啊?”纸妖桀然一笑,“我叫乾坤之主。”
第18章 师兄听我来吹牛
石子砾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明,起码不笨吧,然而等纸妖化作一页莹白色的书页,擦破他手指,自行滴血认主,归于丹田处,他才生生反应过来。
“……”他懵逼脸伸手入丹田,把书页揪了出来,质问道,“你这是什么套路?”活了这么大头一次知道,还能有这种操作?
摊开书页,上面有八个大字——“琴棋书画,酒色财气”,笔走龙蛇,遒美健秀,有二王遗风,只这一眼,刺得他双目生疼。这非书页攻击持有者,是字本身的威慑之力,写这八个字的,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然而那八个字越来越浅,最终消于无形,书页上另浮现一行字:“此乃我前主所赐,赠予我防身之用,却也将我成长能力禁锢了。今日以择主之名,借尔等修士之手,我方能重获新生。”
石子砾品味了一番,原来是个被前主抛弃的法宝,它光凭那八个字,就演化出了乾坤界,一草一木、一花一鸟与现实世界何等相似,法宝本身就不同凡响,倒不知为何,竟被弃之不用了。
他又问:“你偷袭三校队伍,原来就是为了择主?你是器灵,不是妖物,怪不得身上没有半点妖气。”这么说来,在乾坤界中纸妖与他三次相遇,都是故意设计的了,也不知这人瞧上他哪里了?
书页为他细细道来:“非只蓬莱三岛,其余散修种种,我也都碰过面了。可惜,要么无人有能耐生擒我,要么就凶神恶煞,太过歹毒,对我友好者,也非只你一人。我择出四个人物,”当时石子砾待他也不说多好,还放火烧他来着,属于四个人中的替补,“在乾坤界中留心观察,制造巧遇,几次下来,就数跟你玩得最轻松自在。”
像母文光,虽无恶意,待他疏冷有余,亲热不足,他并不喜欢。书页被前主封印在八宝山上千年,冷眼瞧遍人世沧桑,性情返璞归真,不爱同戒心太重的人打交道,太累。
石子砾再问,他就沉默不语了,跟个寻常纸张似的,戳来戳去都无甚反应。他心道这法宝竟是个高冷性情,同假扮的那活泼欢脱的小妖颇为不同。
他本拟变出纸笔,在新玩具上写写画画,想想不好在此耽误太久,怕蓬莱诸人担心,便动身向八宝山方向而去。
母文光和鼠大已经回来了,同那女修士围在帐篷前,在等同伴归来,见了是他,彼此见过,相视一笑,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纸妖为何不见了踪影,两人也都没问。
鼠大是并未认出这纸妖正是上次偷袭他们的那个,母文光则脑补了一出石子砾邀请纸妖拜入蓬莱仙家学院,人家不乐意,才各回各家的大戏,这种事说来蓬莱面上难免无光,何必多嘴呢。
合则聚,不合则散,无需多说,是修真界的老传统。亲密如蓬莱众人,也都不会失礼追问旁人有何奇遇、是否得到宝物种种,这都是修士心照不宣的礼节。
石子砾道:“我师兄呢?”
“帐篷里呢。他一直守着,听他们说你无碍,想必马上回来,这才进去。”母文光道,“说是近日有所得,需要闭关数日呢。”
石子砾莫名心虚,咳嗽一声,方才迈步进去。封郁所在的独立小空间,除了本人就只有他有出入权限,石子砾见他正闭目打坐,便悄悄想退出来。
封郁睁开眼,神色中带些饱食后的慵懒:“进来吧。”躲回帐篷是因为,他……有些没脸见师弟,真见了,也是半羞半恼的。
四日前,他也不知是否旧伤复发,打坐中途竟昏过去了一阵,作了一场荒唐春梦,事事如亲历一般,偏偏心中知道是做梦,这才有意勾引,情事中更是毫无顾忌,放浪形骸,清醒过来后亵裤濡湿,至今仍不时回味。
两人面对面坐好,封郁皱了一下眉,觉出不对,食指点在他眉心,法力如丝如缕沁入他肉身,筛子般细细筛过一遍,再抽出时,指尖上卧着一只胖胖的怪虫:“这是专用来追踪的嗅虫,有它在你身上,携带母虫者,便可事事探查你的行踪。只是嗅虫极难得,我也只是在文献中见过,竟用到了你身上。”
这怪虫让他血肉养得如此肥胖,怕潜伏日久,该是刚入历练场便被种上的。梦中的石子砾并无此虫,可见那只是一场大梦。他心下略松,又莫名怅然,并未想到是他师弟不辟谷天天偷嘴吃,血肉中的养分比寻常修士更充裕,才短短几天便将嗅虫养肥的。
石子砾道:“哦,怕是红练老祖种的吧。”
封郁虽奇怪他惹了个不得了的对头,但念着他能毫发无伤地回来,一路上的经历再凶险也有限,听到此,心头一沉:“什么?”
他这一动怒,眸中月华从浅金色转为猩红色,浩然正气尽数化为凛冽妖气,起身便要去找场子。
石子砾忙道:“师兄放心,我没吃亏,那娘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想想也不错,只受了点惊吓,就除了这一心腹大患。
回来的路上,乾坤之主将这段记忆传输给他了,石子砾便将自己如何召唤出白犬,那白犬身死后巨手如何出现的,如何灭了红练老祖魂魄,俱都说了。
封郁若有所思:“你说那犬,细腰长腿,通体毛白而短,模样肖似山东细犬?”
