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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上说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犯罪者对被害者做了非常不好的事情,被害者却对犯罪者产生好感、依赖。又有多少人经历过,一个人无视你的存在、伤害你的内心,你却爱得小心且虔诚。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爱是不是就是一种高级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听说这世间困扰着每个人的终极问题是,“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我和这世间的每个人都一样,只是他们大多数人思考的是哲学上的终极问题,而我和福利院里的小朋友们思考的是摆在眼前的实际问题——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从何方而来,更不知道未来将要到何处去。每个人茫茫然降临于世,有人有父母家庭给了自己人生最初的定义,而有人则流浪漂泊于时间长河。
我和小伙伴们是一群漂泊者,大家聚在一起,有了这个叫作“幸福之家”的福利院。对于我们来说,这里是像家一样的温暖港湾吗?每个人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命运是如何,不知道自我存在的意义,如此的没有归属感。与其说是港湾,这里更像是落难水手们勉强撑起来的一艘船,大家在一起勉力互相支持,在茫茫海上寻找属于自己的陆地。有人很幸运,呱呱坠地婴儿之时还未知自己零落的命运,就被幸运女神眷顾,从福利院这艘船离开上了岸,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陆地。
不幸如我,婴儿之时被放在福利院门口,没有名字,没有来历。一晃十个年头,福利院的阿姨顺口叫我小不点,小不点也就成了我的名字。当年小小的婴儿不断成长,漂泊不定的宿命慢慢地被自己了解。习惯了被挑选、被放弃,自己甚至开始逐渐接受自己也许就是水手的命,注定一辈子要漂在海上,陆地与自己无缘。
十岁的我长大了开始实际认识到拥有属于自己的家这件事情似乎变得十分渺茫,但小孩子又忍不住幻想会有人像童话里那样把自己从这里带走,去到无人岛旅行。这样分裂的思想让我整天别别扭扭,心事满怀,越来越不爱讲话。也因着岁数在院里算是“中青年”了,没有十几岁孩子的叛逆,也比几岁的小孩更懂事,正是好用的时候。福利院接受了某个集团的捐款,有个捐款仪式,需要几个孩子去上台对集团各位领导表示感谢,阿姨们便带了我们几个小孩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陆元。福利院尽力把我们好好梳理了一番,换上了院里的旧裙子。我扯着泛旧的裙角,尾随着队伍登上台,排着队准备和各位领导握手拥抱,表示对他们的感谢。站好后,我面前站的正是陆元,笔挺的西装,高大的身体挡住台上缤纷的灯光在我身上投下一道影,抬头望着他的下巴凌厉的线条,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我在想也不知道这样天神的人物的家是什么样的。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样的天神是这个非常知名的集团的总裁。
不知主持人说了什么,我面前的人蹲下来伸出了手,噢,到了握手的环节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脸,黑色的瞳,微动的睫毛,单单的眼皮有好看的线条,嘴角弯出一个巧妙的弧度道“你好”。福利院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人,错愕间我忘记了回答。握住他的手,很大,温温的,不似福利院阿姨们的手,柔软里带着时常干活留下的茧。如果我可以变得足够小,是不是能跳到他手上,也似孙悟空嬉戏在如来手掌那般,虽是五指山,但是也是自己的一片天地。肩膀上出现的手打断了我的幻想,陆元轻而易举地转过我的身体对准台下,来不及准备,摄影师举着机器咔擦咔擦几下,记录下这张福利院孩子们和集团领导们的合影,留下了惊慌的我和身后面无表情的他。这也是我和他第一次的合影。以后的以后,不知被谁洗出来,又被谁珍藏起来。
