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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在听到陈奇的话,第一次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一瞬间的严肃、认真,一定也是出于她对自己的来历的怀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没有出声问过自己什么,在一瞬间的怀疑过后,自己又否定了那种怀疑。
在那时,辛玉衍实际上是好奇着这个女人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否定了自己的直觉的,但她没有那个去探究别人隐私的习惯,所以她也就没有去用术法探知这个女人的过往。
之所以会说出“兰”这个字,也不过是因为她在好奇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信息罢了。在更多的消息出来之前,她就自主掐断了接下来要闪出的画面。
兰?
陈奇、徐泽和汉娜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甚至阿兰自己在听到这个字的时候,都忍不住发起了愣来。
“阿兰”这个名字,在来到这个空间以后,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再提起了。这空间里的人,没什么可以玩儿的、不用吃饭、不用喝水、甚至可以不用睡觉,大家互相间极少来往,活着、其实和死了也没太大区别。
要不是现在猛地被辛玉衍叫了这一下,她自己都要忘了,原来她从前也都还是有名字的。
“小家伙不错嘛~”
阿兰自动把自己代入到了不知道比辛玉衍大几百年的“老不死前辈”的身份上去,她挑了挑眉,坐在藤椅上娇娇地笑开,谁也看不出来她有没有因为辛玉衍的“私自探查”而生气。
“看在小家伙你还不错的份上,说吧,想在哪儿建个屋子?想建个什么样的屋子?我帮你去踹开最里头那老不死的门,让他去给你搭去~”
阿兰这么说着,看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那也就是并没有生气了。
徐泽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在知道这个阿兰虽然看上去并不老、甚至带着少数民族女人的风韵,却不知道是个活了几百年的怪物以后,就总觉得没多看她一眼,就觉得心里有点瘆瘆的。
“不用了,我和汉娜并不准备留在这里。”
辛玉衍口吻平淡,似乎只是陈述了一个必然的决定,直惹得阿兰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呵,”
阿兰往藤椅的靠背后仰了仰,“小家伙,你还年轻,你问问那小鬼,他找了、”
“诶,我算算,”阿兰顿了很久,仰着脑袋似乎真的是想得很艰难,“哦,对了,十几年应该有了吧。他都找了十几年了,后面还不是自己放弃了?”
阿兰指的是陈奇,但事实上,刚进到这个空间里的人,都是想要找到出去到现实世界的路的。那算不上什么稀奇的,像他们这些来的前辈,看猴戏似的看了个十次八次的,就没什么兴致了。
到了后来,基本就是有兴趣了就看看,没兴趣了就继续关着门睡自己的觉。
“通往镜里世界的通道,并不是单行通道啊。”
汉娜听着徐泽小小声声地偷摸着给自己翻译着,首先就惊呼出了声,一下子就把阿兰和辛玉衍、陈奇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这是阿兰第一次注意到汉娜,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问汉娜说得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就又听见汉娜旁边徐泽的另一声惊呼——
“镜里世界?!你知道?!那你知道要怎么出去吗?!”
徐泽瞪大眼睛表示惊讶的时候,可爱得有点儿像土拨鼠,透过汉娜额头上的gopro看到这一幕的徐泽的粉丝们,不合时宜的在直播平台的弹幕上“啊啊啊——!!!”地发着舔屏的评论。
反倒是汉娜被徐泽的激动给吓了一跳,弱弱地回着,“那个……我也没进过镜里世界……我只知道道路不是单行道,但是怎么出去……我也不知道呀……”
“什么意思呀?”
阿兰皱着眉,显然是对于两人用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对话感到了不满。徐泽没法,在感受到阿兰投过来的、带着点压力的视线,徐泽垂头丧气之余,还是强撑着给阿兰翻译了一遍。
“她不行,那你呢?”
阿兰斜眼瞥了汉娜一眼,而后又将目光放到了辛玉衍的身上。
她可以感受到,眼前这个女人要比那个胖乎乎的、不知道打哪来的女人要厉害得多。虽然她不大相信有人能从这镜湖里的另一片空间里出去,但万一呢?万一后世玄门的术法会有所精进呢?
会吗?也许吧。
事实上阿兰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大。
“你不先说说你自己吗?”
