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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分钟,女孩的情绪终于缓和了。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说道:“对不起,我实在是……”
“没事。”戴瑶安慰道,“她的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我觉得哭出来也挺好的,情绪不要憋在心里。”
女孩点了点头。
“和我们说说,她都遇到过什么威胁或者骚扰。”
“上周四。”女孩说道,“我们租的房子被堵锁眼了。”
“你们有没有找物业,或者报案?”戴瑶问道。
“我们住的老破小,没有物业。”女孩委屈地说道,“我找了中介管家,他说我们没有监控摄像,就算报案也没用。”
“除了堵锁眼,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威胁、骚扰之类的。”
“她说过有个面包车跟踪她,想把她劫走。这些她都不让我告诉宋总。”女孩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
“为什么?”
“因为有人来给我们公司送过死猫,就是冲她来的。你们知道了吧?”女孩见戴瑶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还有个流氓来闹事,被警察带走了。反正宋总就不想让她写了。他们关系那么铁,还因为这个事吵过架呢。”
“吵架?什么时候?”
“就……上周日。”
“林珑怎么说的?”
“就说什么你不让我写我就不写了,谁也拦不住我,我就是死也要把他们全曝光之类的,还说不用宋总管,说他多管闲事。”女孩摇了摇头,“其实宋总特别喜欢她,把她当女儿那种。她自己也知道,吵完架之后她也很难受。”
“面包车是怎么回事?”戴瑶继续问道。
“她说有天晚上回来,有辆面包车在后面跟着她。她感觉不对劲,就忽然朝着反方向跑。”
“然后呢?”
“她说面包车停下来了,因为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但她没敢看。”女孩好像不敢描述那个可怕的情景,隔了一会才说道,“她跑进了便利店,那辆面包车就开走了。”
戴瑶点了点头,说道:“遇到这种情况朝反方向跑,面包没法调头追她。这个方法挺机智。”
“是吗?”女孩睁大了眼睛问道。
戴瑶看着女孩,莫名想起了中午救起的那个女人。于是她对女孩说道:“小妹妹,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帮王八蛋。所以你记住,如果你晚上一个人走,看到有车缓慢跟着你,你要调头往回跑,往人多明亮的地方跑。还有你现在就下单买个带摄像头的电子门铃,让中介帮你装上。以后再有人到你家门口,摄像头就会把他拍下来。有人敲你家门,你就能从手机上看到门外是谁。”
女孩懵懂地看了看戴瑶,又看了看祁亮。
“这不是危言耸听。”祁亮第一次开口,接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祁亮接通电话,然后立刻看向戴瑶。
“好的,红小姐,谢谢你,我同事马上过去。”祁亮说道。
第10章
女人走进咖啡厅,四下环顾了一圈,然后朝这边走过来。
她年轻时肯定非常美丽,现在也能看出轮廓和五官的美感。她穿着一件驼色的长款风衣,颈上扎着丝巾,风衣下面是肉色丝袜和黑色高跟鞋,把小腿衬托得纤细修长。她戴着手套,右手挎着老花桶包,左手搭在右手上,举手投足间都在维持着庄重的仪态。
瘦高帅气的服务生跟着过来,帮她拉开椅子,又接过她的风衣和包,挂在身后的衣架上。她坐下来,点了一壶红茶。
“你怎么知道我的?”女人开口道。
“我有朋友是刑律,他给我提供了一些信息。介意我录像吗?”
“录吧。”女人看向窗外。
画面一阵晃动,再次清晰后,画面从正对着女人的角度变成了侧面对着女人和林珑的角度。
“就像电话里咱们沟通的那样,我是个记者,现在正在做一个叫隐情的系列报道。我收集了一些案例,从法律层面看,这些案子的判决都挑不出毛病,但它却都是另有隐情的。说句不正确的话,这里面是有冤屈的。”
林珑开门见山地说了这番话,然后停顿了片刻,等女人把视线从窗外移到自己身上,才继续说道:“就比如你儿子陈冕的案子。”
女人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写这个,能发出去吗?”
“能。”林珑果断地点头。
“能?”女人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林珑,“我上下奔走了这么多年,都还没有动静。你一个小丫头就能搅起来浪来?”