石子砾一瞧有门:“师兄莫非知道这是哪一路大神豢养的宠物?”他召唤来的白犬,修为大抵等同于神游中期寻常修士,但那只是投射的虚影,其本体怕得至少是炼虚、大乘期,至于那巨手的主人就更不好说了,说不得真是个仙人呢。
封郁道:“怕是二郎真君座下的哮天犬。”
石子砾都震惊了:“哮天犬不是黑色的吗?”难道那么多电视剧都是在晃点他?想他玩某某西游题材的页游,里面哮天犬是个boss,掉装备加星的材料,让他组团轮了数百遍,游戏形象也是黑色的啊。
好学生封郁没看过电视剧,也不打游戏,自然不懂他的逻辑,惊奇问:“干宝《搜神记》、许仲琳《封神演义》上都有明确的记载,‘形如白象’,难道你们古文学的老师是这么教的?”
古文学是门水课,考试都开卷的那种,石子砾从来都是睡过去的,打个哈哈,惊喜道:“这么说是二郎真君救我一命了?”艾玛,这是个男神中的男神啊,他这么好命的吗?
他旋即又歪着脑袋道:“哮天犬不就是民间传说中的天狗吗,也吞月亮的,说不定是师兄的气息帮我把哮天犬招来的呢。”这也是封神时代有名的神仙了,能召唤出来,还真是走狗屎运。
石子砾每次装乖时,眨眼睛歪脑袋做得溜溜的,以前只对莲仙人等长辈做,还是初次给封郁施展出来,这是他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
封郁心中一喜,神色更柔和几分:“傻话,那时都多少天不见了,怎么可能……”顿了一顿,石子砾碰上红练老祖,跟他做春梦正是同一日。
他自己做贼心虚,这话就说不下去了,正襟危坐,顶平了脸换话题:“你这几日,可有所得?”瞧着石子砾眉心处,“又悟了?”
“悟不悟的吧。”石子砾还是把自号“乾坤之主”的书页拎了出来,“瞧,它自己认主的呢!”又讲自己如何貌比潘安,让纸妖一见钟情,在乾坤界死皮赖脸一路跟着,最终彻底被美貌和智慧同在的他折服,签好了卖身契硬塞给他,哭着喊着求他收下。
书页虽高冷,也显现了个中指送给他。
在修真界,这有个专用术语,叫“灵宝自投”,非大机缘者不能得,许多修士修行到飞升都碰不上一次,让他头一遭出来就撞上了,石子砾嘴上不说,心中也有几分得意。
封郁取了书页来,见上面全无一字,沉吟了许久,方道:“这宝物,确实非凝魄期所用。”
校董们联手推算的结果也不能说错,怕单指的是它内部形成的琴棋书画、酒色财气八种测人才智心性的能力,这能力虽奇妙无双,但用处有限,分类到凝魄期很中肯。
但如今这八个字被消,这书页重新有了无限的可能性。他将书页还回去:“不要声张,好生炼化,神游、淬体期都能用到。”只是瞧这书页灵气有限,估计石子砾再往上走,它就派不上用场了。
石子砾喜滋滋收起来,要头一遭出游能拿到个一直用到渡劫期的宝物,那就太扯了,他也没做这等美梦。
同封郁说了这许久,却不见旁人回帐篷,两人一道出去。母文光对天长叹:“回来了三个。”不算他,一名被红练老祖所杀,五名学生入了幻境,只有石子砾、鼠大和叫桃然的女修士回来了,另外两人此时还无动静,怕是遭遇不测了。
石子砾悄悄以神念探入书页,询问它可知晓。
书页答:你也知我灵力浅薄,对乾坤界掌控并非面面俱到,他二人非我所杀,同各殿之主也无干系,定是死在旁人手下。
灵宝不会对使用者说谎,若是如二郎神那般,一手把它家天花板捅破的大动静,它当然一清二楚,可死上个把人,又不是它挑选的择主对象,它真没那多余精力关注。
第19章 颜色不一样烟火
瀛洲的队伍因未能入洞,早早离开了,方丈的队伍第二日也要离去。
母文光归还了帐篷,一行人在山上另找了个宽敞的洞穴住下。他们不走,是三名学生多少有所感悟,想留下来巩固一番。倒是封郁,每日也一并打坐,眼中弯月越发饱满,瞧着与初三、初四的弯月等同。
母文光都不敢相信:“是我们入内历练的,你怎么反倒突破了?”这帮天才,有没有点谱,能不能别这么夸张?做人还是得有点基本逻辑的好不好?
封郁当然不能说“做梦梦到跟师弟爱爱突破的”,只打发他去给师弟讲故事。他那日说白犬黑狗的,发现石子砾修真界常识匮乏的短板,窝在蓬莱不出时无妨,以后要常常出来闯荡,不要求指着个棒槌都能如数家珍,但好歹得知道惹不起的那群人长成什么模样,碰到了绕着走。
封郁不是个多话的人,他讲故事的水平也挺让人发指,把石子砾讲瞌睡两次后,转变方案,就找老婆子嘴母文光代劳。
母文光还挺喜欢这差事,他肚中墨水也多,讲得百转千回、跌宕起伏,不只石子砾喝彩连连,把闭关的鼠大也给招出来了。两人搬着小板凳乖巧坐在下面,听到精彩处,啪啪啪给他鼓掌。
转眼过了十日有余,女修士破关而出,众人返程,路上倒是顺风顺水,再无波折。
待回到蓬莱,鲤鱼精果真还未化形成功,石子砾先去后山山洞陪正在蜕皮的他聊了一阵,一出来,迎头就插来一把飞剑,他赶忙捏住了。
这是柄传信飞剑,是蓬莱教导主任鹤依灵羽毛所化,凡接到者,就得自觉去她办公室一趟,石子砾对此并不陌生,他每逢挂科,都要去听鹤依灵的一番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