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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归不会维系太久的,杨远意迟早会腻。
后来方斐回忆这些痴想,低估了杨远意,也高估了自己。他还以为自己永远能克制爱上杨远意,于是没想过爱上之后应该如何离开。
闭幕式从午后就开始了准备,颁奖礼则是晚七点开始,结束会有after-party。
刘珊妮带来的造型团队上午已经就位,昼伏夜出的杨导被她从卧室薅出来按在化妆镜前,几个专业人士一齐上阵,还不忘给杨远意拿了早餐。
“昨晚那期《演员的修养》播出后,杨老师低调参加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咯!”刘珊妮幸灾乐祸地说,“您挑人眼光稳准狠,其他组风平浪静,就你们组里撕得厉害,为了谁当主角闹了半天,现在聊得最多的、镜头最多的都是你们。”
“撕什么……太难听了,就是抢戏份。一群小孩儿,瞎闹。”杨远意嚼着一个太阳蛋,“我没管他们。”
“可不嘛,‘多大人了还为个主角争来争去,眼界太窄’,这句话是您后采时说的吧?那些娱记写命题作文似的,刷刷刷,得了,又是几篇稿。”
杨远意眼睛半睁不闭:“我又没说错。”
刘珊妮笑:“也对,我就希望给电影造势,今晚有个好结果。”
“但愿。”杨远意说,“不过蓝芝桦的胜算更大。”
刘珊妮对蓝芝桦没有好感,不予置评,又说:“对了,诀哥下午到北湾,估计下飞机就直奔红毯去了。他和歆然走,您跟他俩一起还是分开?”
场地问题,金玫瑰的红毯铺得不够大气,每年都被嘲,剧组要一字排开肯定是走得紧巴巴,所以干脆拉长一些。但《暗恋者》剧组就四个人,要并排也不是不行。
杨远意想了想:“他和小曹吧,我带阿斐和茅大师一起。”
刘珊妮的笑容消失了:“不太合适……”
“我说合适。”杨远意闭起眼睛,“如果我拿奖,采访时就会介绍他是我下一部戏的男主角。这个热度让给程总,宣发费省一大笔,很划算啊。”
“您真是……”刘珊妮词穷了,“冲动。”
杨远意嘴角不冷不热地一挑,无声表达对她精准用词的赞许。
他的确是个冲动的人。
十七岁突然告白时冲动,十九岁妄图“越狱”爬窗不怕摔断腿也是冲动;二十四岁突然退学改行时冲动,三十岁遇见方斐,只说过几句话就想要疯狂抱他时更加冲动。
现在要带方斐一起去不属于他的红毯,在旁人看来太出格。
对杨远意,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他在意谁时就会捧在手心里宠着,哪怕对方瞧不上这些好;等他不喜欢了,弃若敝履也不过是朝夕之间。
但他对方斐暂时没有任何“不喜欢”的念头,哪怕须臾。
“我给他准备了礼服。”杨远意依然没睁眼。
刘珊妮一愣:“那件秀场新款……我以为是赞助。”
杨远意:“我买给他的。”
镜子里方斐还不知情,被一个女化妆师打扮,夸着“年轻就是皮肤好”。杨远意注视他笑了笑,礼貌地说谢谢。
下一刻,他发现了杨远意,心情很好地无声喊他:“看什么?”
