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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落,将扇子一收,拧着眉头便要朝着门内探去。
却见那常胜死死的抱紧了伍天覃的腿,一脸惊恐道:“不要去,不要去,爷,不要过去!”
伍天覃一把将脚抽了出来,眉头一挑跨上台阶后,只用扇子将其中一侧门一推。
只听到嘎吱一声,其中一侧门被推开了。
伍天覃挑眉朝着院子里扫了一眼,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装神弄鬼!”
伍天覃冷哼一声,便要入内,不想,这时,忽又闻得一声清冷的“嘎吱”声在耳边响起,下一刻,只见另外一侧门在缓缓移动,伍天覃眯着眼道了声“何人作怪“,不想话一落,这时,忽见门后有黑影晃动,不多时,只闻得一道沙哑的,略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在漆黑的院子里响了起来,道:“进不进来,烦死了。”
那道声音嘟嘟囔囔的,夹杂着一声睡眼惺忪的困意。
又或者,压根没睡醒,隐隐带着一丝起床气。
声音沙哑软糯,初听着像是男子的声音,又有些像是女孩儿的声音,细细听来,带着些稚气,还隐隐有些耳熟。
伍天覃双眼一眯,一脚将跟前的门踹开,便见另外那一侧门背后,贴着一张脸,似被吓了一大跳,只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迷迷糊糊的朝外探着。
院子里很黑,只有零星几盏路灯。
然而,趴在门背后探出来的那张小脸却一脸白净,白得晃眼,在漆黑的月色下,隐隐约约描绘出一张小脸来,而那张小脸,伍天覃一眼便辨认了出来,正是今儿个在栖凤山下被他倒挂在树下,此时此刻早已被那姓卫的扔到了护城河下喂了鱼的元宝儿。
怎会出现在这里!
饶是伍天覃见多识广,一贯淡定,可眼下见了眼前这张脸,都忍不住恍惚了片刻。
此时,许是久不见人进来,趴在门后那人隐隐有了些不耐烦了,只揉着眼睛渐渐苏醒了过来,然而,还不待他完全睁眼,忽而见胸口一紧,元宝儿整个人一愣,随即瞬间瞪大了双眼,然后还没有晃过神来,整个身子便已被人一把提拎了起来。
伍天覃只一把揪住元宝儿的衣领,揪到了眼前一探,待将人辨认仔细清楚了后,下一刻,只见他抿着嘴,板着脸,大步一跨,直接揪着元宝儿的衣领,将人连揪带拎着一路往院子里拎拽了去。
此时,得到门口动静,院子里渐渐点了灯。
“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屋子里丫鬟婆子鱼贯而出,纷纷来迎。
却见那伍天覃手中揪着个小儿,一路从门口拎到了院子里,又一路从院子里拎上了台阶。
手中那小儿起先有些发懵发愣,待到了院子中央便反应了过来似的,开始连踢带踹,龇牙咧嘴的挣扎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啊,所有人顿时吓得脸色大变,纷纷不敢靠近,唯恐避之不及。
却说伍天覃一路将元宝儿拎拽进了正屋,然后哐镗一下,一把将人扔到了厅堂中央,元宝儿被他扔得身子一歪,直接滚落到了地毯上,他咬着牙,一脸憎恨的爬起来后,只见伍天覃板着脸,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第31章
话说这伍天覃天生生了一张笑脸,他走哪儿都一副扯笑模样,故而生人远远看上去,皆以为他是个眉慈目善,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然而越是亲近的人越知,他笑得越和善,便叫人越发瘆人,府内外鲜少见过他动怒模样,然而这日才知,当他板着一张脸,铁青的坐在那里时,才觉无端瘆人。
像是个真正的地狱里的修罗阎王,森恐万分。
整个院子上下竟无一人敢上前去。
就连常胜见了都心中生惧,不过待常胜反应过来,匆匆赶去厅堂时,只见那上首伍天覃的脸色已是缓了几分,只端坐在那里,神色淡淡,目不转睛的盯着跪在身前的小儿瞅着。
此时的常胜早已经从“见鬼”的恐惧中反应了过来,他巴巴哈着腰侯在了伍天覃身旁,看着跪在地上那小儿,依然还有些心有余悸,片刻后,是又气又恨。
原本早已经认定了死翘翘的人非但没死,还在漆黑的夜色中猛地一头扑了过来,任凭谁都会被吓个半死的,是不?
