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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衍侧身, 将朱婶让进了门。
主人房的格局摆设,朱婶并不陌生,虽然是帮佣负责打扫, 她偶尔也会再做检查, 确认整理到位,各处布置得合宗衍的心意。
朱婶在沙发上坐下, 视线却不经意间越过大半个房间,扫到床头柜上的一摞首饰盒上, 躺着一条细细的流苏。
浅蓝色的, 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是了。
朱婶很快想起来, 那好像是封助理穿过的一件衣服上的, 那回封助理摔到宗衍腿上,流苏挂在了宗衍的扣子上, 被整根扯了下来。
他竟然还一直留着。
朱婶的目光落在宗衍俊美的脸庞上,心中有几分恍惚。
这是她一手照顾大的孩子,从他刚被强行提前剖出来, 因为不足月而不得不在育婴箱里住了两个多月,孱弱的连哭声都很小。她守在育婴箱旁, 眼都不敢错一下, 生怕一个没看好, 这个小猫一样的孩子就没有生气了。
她照顾着他一天天长大, 却又突然之间失去了母亲和兄姐, 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 被老爷子派人来接走。
这些年, 她都跟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好他的生活,牢记着孟子怡的话, 做他身后坚实的后盾,而不要挡在他的前面,他的路得由他自己来走。
所以朱婶从来不自作主张,不替宗衍拿主意,更不会仗着自己从小照顾他的情分,试图左右他。
就连林如栩上回想求她说句话,她不也没答应么?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坑里跳啊——
情之一字,是最难解的,一旦深陷进去,就是万劫不复了。
宗老爷子是不可能接受一个私生女的,更何况是一个品行有问题的私生女。到时候闹起来,岂不是又要重演宗庆山和黎韶华的往事了?
她不能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宗衍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孩子,她必须得像保护启航一样,也要保护好他。
“窈窈怎么了?”宗衍开口问道。
朱婶没有回答,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对宗天赐和宗天佑怎么看?”
听到这两个名字,宗衍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那两个脏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人才是父亲最宠爱的子女,对他横眉冷对、满脸厌恶的父亲,在面对这两个人时,慈爱宠溺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那时候母亲和兄姐刚去世不久,宗天赐和宗天佑却言语挑衅,宗衍还小,沉不住气,说了一句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话,你们是私生子,就是野种。
那两人比宗衍大了七岁,体型体力悬殊,宗天赐一把将他推倒,宗天佑上前用脚踢他,边踢边骂,你才是野种,爸爸说你这个野种是个病秧子,活着有什么意义,早点都死了早干净。
宗衍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好欺负的,发起狠来撕打啃咬,很快佣人们赶来,他命令佣人们摁住他俩,狠狠地将他们揍了个半死。
爱子爱女被打得惨不忍睹,宗庆山得知后自然是大发雷霆,还跑来找宗衍算账。事情闹得连舅舅孟子恒都知道了,也是怒不可遏,最后还是祖父宗宏深出面,申斥了宗庆山,才算告一段落。
大概是被慈父捧在手心里惯坏了吧,说来也真可笑,宗天赐和宗天佑兄妹还真的以为有资格沾染宗家的东西,甚至虎视眈眈,妄图染指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几年前宗天佑结婚的时候,看中了天鹅堡作为场地——那是一座位于湖心的艺术酒店,是孟子怡生前一手打造的。宗天佑居然有那个脸,叫宗庆山出面发话,想要酒店停业一个月,专门供她使用。
而在去年,宗衍出了那场车祸,伤情严重生死未卜时,宗庆山第一时间带着宗天赐和宗天佑兄妹,想要控制住宗衍名下的资产。
宗衍薄唇紧抿,“那两个东西,跟窈窈有什么关系?”
朱婶看着宗衍,一字一句:“他们都是私生贱种。”
“不可能!”宗衍想也没想,眸光透着凌厉,“朱婶,你是在哪里听见谁污蔑窈窈?是那些帮佣们吗?”
他记得之前就听封窈开玩笑的说过,她勾搭上了他,在山庄众人们的眼里,恐怕是个狐媚惑主的祸国妖姬了。
他对她用的“勾搭”一词有些着恼,跟她理论了一番,只是,这些人居然还敢造谣生事?
朱婶将他的维护看在眼里,摇头叹息。
“封窈是封季同跟女演员苏冉的私生女,少爷你只要过问一下,就能知道了。封季同已经决定了要把这个女儿认回去,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这不是一件难以求证的事情,如果是之前,或许还得调查一下,只是现在已经是公开状态,只要问一声,就不难得知。
宗衍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
朱婶轻易不会干涉他的事情,更不是会造谣生事的性子,更何况是这种容易查证的事情。
可是,封窈,封家的私生女?
