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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学校在大操场为高三生举行了高考誓师大会暨成人礼,顺便停了高三几栋教学楼的电,高效地维修了线路。
今天下午,教师办公室来了位不速之客。来人是陈建宇的妈妈。
虽说高三一年间,大多数学子们纷纷开足马力,成绩排名榜风云变幻。但到了这最后的几个月,无论成绩表整体如何变动,前面十几个位置,几乎总是同一批人的排列组合。陈建宇就是其中之一,并且可以说,他是其中最为稳定的一个。他长期徘徊在第八、第九名,算来一整年没有变动过了。可就在上一次考试中,他考了第十名。
如今二模在即,他的妈妈来找到班主任:“我怀疑我们陈建宇在学校受到了欺凌。”
“这……”班主任杜老师震惊稍许,很快凝下神来,“您先请坐。据我所知,我们班里同学关系良好,应该是没有这样的事情的。陈妈妈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猜想?是陈建宇跟你说过这个情况?”
陈母接过杜老师递来的一瓶水,面容未有丝毫缓和,语气也不善:“您作为班主任,贵人事忙,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的。半大的孩子,就算自己有了委屈,也不会轻易跟老师说的。”
她早年跟丈夫离婚,儿子判给了她,前夫有了新家庭后,抚养费也不给了。一个单身母亲自己养大孩子,总是辛苦的,她几乎为孩子付出了一切。她对儿子严厉与关切双管齐下,绝不容许他品行不端正、学业不勤勉,同样,也不允许他遭到不公的待遇,尤其是这事直接影响到他的学习成绩。昨晚,她在与儿子通电时一如既往地鞭策他努力,不能重蹈一模的覆辙。
“别人现在都在进步,你之前稳步不前就罢了,上次还退步到了第十名,你应该感到羞愧。二模你必须扭转局势,至少回到第八名,不要让妈妈失望。”
陈建宇在电话那头不干不脆。
陈母不悦,提高了音量,问:“告诉妈妈,你能做到吗?”
这一问似乎戳破了某些东西,陈建宇泄气道:“……我不知道。”
陈母:“什么叫‘不知道’?!你就自甘堕落,一点拼搏的劲头都没有了?!”
陈建宇小声急道:“我也没有办法……我、我的笔记本找不到了,我现在复习效率不行……”
陈母马上问:“哪一科的笔记本?”
陈建宇支吾道:“数学的……还有文综的。”
“两本都不见了?都找过了吗?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放在哪里丢的?”
陈建宇说:“……应该是在教室吧,昨晚找不到的,找遍了都找不到。”
陈母把事情复述给杜老师听,眉头拧紧:“放在教室不见的,肯定是被别的同学动了手脚。就像上次家长会你说的,有的学生到了现在,心态不稳,可能就想拉别人下水。我觉得事情性质严重,孩子自己处理不了,也不应该在这个时间浪费精力,所以直接来找你了。一定要把做坏事的人揪出来,让他把笔记还给我家孩子!”
杜老师听完,神色也严肃起来。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她三番四次跟学生们说起心态问题,却不敢直接提出让他们提防他人,就是怕不说还好,说了就被有心人模仿了。
没想到还是出了事情。而且陈建宇是一个勤奋、认真的好孩子,非常有希望考上好大学。杜老师也不能让他平白受损。
杜老师跟领导简单报告了一下,便带陈母来到机房。打开前天的监控记录,两人盯紧陈建宇的座位,播完了全部的录像,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行径。
杜老师问:“真的是前天丢失的吗?”
陈母表示:“建宇是个细心的孩子,如果是之前丢失的,他不会前天晚上才发现。”
她仔细一想,找出了其中的空档期:“前天上午你们不是开了誓师大会?可能是有人趁那时候没人在教室里做的,真是处心积虑!誓师期间的监控呢?”
杜老师面露难色:“那时刚好断电维修,没有监控。”
陈母气极,咬牙道:“那就一定是那个时间段被偷了!”