常胜吓得小命都要去了半条了。
关键是,他一整日的忧心忡忡和惋惜不安,却在看到眼前这个活生生,活蹦乱跳的小儿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了。
这样一想,看到主子的脸色便也能够理解一二了,只觉得有种被眼前这小儿耍了一把的感觉,就跟被猴耍了似的。
这样一想,小心翼翼地看了主子一眼后,却见主子不言不语,半晌,方才一字一句的指着那小儿微微咬牙道:“给爷好好审。”
这话似乎是从那伍天覃嘴里一字一句磨出来的。
常胜立马得令,而后便也又气又恼,指着元宝儿一脸气愤的发问道:“元宝儿,你怎么回了凌霄阁,你几时回的,你不是被那姓卫的一把扔进护城河喂鱼了么,大半夜的,你在门口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么?快老实交待,赶紧的!”
常胜朝着元宝儿颐指气使着。
此时的元宝儿跪在地上,眼睛都要翻抽筋了,肺都要气炸了,他小胸,脯一起一伏着,脸色并不比那伍天覃看上去好多少。
心里头只恨不能朝着上首那道身影扑过去,一把狠咬过去,同那杀千刀的同归于尽才好。
这窝囊气,他是一刻也不愿受了。
好端端的一日,就没消停过。
先是一大早的,天没亮便起了,然后被人又踢又踹,再从太守府撵那辆马车一路撵到了城门口,然后又被倒挂在了树枝下,还被那狗娘养的给绑了差点儿扔去喂鱼,一日日的活着遭这罪受,倒不如死了一了白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赶了回来,困得要死,还不给觉睡,还得回来给那狗娘养的当看门狗。
元宝儿气得五官扭曲,整个人俨然快要喷火了。
“哎,问你话了,你板着个小脸是几个意思啊,给谁看色看呐,给爷脸色看呐?”
常胜见元宝儿梗着脖子不说话,顿时双眼一瞪,弓着身子过来给了元宝儿一脚,嘴上却压低了声音拼命朝他努嘴使眼色道:“你这小儿,有没有眼力见啊?”
元宝儿见状,便也瞪了常胜一眼,末了,抬头朝着上首那活阎王方向扫了一眼,不想,正好与那伍天覃面无表情的脸对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了片刻。
元宝儿将脸一低,半晌,咬着嘴道:“太阳落山前回的。”
上首的伍天覃闻言,双眼微微一眯。
常胜也有些意外道:“嘿你不是被那姓卫的给逮去了么,快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是如何脱身的,你知不知道,咱们还以为你被那姓卫的给一把害了,爷特意去找那姓卫的给你报仇去了,这才回的这么晚的,不想,你个臭小子,竟然先一步闷不吭声回了府了,你快说说,你到底是如何脱身的。”
常胜蹲在元宝儿跟前细细盘问着。
元宝儿听到活阎王去给他报仇了似乎有些意外,只忍不住抬眼朝着上首瞅了一眼,却见那伍天覃摇着扇子眯着眼盯着他,元宝儿便白眼一翻,随即心里止不住冷笑了一声,替他报仇,说得可真好听,在元宝儿心里头,那伍天覃就跟今儿个绑了他的那二百五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今儿个若没有死在了那二百五手里,怕也会被吊死在了那棵古树下,又有什么差别了。
替他报仇,说得可真好听,定是遭了那二百五的报复,他伍二爷何曾受得了这气,于是再报复回去呗?这样的把戏元宝儿三岁便开始完了,哄得住他?