杨远意一笑,错开目光。
北湾秋天的明朗阳光照亮方斐的脸,至少这一刻十足动人。
杨远意说不上来他为什么想给方斐很多东西,他本只打算给对方一个掺杂了私心的剧本,现在显然远不止于此了。
年岁渐长,冲动让位给深思熟虑,但他可能还想再冲动一次。
第十七章 曹歆然爱你
哑光黑色面料,贴身剪裁,不规则领口的设计多了一分活泼。内搭白衬衫,领带换成方格的领巾,再在胸口别一枚低调的铂金镶钻的一字型胸针。
扣子松掉一颗,衬托得脖颈线条愈发修长,隐约露出一条银色的金属细链。
略长的刘海全往后梳,但不算中规中矩的发型留有青春感,方斐皮肤本来就白,这时漆黑眉眼愈发深邃。他本身五官端正俊秀,仪态优雅大方,举手投足间俨然已经是个翩翩公子,不说话时自然透出颇有古典味道。
秀场款才刚刚发布就穿上身,方斐看不出,只当这是杨远意额外准备的西服,哪怕多想了为什么尺码和自己恰好搭配,也没什么挑选的余地。
但刘珊妮不同,她眼光毒辣,一眼发现衣服说不定是杨远意早准备好的。
人靠衣装,可衣服也需要人来衬托。这套高定虽然不是整个系列中最个性最难驾驭的,可却是不折不扣最为独特的一身,并非每个人都能驾驭那片不对称衣领,多一分就放荡,少一分则拘谨。
饶是她阅人无数,此刻也不得不感慨:杨远意会挑衣服,更会挑人,方斐气质天然有种含蓄的冷淡,又并不拒人千里之外。
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出谁比他更合适。
这日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充满雨水降临的前兆。
红毯在室外,害怕突然下雨干脆提前了开始时间,杀了个措手不及。
金玫瑰的颁奖仪式在文化馆举行,红毯准备和往年一样,有点狭窄。再加上两边围满了记者与粉丝群众,限制了行进速度。
闪光灯照耀,主持人的声音、音箱与记者们的大呼小叫,组合在一起并没有屏幕上那么光鲜亮丽,男星女星为了多一两秒的镜头无所不用其极。
红毯的亮点有许多,杨远意带着方斐成了不算最惹人注目但也引起争议的一件事。方斐并非《暗恋者》剧组,也没有任何作品出现在本届金玫瑰,杨远意执着,他没有坚持不参加,可全程耳畔充满杂音,什么都来不及想。
人们爱看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式成名故事,而杨远意三十五岁的年纪在导演中的确也称得上年轻。出身名门,流量加身,导演处女作即获专业人士肯定,票房丰收,如果他今夜捧起了金玫瑰,那将会是一个功成名就的故事的开头。
短短一截红毯,聚焦在他身上的光却几乎照亮了北湾阴沉的傍晚。
“杨导看这里!……”
“……其导演的爱情电影《暗恋者》提名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与最佳摄影四个奖项……”
“杨导杨导,麻烦看过来!”
“……在‘最佳女主角’的角逐中,年仅二十三岁的曹歆然极富竞争力。”
“杨导,能不能请问一下跟你走红毯的这位是……?”
窄窄的一抹红色尽头,面对台海名嘴不怀好意的提问,杨远意大大方方地接过话筒,不露声色将方斐挡在了自己身后。
“方斐,以后你会认识他的。”杨远意直接又不失礼貌地回应他,“可能就在明年,因为我们马上就会一起合作,我很看好他。”
闪光灯安静须臾,又以更快的频率不停闪烁起来。
这句话可能会成为杨远意的黑历史,也有可能,不用多久就会成为爆点。
今年电影不如前两年百花齐放,但提名金玫瑰的也都是精品。
除了杨远意的《暗恋者》,蓝芝桦的历史题材佳作《南洋之春》,呼声最高的要数殷牧垣拍摄的犯罪片《红潮》。
电影以一个警队边缘人做视角主角,深入被黑帮控制的夜总会,与其中小喽啰、陪酒女取得了犯罪证据的关键线索,但却因为利益和情感纠纷陷入内部混乱。
电影节奏紧凑,叙事手法是殷牧垣一贯的荒诞,犯罪元素点到即止,讽刺很是辛辣。而三个主角表现堪称完美,以不到三千万的成本已经夺得过六亿的票房,在颁奖季也一路高歌猛进,今晚一共提名了九项大奖。
但随着在《红潮》中表演精湛的赵荼黎落选最佳男配角,本届金玫瑰的颁奖好像与原先预测的脱轨了。