杜老师也不禁点头同意:“这样,他们现在在自习,我去找班长来问问情况,他管钥匙的,应该知道谁最后走的。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等我弄清楚了事情,我再给您说明。”
陈母摇头:“我就在这等,不然做什么也不放心。”
话不多说,杜老师去班里把班长叫出来问话,班长表示,那天他和学委一起去教务处搬资料回教室,他俩是最后离开教室的人。
老师一听,让班长把孙乐也叫出来了。
“你们两个都是我很信任的孩子。现在事情是这样,陈建宇丢了重要的笔记,我们看过了那天的监控,都没问题。他妈妈推测,东西应该是在誓师大会期间丢失的。这个事情,可大可小。你们想想,誓师大会前后,有没有哪位同学是单独逗留在教室里的?我们最好把笔记本找回来,那不仅是帮助陈建宇,也是帮助那个拿走他笔记本的同学。”
闻言,班长和孙乐对视一眼。
班长说:“我俩是包后的……午休回来开门,已经有几个同学在门口等了,好像不存在有谁单独在教室的时间段。”
杜老师不知是放松还是忧虑地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就有点难办了……会不会是陈建宇自己粗心大意呢?不过两本都丢了……”
“老师。”孙乐忽然说:“其实我和班长不是最后走的。那天我们正要关门,岳辰突然折返,说要回来拿个东西,然后我和班长就先走了。岳辰后来才赶上的。”
班长一怔:“啊……但是他也就两、三分钟就赶上我们了吧……不像啊……”
孙乐沉默了。
班长把视线转向老师,只见老师脸色严肃:“好了。你们回去吧。孙乐,让岳辰出来一下。”
他们回去的步伐都沉重不少。
岳辰很快出来了。杜老师望向眼前挺拔清俊的小伙子,不免叹息:“岳辰啊,最近……感觉怎么样?”
岳辰能感觉出来,他可能要面临一件有些糟糕的事,但还是如常地浅浅笑着:“感觉还行。”
看到他的礼貌乖巧,老师更是犹疑,但他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她只好说:“我问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坦白一点。”
岳辰定了定神,点头说好。
杜老师正琢磨着如何说出口,那边陈建宇的妈妈就因为等不及而走过来查看情况了。教室里,因为老师接二连三地找人谈话,有些同学不时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顾及到岳辰的自尊心和其他同学的学习状态,趁陈母还没走进其他同学的视野,杜老师干脆让岳辰跟她回办公室再谈。
“我没有偷陈建宇的笔记本,也没有偷其他同学的任何东西。”
方幸珝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岳辰再次重复了这句话。这几乎是他在这个空阔却逼仄的办公室里,唯一能表达的信息。
“偷走别人这么珍贵的资料,这么心狠手辣,现在被发现了就不敢承认么?你这样的人就应该被严厉地惩罚,退学都不为过,绝对不能再让你祸害其他人!”岳辰咬定不认,事情毫无进展,陈母越说越气,几乎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陈妈妈,你冷静点……”杜老师本来想自己低调处理这件事,没想到陈母竟然跟去教室发现了岳辰这个唯一的“嫌疑人”,如今她把气全撒在他身上,事情变得棘手。杜老师只好找来了方幸珝,万一真的是岳辰做的,就让家长劝他坦白,回头是岸。而且他之前记的过还没撤销,这次再犯,至少也是留校察看,按现在的风头,得要回家自学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外头的风涌了进来,室内停滞的气流一下子被搅乱。
当事人和其他看起来在办公实则在吃瓜的老师望去门口,一个穿高腰牛仔裤、薄西装的高挑女人走了进来。她步子不小,却不显得行色匆匆。等她站定,众人看清她面容,都不禁暗自吸了一口长气。容光四射,不可逼视。
那个一直面无表情、任说任骂的少年,在这一霎红了眼。他狠狠地别过头去。他又一次让她丢脸了,并且这次无从辩白。
“有证据直接处分,没证据找证据,轮得到你在这血口喷人。”她又一次站在他身前。
陈母回过神来,怒从心起,夹枪带棒:“你就是岳辰的家长?自己都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你弟弟没有父母教养,难怪这样。”
方幸珝淡淡瞥她:“你父母教你这样跟人说话的?”
“你!”陈母被她一呛,终于冷静了点:“好,好。我们在这对骂也没有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你弟弟偷了我儿子的笔记,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拿人家的笔记干了什么,反正你劝他赶紧还回来。认真上学的人都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偷的不是别人的笔记,是别人的人生啊!”
杜老师不知第几次哀叹:“我们是有人证明了岳辰自己一个人在教室逗留了几分钟的,他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不然你和他单独谈谈?我们安静地把事情解决了,不要惊动、影响太多人,这样对谁都好。”
方幸珝说:“不要影响别人,就要影响岳辰?”