哼。
不过,说起今儿个被绑了一遭,元宝儿确实到了此时此刻依然有些心有余悸。
若非他今儿个机灵,这会儿早成了鱼肚子里的食物了。
这话要说,还得从他被绑走后说起,那时他被人将嘴一塞,脸一蒙,直接给一把塞走了,路上听到两个看守他的随从细数了绑他那二百五跟伍天覃那活霸王之间的恩恩怨怨,便知他怕是凶多吉少了,那会儿,那二百五要打道回府直接将他扔护城河泄愤。
元宝儿彼时一听便知大事不好,他必须得想办法脱身,可是手脚被捆了,嘴也被堵了,他喊又喊不了,逃又逃不得,最终,眼看着已入城了,马上便要到护城河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元宝儿费了老大力气,终于将脑袋上的麻袋给弓开了,他只一边在马车上拼命弓着身子,一边咿咿呀呀瞪大双眼嚎叫着,又一边用脑袋去撞那看护人的脚,终于,吵闹得那看护他的小厮怒气上头一边拔了元宝儿嘴里的破布,一边将他连踹带踢。
嘴被松开了,元宝儿只胀红了脸嗷嗷喊道:“我要拉屎拉尿了,憋不住了。”
其中一个随行的小厮看惯了这些小把戏当即一脚踹了过来让他老实赴死。
结果元宝儿当即一个闷屁蹦了出来,将看护他的那两人一把熏闷了。
元宝儿便咬着牙道:“便是让我死也得让我拉完了再死,我真的憋不住了,马上便要拉出来了,你不管我我就拉在这马车上了。”
然后,又憋了两个大响屁出来,熏得二人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无法,二人只得用绳子捆了元宝儿到僻静之处去拉屎撒尿。
元宝儿这人生得弱小,在加上在府里接了邵安,杨三以及后来四喜这样的仇家,他多留了个心眼,在靴子里有藏小刀的习惯。
于是,等到被人用绳子捆了,放他去拉屎时,等到二人左等右等等不见人回应之时,那二人将绳子一拉,好家伙,只见整条绳子被一把子轻飘飘拽了过来,而绳子那头被捆的小儿早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把被小刀割断的绳绦子。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一变,立马跑到那墙后的小巷子,只见那小巷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哪还见半个身影。
关键令人恼火的是,只见那墙角处,还当真被拉了一坨屎在那里。
两人气得跳起来将那白面小儿咒骂了一通祖宗十八代方才战战兢兢跑回去复命。
而元宝儿脱身后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身,那时,脑袋里冷不丁便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那太守府有那活阎王在,他去了便是直接送死,哪还有命挨到爹娘来赎他,他本是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开逃的,只是,只是一来他的卖身契还被拽在了伍家太太手里,这世道逃奴是犯大罪,若被抓了是要在脸上刻字然后流放的,何况,还是太守府家的逃奴,便是跑到了天边都会被逮回来的,这二来,他身上身无分文,还惦记着伍家那炕下那二十两银子呢,那可是他攒了整整两年攒下的所有家当。
拿着银子换回身份,应当还略有些剩余,可若逃了便再无回头之路了,元宝儿心里万分纠结,于是,跑到那太守府西院外犹豫到底该如何,只是没想到那会儿老爷恰巧派人驻守在太守府各个门外,欲生擒那伍天覃,恰好将猫在西门外探头探脑的元宝儿给一个擒拿住了,于是,元宝儿那想要开溜的念头仅仅在他脑子里过了半日便烟消云散了。
而回府后,又倒霉催的赶上那长寅搽了药趴在床上要死要活,元宝儿无奈只得过来替他当值,正缩在墙角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就被那活阎王一把揪着衣领从院子门口拽到这厅堂扔到了这儿。
元宝儿骂骂咧咧,闷声闷气的说着。
一口气一股脑说完后,整个厅堂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当然,后头关于想要逃跑那段元宝儿隐去了。
他面无表情,绷着小脸,将今日所遭劫难形容了一番后,只见那常胜早已是目瞪口呆,瞪着双眼瞅着他,只觉得犹如在听说天书似的,心脏跟着上窜下跳,起起伏伏,整个听得是一愣一愣的,最终,只瞪大双眼愣愣道:“拉屎?元宝儿,你说你拉了一泡屎就脱身了?还可以这样?”
元宝儿不耐烦的朝着常胜翻了个白眼。
而上首那伍天覃听了,整个过程不发一言,却始终一动不动的盯着元宝儿,他双目锐利,脸上的神色一时有些讳莫如深,没人知道他那带笑的,狭长的双眼背后,究竟在琢磨或者想着什么。
那目光像是一柄利剑,仿佛直入人的心脏,令人无处遁形,也无处逃脱。
元宝儿被盯得浑身难受。
“爷,小的今儿个遭难一日,累得够呛,现在可以下去了么?”
元宝儿觉得那伍天覃的目光像是毒蛇的眼睛似的,盯得他坐立难安,良久,只梗着脖子主动发问着。
不想,他话一落,终于,见那伍天覃有了反应,只见他眯着眼,朝着元宝儿一步一步走了来。
他走到元宝儿跟前,忽而蹲了下来,而后,轻轻抬手一把捏着元宝儿的下巴将脸渐渐靠了过来。
他与他眼对着眼。
毒蛇似的目光笼罩在元宝儿左右。
“就没有想过要逃?嗯?”
伍天覃捏着元宝儿的下巴,忽而一字一句冷不丁问着。
这眼神,这话,问得元宝儿双目一颤。
只觉得眼前这双眼好似能够窥探人心似的。
“小的,小的是太守府的人。”
元宝儿目光一别,咬着牙回着。
伍天覃闻言双眼嗖地一眯,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元宝儿,半晌,忽而嗖地一笑。
“哦,是么?”
伍天覃手指一松,松开了元宝儿的下巴,而后脸上复又恢复了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