辛玉衍没有回答阿兰,反倒反问了一句。
她没有查看阿兰的过去。但什么样的人豪不怀疑她的来历?什么样的人会怡然自得地说着找人帮她在这里建个房子、认定她跑不出去?什么人会在过去不热衷于找到出路、甚至把别人寻找出路看成是猴戏,却在看到她们、准确的来说,是在看到她以后,又开始表现出了出到外面世界的兴致呢?
辛玉衍脸上的神情没有表露出她此时心里任何的想法。
阿兰身上露出的迹象太多,辛玉衍慢慢的,也就在心里有了个猜测。
第47章
阿兰眼神怪异地瞟了辛玉衍一眼, 总觉得看不透她这个人。
“就算我跟你说, 你能听得明白吗?”
阿兰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眼底的疑惑, 故意娇笑着, 半眯着眼睛, 叫人看不真切她在想些什么。
毕竟也是被陈奇称呼是“老妖婆”的人了, 她活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甚至不需要刻意去作态,她光是眼神稍稍凌厉些、语气里稍稍带着些威胁的语气,那就已经足够吓唬人的了。
可是,她这招若是用在别人身上, 甚至哪怕是用在称呼她为“老妖婆”的陈奇身上都一定好用,但换到了辛玉衍身上, 那却是没有半点用处了。
“好吧~”
阿兰卸掉了肩膀上的力道,柔柔地倚在了自己坐着的藤椅一侧的藤条上,眼睛里的柔媚的笑意淡了淡,神情上无端地多出了几分严肃。
“待在这空间里太久了,具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大概……”
阿兰眯了眯眼睛,想了许久,“大概得有好几百年了吧?”
她说着,“小家伙, 你是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时候的, 原本天地间充足的灵气, 一夕之间开始大量消无。是谁触怒了天道吗?小家伙, 你不会知道的,那太可怕了。在那个时候,修为高、实力强大反而是一道催命符!我亲眼看着玄门里那些活了数百年的、原本应该还要再活数百年的长辈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
也许真的是在这地方待得时间太长、活的时间也太长太长了,原本应该称得上是一个伤感的、让人能够缅怀的话题,此时由她说来,却只像是陈述着一个别人家的故事,无悲无喜。
阿兰自顾自的说着,其中,她提到了一个“天道”。是的,不管在哪个世界,天道都只会是至高的存在。也许,在她看来,能有那么大能量、能让整个世界的灵气顿时间开始消无的,也就只有天道这么一个存在了。
此时此刻,只有和天道保持着某种“不正常”的合作关系的辛玉衍才知道,不,那绝不是天道的意思——
曾经,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有问过这方世界的灵气是怎么消无的?但彼时,一直为了让她适应这方世界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天道,却在那时候选择了缄默。
是什么原因会让天道都选择缄默呢?辛玉衍没有逼问。
但哪怕仅仅是如此,她却也是能够确认的,让灵力消无,绝不是这方世界天道的意思,否则,这方世界的天道就不会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蒙蔽她的世界的天道,把她从自己的世界带到这方世界来了。
“末法时代,对于彼时的玄门弟子来说,不亚于末日……”
直到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阿兰这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了些其他情绪的波动。
关于这一点,辛玉衍是能够理解的。
事实上,天道说的确实没错。原本,她知道了玄门的道家以后,只以为天道所说的“相似”最多也就是这样的程度了。术法再如何相似,但到底道家是有别于修道者。因为道家的人不会内修灵力。
直到现在看到了阿兰,不仅仅是现实世界里看着直播的观众们疑惑着“难道传说中的修仙、长生不老真的存在”?就连辛玉衍,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不是玄门的弟子不会内修灵力,而是末法时代几百年下来,只有外修的术法流传了下来。
对于他们这样能够内修灵力,用灵力蕴养整个凡体的人来说,灵力之于他们,其实等同于氧气之于普通人、水之于鱼。若是有朝一日,天地间的灵气被消散了个干净,那么接下来首先被抽取掉的,一定是修为最高强的人。
这也就是阿兰所说的,实力越高的人,死的越快的意思。
“我怕死……”
阿兰这么说着,说着说着,忽然又冷声笑了一下,“谁又不怕死?”