怎么可能?
“她不是说,想勾引你,还想嫁给你?先前我还觉得,可能只是信口胡说,”朱婶看着宗衍,“可是少爷你跟封家,是有那个婚约在的吧?婚约肯定不是给她的,封氏有女儿,那她现在这样是在做什么?”
朱婶的声音很轻,“少爷,这些私生贱种就是这样的,个个巴望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一样的。”
宗衍沉默良久,拿出手机,垂眸发了个信息,又收了起来。
“还有事吗?”冷硬的嗓音仿佛夹着寒冰。
朱婶默默地打开手机,调出一个音频,按下播放键。
一道女声响起——
“……朱婶,你真的想多了,少爷跟我只是玩玩而已,不会认真的,他不过是见色起意,我也只是贪图他的身体罢了。”
“……你放心吧,干完这两个月我也差不多腻了,以后跟少爷绝对不会有任何瓜葛的。”
是她的声音,绵软清甜,带着她独有的那种懒懒的语调,透着股漫不经心的轻佻味道。
宗衍闭了闭眼。
“……封小姐,我必须告诉你,我一直开着录音的。”
“……那个,我现在开始再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还来得及吗?”
……
“可以了。”宗衍突然冷声打断。
已经够了。
他不想听她的辩解。
朱婶中止了播放,看向宗衍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心疼。
看着他不好受,她的心里只会千倍百倍的更难受。
“这种人的嘴里,哪有一句实话?”朱婶轻声道,“好在,认识也没多久。”
没多久吗?
宗衍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额头,俊脸隐藏在阴影里,化不开的冰寒与阴霾漫上他漆黑的眼眸。
也对,是没多久,连两个月都不到。
可笑他竟然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他甚至已经叫人先去整理打扫城南那套顶层复式,准备等她搬进去,再按她的心意布置装饰。
却不知道在她嘴里,就是一句轻飘飘的,玩玩而已。
她把他当成什么?
免费的鸭子?轻易上钩的凯子?
能从封家千金手里抢走的战利品?
朱婶离开后,宗衍依然久久地坐着没动。
直到手机响了一声。
宗衍垂眸扫了一眼进来的信息。
下一瞬,他浑身戾气迸发,骤然抬手。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在墙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砰响,接着坠落到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接着他站起身,冲到床头柜前,大手一挥将那一堆首饰盒扫落。
盒子摔在地上,有的开了盖,里面的珠宝首饰掉了出来,钻石珍珠,各色宝石,满目琳琅。
太可笑了。
他方才,在满脑子混乱的燥怒暴戾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丝侥幸——或许,这是朱婶搞错了。
朱婶没有搞错。
从始至终,只有他搞错了而已,错把鱼目当明珠。
***
宗衍上午没来书房,封窈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再一想,他怕是夜里又工作到很晚才睡,早上根本起不来吧。
唉,真是个劳碌命的大少爷。
昨天该整理的资料还有一部分没完成,封窈边摸鱼边整理,一上午的时间一晃就差不多过去了。
正要歇一歇,然后下去吃饭,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封窈接起来,“喂,钱姝?”
门外,正要推门的宗衍抬起的手顿住,黑眸中闪过一抹令人心惊的冷戾。
钱叔。
怒火当头时,他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砸碎。好容易冷静下来,他想着,至少要让她当着他的面,把话说清楚。
他何曾有过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或许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
钱富贵,钱叔,呵。
书房内,封窈靠在椅子里,听电话里钱姝语气激动:“我刚才出了一场追尾事故!”
她一个激灵,蓦地坐直身体,关切地连声文:“怎么回事?严重吗?你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是我追他的尾,我故意撞上去的!”钱姝笑嘻嘻,“我刚不是去超市买东西吗,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巨帅的大帅比,不认识一下会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可他已经坐在车里,车都发动了,好在我的车就在旁边,我赶紧开起车跟在他后面,找准时机,对着他的屁股怼了上去,嘿嘿!”
看把她得意的,封窈无语。
“你确定你没事吗?”封窈又问了一遍。
新闻里不是报道过不止一次,事故后自以为没事,隔了一段时间突然晕倒,送进医院里差点没救?
“真的没事啦!”钱姝有点不耐烦,“哎呀不要说我了,我是想跟你说那个大帅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