她偏头看了看那孩子,他垂着脑袋,厚实的手背因为用力握拳而青筋暴起,两颌绷紧到颤抖,拼命隐忍着。
多大的委屈啊,或许还傻傻地感到羞愧。
她说:“我们不用单独谈。我们家岳辰不会做这种事。”
如同一针强心剂,岳辰忽地就定了神,因她话里自然而然流露的信任和骄傲。
“岳辰这个学期的进步有多大,数据都看得见。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去偷别人的笔记。现在你们没有证据证明他偷了,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没偷。但是没做过的事情我们不会承认,笔记你们应该去找别人要,咬着岳辰不会有结果的。”
“这……”杜老师两头看看:“岳辰姐姐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应该再仔细调查一番。那岳辰呢……就暂时回家自学一周吧,到时我们视调查结果而定。”
“老师,我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回家一周。”清朗的少年抬起头,目光澄明,“一周,您知道对现在而言一周有多么重要。”
方幸珝又扫了他一眼,这次带了淡淡的笑意。
杜老师两头为难:“可是……”
陈母说:“凭什么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揭过了?那我儿子怎么办?!你说你清白,那至少让我把你的东西全部搜过一遍!你是外宿生是吧,那我们还应该到你家里去也搜一遍!”
她认定了岳辰觊觎她儿子这个优秀生的笔记本。
方幸珝理解她心思,直接驳道:“你儿子的笔记还没那么重要。”
陈母脸色一个涨红,感觉情绪就要失控。
这时,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一个高瘦的少年急忙跑过来。
“妈妈!你别为难人家……我笔记没丢……”
刚才班主任带走岳辰后,班长看事情不妙,便去跟陈建宇聊了聊,想探一探原委。没想到陈建宇听完来龙去脉,脸色煞白,急匆匆地就冲了出去。
陈母拍着胸口顺气:“我教你为人要善良,没叫你到这种时候还……你说什么?”她猛地睁开眼:“什么叫你笔记没丢?”
陈建宇大气不敢出:“就……找到了……”
陈母盯着他,无比犀利:“说实话。”
陈建宇低头,高个的男生此时看起来如此弱小:“就是……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怕考不好你会不高兴……”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陈建宇脸上。惹得旁人都愣了愣。
须臾间,陈母挥动巴掌,又扇了第二下。
杜老师高声喊:“陈妈妈,别!”
第三下又挥了过去,却被一只瘦长的手堪堪拦住了。
陈母眼睛全红了,扭头对方幸珝道:“你拦我做什么?这样懦弱又虚伪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陈建宇头更低了,肩膀微微抖动着。
陈母要换另一只手打他,方幸珝甩开了抓住她的手,让她身体一歪,动作一下子停了。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跟你说谎的啊。”
陈母寡淡而严厉的五官顷刻间皱成一团。
人们总希望亲近的人能跟自己分担世间的痛苦,却在不经意间成为了对方痛苦的来源。
方幸珝带岳辰上了车。这么一折腾,下午就过去了。岳辰从办公室里出来,一改往日在她面前的伶俐,变得闷闷的。
方幸珝也有些疲惫,懒得长篇大论安慰他,便打算带他出去吃顿好的,在没有岳琦的情况下。这是显而易见的大优待。
“姐姐……”沉闷的行程中,他低低地喊她。
她递来一个清淡的眼神,表示自己在听。
其实,他想说什么呢。
对不起,又麻烦你了?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受影响的?还是谢谢你,相信我?
好像都不足够。
只是一瞬间,在这辆车里,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想起了他们多么亲密无间。
于是他的声音轻得像棉花糖,他说:“抱抱?”
端正开车的女人不为所动。
岳辰的心又吊了起来。不知她是否还是有些气恼,毕竟,她说过自己很讨厌麻烦。
恰是下班时间,城市主干道上车流拥挤。他们正跟着长长的队列,等待一个漫长的红灯。夕阳的尾巴扫过车前,方幸珝微微眯着眼眸,散漫地侧了侧身,绕出了安全带。
她向他张开双手。
世间若有神祇,应当是她的模样。
“快点,抱抱。”
岳辰喉间哽住,他好像染上了自己曾经最嗤之以鼻的软弱。
他甚至等不及解开卡扣的几秒,猛地扑了过去。胸前的安全带勒得他生疼,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永远都难以描绘,那一天,她给了他怎样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