《红潮》九提只有两中,最佳男主角毫无争议,此外粉丝恨不得撕了主办方;自信满满的《南洋之春》摘取了最佳改编剧本、最佳影片和最佳剪辑,却与所有演技奖失之交臂……
相比于这两部大热门的接连滑铁卢,《暗恋者》至少算平稳。
落榜最佳导演,但获得了最佳原创剧本,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当最佳女主角这个重量级奖项宣布时,座位上的方斐松了口气,看向杨远意。
他淡淡地笑着起身,和曹歆然拥抱。
冰山美人第一次在台上哭得稀里哗啦,泣不成声:“……谢谢、谢谢导演,真的非常感谢,给了我这次机会,没有杨老师我不会站在这里……”
方斐是为杨远意开心的,当他望过去时,却见杨远意面上没有半点欣慰。
杨远意的笑很冷,眼瞳颜色如贝加尔湖蓝冰。
掌声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好远。
这位金玫瑰历史上第二年轻的影后成为当晚媒体采访的焦点,作为一个剧组的,杨远意需要在旁边陪她。方斐没有立场跟着,就先躲到了一旁。
左侧有个吸烟室,方斐不进去,只趴在小小的走廊窗口边,百无聊赖观察风中的树。
雨如约而至,草和泥土的味道让他想起象山。听说夏天那儿很多萤火虫,但方斐遗憾他和杨远意大概短时间内无法结伴去看。
墙壁隔开了采访时的声音,方斐只听见笑,但吸烟室的门半开着,呛人烟雾流出,随之侵袭感官的还有两个人笑嘻嘻的对话。
“今晚的稿子写谁?”女人声音微沙,很是性感,“写沈谣还是曹歆然?”
一个男人操着浓重的北湾腔:“按理来讲应该影帝更惹人注意没错啦,而且他又二封,电影也好。可是那位影后的发言哦,让我想起一个传言诶,她好像跟导演有点感情哦。”
方斐一愣,情不自禁地将注意力集中过去。
女人说:“这谁能知道,你从哪儿听的?”
“就别人啊!圈子不大点,有什么都瞒不住的,再说杨导演一家都是圈内人,别人想攀理所应当的啦。而且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剧组夫妻嘛,多的是,反正曹歆然年轻漂亮他又不亏,玩一玩而已啦……”
女人笑得更大声了:“你好八卦啊!”
男人又说了些知道的其他秘密,可方斐听不进去了,他耳畔的雨声一时间很大,遮盖住了所有的脚步与话语,让他手脚冰凉。
轿车后座,曹歆然对镜补妆,似笑非笑地说:“你要当心哦。”
现在看来不像提醒,更像是示威。
主办方举行了after-party,有冷餐厅和酒吧,红男绿女,华服美人,很符合外界对纸醉金迷四个字的幻想。
方斐没去,他推说不舒服先行离开。从吸烟室无意听来的话让他不太想面对这时春风得意的曹歆然,更不知用怎样的心情和杨远意对视。
孤身回到酒店,方斐第一时间脱了价值不菲的外套。
那枚胸针被他放在洗面台上,打开水龙头,方斐发狠似的将头伸过去淋得湿透。水流声哗哗不止,他抬起头,发丝凌乱地往下滴水,眉眼像晕开的墨格外忧愁,白衬衣透出些肤色紧贴着身体,随着呼吸轻轻地起伏。
说不上失望,但不难过都是假的,吸烟室里的调侃是不是真的未可知,方斐没有反驳,大约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并不是完全不会发生。
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纠结。
杨远意为什么要找自己?
难道只是单纯玩玩么,那他为什么有这么认真?……
水声还在继续,遮盖掉了开门时一声“咔嗒”。
方斐盯着流水神游太空,蓦地发现多了一个影子,刚回头,已经被按着腰抵在洗脸台边缘,抱着他的手绕过去。
关掉了水龙头,空间霎时全然安静。
脑海中的灰蓝色眼睛蓦地出现在眼前,方斐呼吸急促,一开口,咬了舌头。
“杨、杨老师……”
杨远意撩了把方斐的后背,拉下挂着的毛巾,盖在方斐头顶揉了揉。脸上身上全是水,但杨远意只说:“给你打包了吃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