一切结束后,阿姨去停车场前交代我们上好卫生间,在门口小朋友一起集合,去停车站找她。等我从卫生间里出来,乖乖站在门口等其他小朋友,等来等去不见她们的影子,人来人往的门口衬着我的落寞。我进去大喊其他伙伴的名字,没人答应。心里这下开始突突直跳,不爱说话的我不招其他小朋友喜欢,孤儿长大的孩子内心本就早熟,其他小伙伴这是联合起来把我丢在这里了。这是又被丢弃了?小孩子恶作剧的作弄使我连“幸福之家”都回不到了?无助的我开始沿着来时的路,一心向着停车站走去,远远地看见,印着“幸福之家”的小车越行越远。我就像疯了一样追着那辆小车,执拗使我不哭不喊,心里只是坚信一定要追上那辆车。很快现实会打碎小孩所谓的天真,“幸福之家”消失在无尽的车流里。我站在路边,定定地望着远方。停车场早已不知在什么方向,也没有了“幸福之家”的踪影。
如果婴儿时期的被遗弃是没有记忆来不及的悲哀,那么现在的无助与彷徨就是让人溺水般的窒息。川流不息的车海经过我的身边,没有人将我打捞。即使被救起来,谁又知道是什么下场,我就像是一条鱼,不知会被拆骨入腹,还是会被豢养进鱼缸,不知是生是死,还是生死不如。
远远地,一辆黑色的车减速,最终停在我旁边。隔着窗户我静静地向车内望去,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走下车,这不是捐款仪式上站在我前面的那个人吗,不知所措间,他道“你怎么在这?”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如实说,怕他觉得我是不是这个人有问题,人缘这么不好,这么容易就被其他小朋友排挤遗弃了。也没想好编什么借口说找不到福利院阿姨了。一时间只得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也许对我的沉默没什么耐心,掏出手机可能准备联系福利院把我送回去,我知道的他的集团给福利院捐款了,他一定有办法联系上福利院的,不知怎么了号码拨到一半,收住了手。突然俯下身抱我起来进车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潜意识感觉到危险我挣扎起来,大声问他“要带我去哪里”,看了看我他说“我还以为是个小哑巴。没想到你会说话。”然而小孩子的挣扎和尖叫淹没在汽车轰鸣之下。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胶条蒙住我的嘴巴,怕我乱动又用车里的安全带将我手脚绑住。我吓坏了,身体不住地发抖,这时候才明白从福利院这条船上上岸也不是什么好事,陆地上等待自己的可能是天使也可能是恶魔。运气一向不好的我知道,这次是恶魔,也是这时候才明白福利院的好,虽然给不了内心想要的安全感,但是最起码有瓦遮头无性命之忧。黑色的车像巨大的怪兽,呼啸着带着我走向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了。他脱下西装外套,完全将我裹住,我像一颗蚕宝宝,看不到外面世界,喊不出声音。被大力地拉下车,抱在起来,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上了被改变的命运。最后不知道停在了哪里,被他扔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没有了束缚,头努力伸出了衣服,急于知道自己的境遇。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墙面和房顶,全部是干净的白色。最右侧有间浴室。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会对我如何。忐忑、不安、恐惧将我吞没,身体依然不住地颤抖。居高临下,他看了看我慌乱中满身的脏乱伤痕还有扯坏了的裙子,“洗干净。”我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性命掌握在这个男人手上,只得听话地去洗去自己身上的一切。温热的水淋在我的头上,这时候才感觉到伤口微微作痛,思绪乱乱的,我不明白在台上握住我手的男人怎么一转眼间成了握住我命运的人,不明白离开平静的福利院等待我的竟然是这样的世界,我会死吗?
然而,让纷乱思绪飞走的永远是摆在眼前的现实,洗好澡却没有衣服穿,赤裸的羞耻感让我无助,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在外面,虽然还是儿童,但心里也早已明白有些地方不能随便给别人看。好似是听到了消失了水声,他拿着浴巾向着赤裸的我走来,包裹起我,打横将我抱到床上,我依然不安,不知道自己会被他怎么样。等待下,什么也没发生。他只是用了药膏仔细涂抹了我追车时不小心摔倒的伤痕,还有那些挣扎在安全带下的伤痕。我更迷惑了,捂住我的嘴,绑住我,把我拐带走的是他,仔细照顾我伤口的人也是他。但是,悬着的心有些稍稍平静下来,最起码他要我的性命。还活着,就是最万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