林珑笑了一下,说道:“独木不成林。一个案子再大也不过是个案子,十个案子再小,汇在一起也会变成社情了。”
听到林珑这么说,女人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觉得我年纪小不靠谱,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会有刑律朋友呢?”林珑笑着说道,“你也是见过世面的,应该知道普通人眼里的一座山在有些人眼里不过是一粒沙。所以第二点,你办不了的事,别人就可能很轻松。”
女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但她并没有发作。因为她还没摸清楚这个穿着打扮都很普通的小女孩是不是真有那么大的能量。
“唉……”林珑无奈地笑了笑,“这就是装神弄鬼的见多了,见着真神也不信了。行,那就别耽误彼此的时间了。”
说完林珑开始收拾包。女人终于开口了:“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从哪儿知道我手机号的?我问过我的律师,他说没和任何人说过。”
“你的律师……”林珑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吗,你和你儿子现在成了整个司法界的笑柄了,都是你的律师……”
说到这里,林珑做了个大嘴巴的手势。
“你什么意思?”女人质问道。
“本来就三五年,结果判七年,这对任何律师都是奇耻大辱。所以他见着人就祥林嫂,说都是你不让孩子认罪,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每年过来给我爸拜年都得念叨一遍。”林珑把笔记本塞进包里,抓起华夫饼啃了一口,然后朝服务员招手。
“大姐,我看你可怜,跟你说句真话,像你这种拿个破签到本四处找人背书声援的做法早就落伍了。另外你找那些人没一个是管用的,他们就是看在陈冕他爹的面上糊弄一下,要么就是另有所图。长点心,啊,大姐。”林珑掏出手机,起身准备结账。
“等一下。”女人拦住服务生,“你先下去,一会我找你。”
等服务生走开,女人低声问道:“你知道陈冕父亲的事?”
“唉!”林珑摇了摇头,“你这些年跟窦娥似的四处嚷嚷,谁不知道?再说你没想想他为什么不管自己儿子?还登报断绝父子关系?你说亲爹都不管,其他人谁敢伸手?不都瞧着你们母子俩的笑话吗?”
“这也是你爸说的?你爸是谁?”女人盯着林珑问道。
“话都跟你说成这样了,你觉得我还会告诉你吗?”林珑不屑一笑。
女人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是我的事。但我正在做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法律不应该带着偏见,更不应该成为阴谋诡计的帮凶。”林珑说道,“你也深有体会吧。”
女人不说话了。这时服务员端来红茶,女人亲自给林珑倒了一杯。
祁亮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陈雪梅躬身把茶杯端到林珑面前。
一个小时前,红杨送来了林珑存在她那边的 u 盘,里面有她所有的采访资料和报道稿件。这个林珑采访陈雪梅的视频就是牛敦在采访资料里找到的。
“这姑娘有点东西啊。”戴瑶感叹道。
祁亮看向牛敦:“后来陈雪梅知道自己被骗了什么反应?”
“和林珑连线狂骂一个小时,最后把自己骂崩溃了。”牛敦说道,“因为她越骂林珑就越高兴,林珑越高兴她就越生气,骂得就越狠。而且林珑把所有视频和语音通话都原封不动录下来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发网上会火。”
“林珑就是打算让她们母子社死。”戴瑶说道,“恰恰陈雪梅最在意的就是这个东西。她离婚后自己带儿子,前夫又立刻组建新家庭,还有了新小孩。所以她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让自己儿子比那个孩子强。”
“她儿子名牌大学毕业。”牛敦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到戴瑶面前,“工作也很厉害,普通人根本进不去的超级独角兽公司,但是入职七年没升职。同事证词是当晚去夜总会庆祝另一个同事升职,他情绪低落,一直在喝闷酒。”
“自己受了气,就把气撒到更弱小的人身上。”祁亮说道,“迁怒于一个无辜的服务员。”
“但是陈雪梅可不是这样想的,她觉得自己宝贝儿子被人做局陷害了。可就算是被陷害的,她也应该去找做局的人报仇,到最后还是拿受害者撒气。这还真是一家人。”戴瑶起身走到白板面前,把陈雪梅的照片贴到白板上。
“陈雪梅不想让报道发布,和她这些年四处为儿子翻案是一样的,那就是不想承认儿子有罪,否则就等于承认她自己不行,以及她前夫离开她组建新家庭是英明的决定。”戴瑶敲着照片,“而且她也绝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被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这么狠耍了一把。”
“没错。”牛敦说道,“她和林珑的聊天记录里,有好几十条威胁林珑把这段视频删掉的信息。”
戴瑶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已经快到五点了。
“陈雪梅必须得阻止报道发布,这就是她的嫌疑。”戴瑶拿起外套,“她的住址找到了吧。”
“她有好几个住址。”牛敦拿起另外一张纸,“咱们去哪个?”
