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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又过了两日,徐南柯每天抱着被子滚来滚去,躺在床上摊大饼,因为又聋又瞎又失去了大半嗅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经常后半夜时觉得冷,模模糊糊间,感觉有股真气涌入体内,然后又会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一日比一日剧烈,只是徐南柯也闻不太真切,到了早上,这味道就全都消散了。
沈寄每夜都回到得非常晚。
到了第六日,徐南柯睡了一觉醒过来,摸摸索索地下床,才发现他竟然一整夜没回来。
这是徐南柯治疗的最后一天,心里头还挺希望沈寄能够陪在自己身边的,但没想到这小子平时黏黏糊糊,关键时刻居然不见了。空气中熟悉的酒味和血腥味已经消散得不剩几分了,沈寄昨日清晨出去,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没回。
等了一会儿,两名女子已经过来要带他过去了。
徐南柯手上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缓步走到屋檐下,唤了两声:“沈寄,你在不在”
没有人应答。
万籁俱寂。
徐南柯又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一个人过来捏捏自己掌心或是怎样,才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和两名女子走了,服下了药后,江诗河手掌按在他头顶,将他体内无凛最后残存的一点真气吸了出去。
“今夜休息一晚,明日你便可以全好了。”江诗河淡淡的声音在头顶传来。
“眼睛会好听力和嗅觉呢”
江诗河道:“都会好。”
徐南柯道:“沈寄呢他昨夜怎么没回来。”
江诗河顿了下,冷淡道:“我让他去外头给我送一封信,估计要耽搁两日。”
徐南柯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但是听到明日就可以恢复正常人,还是有些兴奋,最关键的是,最近一直待在屋子里,冷得瑟瑟发抖,哪里都不能去,实在无聊。
他又摸索着回去,经过长长走廊,心里想,上次去赌城时,正好是元宵节,但是街上的酒馆商贩都跑路了,沈寄没有见到流光溢彩的热闹场景。这次从药王谷出去,回清元派之前,不如找个地方好好玩几天。
还有上次在赌城的客栈里,沈寄说什么来着,他想要什么来着。徐南柯回到房中,冥思苦想,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夜沈寄仍然没有回来。
徐南柯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睡不安稳,昏昏沉沉地到了第二日,很早就醒过来了。眼前的东西一开始还是模模糊糊,好像罩了一层朦胧的毛边,使劲揉了揉,才慢慢清晰起来。耳朵里也听得见外面大雪压断树枝的声音了。
他生龙活虎地在房间里跳了一会儿,沈寄两日没回来,屋子里头便落了些灰。外头的院子里,腊梅树上,还挂着七日前沈寄扎的小灯笼,现在已经熄灭了,被厚厚积雪盖住。
屋里屋外,俱是冷清。
徐南柯洗完手脸,刚准备去找江诗河,问他沈寄的去向,就见床上枕头旁边摆了几只用软树枝扎的小兔子,青嫩的颜色,是深冬后破土而出的小树苗。一共五只,应当是每夜一只,沈寄在计算什么日子。
因为两夜没有回来,所以少了两只。
徐南柯将五只小兔子拿在手心里,不由得笑了,沈小寄真是孩子气,傻得冒泡,然后十分珍重地放进了乾坤囊中。
他去江诗河那里找沈寄,却得知沈寄还没回来,便无趣地回了自己屋子,百无聊赖地在雪地里练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王谷中大雪覆盖,一眼望去,茫茫一片,看不到天地的缘故,他觉得这几日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又等了两日,徐南柯实在不耐烦,让两名女子去催江诗河,问他沈寄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他可要找上门去了。
丹药房内,江诗河挥了挥手,将前来传话的丫鬟遣退。
他双手负在身后,脚步一转,走进隔壁的屋子里。沈寄正紧闭双目,盘膝坐于床上调息,他此时浑身狼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手臂上、脖子上、脸上皆血肉模糊,四处扎了绷带,但还是不停渗血,不过好歹剩下一条命,只是气若游丝,也不知道多久能恢复。
江诗河倒是极为看好他,能够从魔沼鬼域的众妖兽中全身而退,这世间便也没几个人能挡得住他了,日后的修行,全看他个人,若是能顺利地步入分神期,克服最后心魔那一关,渡劫飞升指日可待,或许就能成为千百年来,年纪最小的飞升者,也说不定。
沈寄睁开眼,一双黑眸中还残存着几分嗜杀的气息,还未完全从血腥中抽离出来,他望了江诗河一眼,脖子转动得有些艰难,道:“我师兄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吗”
“区区散魄伞,我解决起来还不在话下。”江诗河淡淡道。
沈寄便不再理他,兀自闭上了眼睛。
江诗河侧目望了眼他,自己起死回生的医术居然没能得到捧场,颇有几分遗憾,抚掌道:“你不信难道你不知道,天底下这无凛的真气,只有我能救么”
是不是他太温和好说话,这些人竟然不知感恩。
沈寄依然不理他。
江诗河有些郁结,无人说话,又有些身处高峰的无敌寂寞感觉,顿了顿,自顾自道:“当年真水道长的二徒弟,带着他的大徒弟,一路翻山越岭来求救,可惜中毒时日太长,已经救不回来了。”