“玄门的那些大家们一个一个地死了下来,再往下头来,那可不就是到我们这一辈的了吗?谁能甘心死呢?谁会不去找出路呢?那些大家们也都在找。只是最终,到底还是我们这一辈的人运气好,乘着道家最后一位老祖的光,听着老祖的话算了这儿的风水,在这儿搭了个阵法……”
阿兰顿了顿,“只是,老祖没能撑到我们搭好阵法的时候,我们也没能从老祖那儿了解到破阵的方法。老祖死了,我们也就被困在这了。喏,就我对门那个,就是老祖的徒曾孙,他都关着门,对着用小石头摆出来的阵法都研究了好几百年了,也什么都没研究出来……”
说着,阿兰看向辛玉衍的眼神又禁不住带上了些异样和质疑,“我说,你真的知道怎么出去吗?”
老实说,再见到辛玉衍之前,阿兰是没想过要出到外头去的。一来,反正她也出不去,倒不如安安稳稳地在这空间里待着,虽然没什么盼头,但也不会有什么失望。二来,她也并不想要出去,反正,她在这空间里也找到办法培养自己的“小宝贝”了,在“生”或者“死”的选择面前,她无条件的选择活下去。
但是,在见到辛玉衍以后,她这样的想法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这辛玉衍是在陈奇小鬼之后还隔了那么好些年才进来的,但是她身上实力的深浅,却是连她也看不透的。那么,这是不是说,外头世界的灵力恢复了?甚至……还有可能比她那时候更加浓厚?
阿兰只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原本沉沉死寂着的心,顿时又重新充满了活力。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灵力消无了这么久,玄门真的还有可能这么快的崛起吗?
但……万一呢?
这世上千百年难出一个鬼才,但千百年,总会有一个鬼才。
阿兰这么劝慰着自己。或者,她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让自己对出到现实世界、对回到现实世界以后的生活重新充满希望。她不知道,但她是这么劝慰着自己的。
“你真的能让我们出去吗?”
阿兰又问了一边,心里头有些温热,像是有一道兴奋的暖流正在流过。
然而,早在她决定随着辛玉衍的话,交代出她在进到这镜湖空间前所经历过什么的时候,她和辛玉衍两人之间的位置,早就由辛玉衍掌控住了主动权。
所以,当辛玉衍选择沉默的时候,哪怕阿兰心里觉得气闷,觉得这个“小辈”太不懂礼数了,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你知道灵气为什么消无吗?”
辛玉衍问,口吻平淡,一点也不像是询问的语气。
但饶是如此,阿兰却还是有些古怪地瞥了她一眼。
她抿着唇,痴痴地笑着,“哟~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知道灵气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没了?没听我说吗?我这不是以为是天道被谁给触怒了吗?”
老实说,她说这话,辛玉衍是不信的。一个经历过世界由灵力充盈转变到灵力消无的人,一个处在玄门两大流派之一、甚至看起来还像是流派中心人物之一的人——
是的,玄门两大流派之一——苗门。
这哪怕是不用术法去感应,辛玉衍也能够照着林立原给自己介绍过的玄门情况对应进去。
这样的人,会半点也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这方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辛玉衍不信。只是和天道一样,她同样选择了沉默而已。
嘴角挑着一抹稍嫌清冷的笑,辛玉衍既不准备逼问天道,当然也就不准备继续为难阿兰了。她从自己坐着的藤椅上站起来,说道:“走吧,去找找你说的那位……‘老道士’?”
听着辛玉衍学着自己对对门那道士的称呼,阿兰陡地觉得好玩儿极了、也痛快极了,一下子,原本被辛玉衍的沉默给逼得有些气急败坏的心情,一下子也重新和煦了起来。
“走吧。”
阿兰说着,也跟着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她和陈奇不一样,可不会像陈奇一样去敲门。她就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一走到对门的那座小木屋门口,当即就稍稍提拎起了裙摆,一脚踹开了那道木门——
“咳咳咳——”
木门被踹开后扬起的灰尘,让阿兰并着跟在她身后的陈奇几人都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我说老道士,你到底能不能弄弄你这破地方了?!”
阿兰领着辛玉衍几人气冲冲地进到了木屋里头去,本来还想上到“老道士”的房间里头去的,谁想到,他们走了才没多远,就看见“老道士”正盘腿坐在屋子的正中央,身前摆着个木制的案几,一只手的手肘撑在案几上拖着脑袋,一只手拿着一枚和案几上的石子相同的石子。
事实上,阿兰口里的“老道士”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道士”。正相反,就和阿兰一样,他看起来很年轻。但和他的外表完全相反的,是他俊逸脸庞上的凝重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