“她在儿子监狱登记的那个。”
强光一闪,接着响起了闪光灯回电时尖锐的鸣叫。
祁亮打开手机,现在是 17:55,他已经忘了中午吃的是什么了。对,吃的是豆花庄。戴瑶说豆花庄的宫保鸡丁是四川省外最好吃的,他倒没觉得,但是凉面真好吃。戴瑶还说晚上请他们吃聚宝源,看来没戏了。
祁亮习惯在犯罪现场想一些和案子无关的东西。一来能避免带入情感,这是他的个性缺陷,他的同情心和同理心很强。换言之他比别人感性,而感性的人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二来能缓解面对同类尸体时的恐惧,这是人类的共性缺陷,并不是男人或者警察就会胆大一点,也不是看多了尸体和犯罪现场就能大胆一点。只不过他们学会了如何掩饰。
鸣叫声刚消失,咔嚓一声,又闪起了强光。祁亮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的闪光灯格外刺眼,因为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双手缚在背后,双脚捆住,头发搭在脸前,所以看不到她眼睛和舌头突出的可怕样子。
她是被勒死的,准确地说是面对镜子,看着自己被勒死的。
“确认是陈雪梅。”戴瑶对着手机说道,“就在她公司附近的巷子里。我们这就去落实,好的领导。”
祁亮看向四周,这里是一条五十米长的巷子。说是巷子,其实就是一条四米宽的消防通道,东侧是财富中心外墙,西侧是酒吧街的后墙。
巷子里没有路灯,在傍晚的光线下能从里面看清外面的街道,但是从外面看进来只是一堆乱糟糟的垃圾桶。
除了垃圾桶,这里还有一些破烂沙发和两张台球案子,一个钉在墙上的球筐和一个用于 bbq 或者烤白薯的大铁桶。到了夜里,这里应该还挺热闹。
祁亮找到了和陈雪梅坐着的一样的椅子,看来是就地取材,所以提取到有用证物的几率是非常渺茫了。
这是个理想的作案地点,问题是陈雪梅为什么会走进来。
“陈总下午四点左右接到一个电话……”助理慌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听她称呼对方警官,听起来像是她儿子……陈冕在监狱里出了什么事。然后她就很慌张地离开了。”
她说完就一个劲点头,好像在核实自己说的每一个信息是否都是正确的。
“非常好。”戴瑶鼓励道,“那你记得她是怎么走的吗?开车,打车?”
“都不是!”助理立刻回答道,“我还特意问了她要不要叫司机,她说坐警察的车去,警察就在楼下等她。”
祁亮和戴瑶对视一眼,两人从彼此的脸上读到了困惑:一个命案嫌疑人被杀了。
“你在想什么?”戴瑶先开口。
“我在想韦丽莎。”祁亮回答道。
牛敦坐在沙发上。小狗趴在他腿上,盯着面前茶几上的卡式炉,炉子上架着一锅噗噗冒泡的萝卜炖牛腩。
祁亮和戴瑶站在白板前,白板上贴着林珑和韦丽莎的照片,祁亮在韦丽莎的旁边贴上陈雪梅的照片。
“第一。”祁亮一边在白板上写一边说道,“凶手知道陈雪梅的一切,甚至知道用怎样的办法能勾引陈雪梅出来。我忽然想到一个事情。”
“韦丽莎也是打着电话跑出小区的。”戴瑶接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