江诗河想起往事,倒是有了多说几句的兴致,道:“真水说我医术太糟糕,连他徒弟都救不会来,这哪里能怪我,顶多只愿孤鹜山离这里太远,他大徒弟还没能到这里,便在路上一命呜呼了,死在冰天雪地里。这之后,真水一怒之下,居然要与我绝交了,许多年不曾来往。”
“他的那个二徒弟陈之流哭得可惨啦,可我有一事没有告诉他,当时他也受了内伤,到了这药王谷时,身上的内伤却好得差不多了。若他大师兄一路上没有将残存的真气灌入他体内,恐怕他大师兄还可以多活几日。不过就算多活几日,也无力回天了。”
“来我这里,大多是想要为心上人抑或是亲人续命,见多了这样的生离死别,我才开始研究冥水,若有一日,真的能起死回生呢”
江诗河颇为唏嘘,在窗前站了片刻,而后视线淡淡地落在沈寄身上,心血来潮,忽然道:“真水有四个徒弟,听闻六年前又半死不活了一个,现在应该只剩下谢长襟一个。你若是愿意,不如转投我门下,这样我便可以完胜真水道长了。”
沈寄道:“不。”
江诗河微笑道:“你若不,我就将从你师兄身上抽出来的毒,全部加倍灌回他身上。”
他话还没说完,沈寄就猛然睁开了眼,似乎是情绪十分激动,双目含怒瞪着他,过了会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江诗河:“我开玩笑的。”
沈寄伤势严重,如今动弹不得,如果再调养两三个月,应该能全好,但是他拒绝在药王谷中继续待下去。
江诗河也并非什么对别人生死很关心的人,便给了他一粒药,道:“这丹药能在短短三日内,治愈你的大部分外伤,不过反倒会加重你的内伤,你若是不听劝,非要服用,便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沈寄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眼道:“无妨,我本就没为师兄做过什么,更不能让他为我担心了。”
他服下丹药,手指上的森森白骨开始长出新肉来,脸上的破处也开始愈合,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浑身上下的伤口开始恢复。
一炷香后,他僵硬地走到镜子前,摸了摸自己的脸,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异样。只是右臂被上阶妖兽咬掉了半截,愈合得有些缓慢。
若是再等上五六日,应该会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大碍,但是沈寄等不及了,他转身便走出去。
外头风雪依旧,沈寄却心情一片大好,强行提起真气,从屋檐上跃过。一路上他心里想,这次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都没有提笔和师兄书信,真是想早日回到清元派,回到落日峰上,到时便只有他和师兄两个人了,哪里也不想去。
原先他经常在信上诉委屈,说明忍明矾今日又强迫他劈柴挑水了,现在想来,真是幼稚,竟然将一日一封信,都浪费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他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还有什么好撒娇的。
他先前还在信上提及过,想去游历山河,可此番出来一趟,他却改变了想法,只想早日回去,和师兄两个人在屋子里躲起来,最好是在被子里躲起来。
徐南柯正在院子里用剑挑花,突然瞥见旁边一人从屋檐上跳了下来,顿时笑起来:“回来啦”
沈寄立在屋檐下,唇角微微翘着笑意,走过来拿掉他剑上的零落梅花,道:“嗯,师兄,我回来了。”
沈寄注视着师兄,见他视力耳力的确全都恢复了,这才放下一颗心。
徐南柯也打量着沈寄,总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不同,但一时片刻又说不出来,好像几日不见,长高了些,面容也清俊了些,一双黑眸夺人心魄。
既然沈寄回来,便也不用在药王谷中多待下去了,徐南柯便转身朝屋子里走,边走边道:“我们该启程回去了。”
沈寄高兴起来,抢先走进去:“好,我来收拾东西。
徐南柯靠着门框,看沈寄到处走来走去,井井有条地把屋子收拾了一下,他们来时带的东西便不多,只需叠起来放进乾坤囊中就好。徐南柯的乾坤囊里没有装什么东西,衣物什么的倒是都放在沈寄那里了。
看着看着,徐南柯觉得有些不对劲,问:“你右手怎么了被蜇的地方早该好了吧。”
沈寄背对着他道:“已经好了,不过搬酒的时候又磕了一下,过两日就会好了。”他转过脸来,眸子里泛着浅浅星光,眼角眉梢全是温柔的笑意:“不过能得师兄一句关心,也值了。”
你现在已经是男主了,不要这么没追求好吗徐南柯觉得槽多无口,又总觉得这话哪里有些怪,沈寄未免太过在意他了些,要说师兄弟之间的情谊吧,他和谢长襟之间可没这样黏糊。
他隐隐约约觉得哪里很奇怪,但是抓不住那个念头,只是脸上微微发热。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沈寄站在床边,忽地脸色一变:“师兄,这是什么”
他转过身,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徐南柯,刚才还满脸笑意,此时已经面若冰霜,变脸速度可谓非常之快,手上举着一把不长不短的青笛,正是谢长襟当晚吹的那一把。
这笛子原先是徐南柯的,既然要招魂,自然要用沾染了他气息的东西来招。找到徐南柯后,谢长襟便将这笛子还给了他,也算是物归原主,没想到被沈寄发现
只是,谢长襟吹笛子招魂那夜,沈寄根本不在场,他为何见过再加上之前总是有莫名奇妙被人凝视的感觉。徐南柯脑子里数百个念头瞬间涌来,脸色也变了变。
沈寄盯着徐南柯,脸上神情非常难看,走近了一步,死死盯着他,忽而愤愤道:“师兄,当日我问你,如果中毒的是我,你是否也会救我,你是怎么回答的,你犹豫了,你为何犹豫难不成在师兄心里,我还没有他重要难不成师兄移情别恋了不成”
与此同时,徐南柯也脱口而出道:“沈寄,你一直在监视我”
两人话同时道出,双方同时脸色一变,顿时气氛陡然僵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