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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生擒的两名俘虏果然抵死不招,任狱卒软硬兼施、用尽手段,也仍是咬着牙关不松口,倒是几番寻隙自尽,虽皆被硬拦下来,但如此一来刑讯官倒也不敢太过逼迫,加上两人原本伤重,经得一番折腾更是奄奄一息,拷问之事也只得先缓一缓再说。
秋往事即日起便开始预备北上事宜,粮草物资等具体事务自有季无恙去操办,她不过点选士卒,确定行程路线罢了,半日功夫便已办妥。她本欲再寻李烬之问问到融洲后的安排,偏偏他整日见不着人影,不知在忙些什么。倒是王宿自又有一番忙活,成日在飞隼队里里外外转来转去,事事皆欲经一经手:这头核对着季无恙筹算出来的粮草用度,那头忙着督促斥候先行探路打点;这厢方在校场对随行军士训话,转眼便又钻进营帐对秋往事所定行程指手画脚起来。
清透的阳光照进帐内,带着懒洋洋的香味。秋往事百无聊赖地半伏在桌上,翻眼瞅着一派悠闲地坐在对面的王宿,长长地叹一口气。眼见着四下无人,便打点精神,略支起身子,咧嘴笑着指指帐外道:“六哥你瞧外头草长莺飞,春色正好。我日前上西郊路过旻湖时见桃花已半开了,衬着柳色最是好看,许多姑娘去踏青呢。六哥要是营里头没事,不妨也出去逛逛?”
清透的阳光王宿大剌剌地双脚搁在桌上,椅子向后翘着,只两条后腿支着地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手中拿着笔在清明、明庶两洲的地图上圈圈点点画着些什么,口中闲闲叹道:“唉,小七你这丫头真没良心,你初次领兵上路,我这做哥哥的替你操操心居然还不讨好。还敢叫我出去瞧姑娘,嗯?你六哥我像是个没人要的么?哼哼,不妨告诉你,你六嫂早有人了。”
秋往事大吃一惊,倏地站起来隔着桌子凑到他身前问道:“当真?”
王宿斜睨她一眼,轻哼一声道:“自然当真,连你这小鬼都要成亲了,我难道还会落在后头?”
秋往事吸一口气,直起身子左右打量着他,半晌方正色道:“六哥你不是一厢情愿吧?”
“咳咳!”王宿猛呛几声,几乎不曾摔下椅子,忙一跃而起,指着秋往事怒声道:“我认识你六嫂的时候你这小死丫头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当日圣旨下时不知是谁愁得跟塌了天似的呢,如今倒是以有夫之妇自居了?还敢笑话起我来!”
“这如何能怨我。”秋往事权当没听见那后半截,仍是狐疑地打量着他道,“若真有这么个人,为何从来不曾见过,便连听人说起过都不曾?”
“哼!”王宿似颇不屑地撇撇嘴角,眉梢却轻轻一扬,隐隐透着自豪,“她身份颇为特别,不方便宣扬,所以这事儿知道的人本不多,平日也不会挂在口上。”
秋往事大觉好奇,一把拽过他同坐在桌子上,问道:“究竟是什么人?这般神秘。”
王宿斜瞟她一眼,嘴角轻勾,又是神秘又是得意,挥挥手道:“不提这个了,你迟早总会知道,今回北上没准便有机会遇上她。”
“她在北边?显朝的人?”秋往事大觉讶异,忽地心中一动,恍然道,“莫非是间者?”
王宿不置可否地挑挑眉,面上仍是藏不住的得意,含含糊糊道:“差不多,总之你一见便知。”
秋往事还欲再问,却听他扯开话题道:“是了,你可知五哥近日神神秘秘地忙些什么?”
秋往事见他卖关子,大觉气闷,便也乘机拿腔捏调地道:“我自是知道,只是五哥说了,不能告诉别人。”
“哈!我同五哥自幼相识,几时起你倒成了自己人,我倒成了‘别人’了?”王宿叉着双臂,挺直了背脊居高临下睨着她道,“你老实交待,可是同你前天捉回来的那两人有关?”
秋往事也是一般不置可否地挑挑眉道:“差不多。”
王宿冷哼一声道:“那两个是裴初的人?你们可不够义气,竟还把人藏着不让见,盘算些什么呢?”
秋往事正欲再揶揄他两句,忽瞥见沈璨同季无恙远远地向这边走来,便拉拉王宿,一面跳下桌坐回椅上,一面勾着嘴角轻飘飘道:“不提这个了,你迟早总会知道,待咱们北上回来没准便能揭晓了。”
王宿咬牙怒瞪着她,眼见沈璨二人走近,只得悻悻然坐下,重又闷闷地在地图上勾画起来。
当晚因沈璨率营中兵士为北上众人饯行,秋往事便不曾回王府,同众人热热闹闹地在校场上生火烤肉。熊熊篝火毕剥作响,爆出的火星溅上发梢衣角,沾得人满头满脸的烟味。架上烤肉滋滋地冒着油,滴在火堆中嗤溜溜地响,四溢的香气熏得轻轻的夜风都似带上了重量,又浓又稠,与明亮的火光、缭绕的烟气、蒸腾的热意、喧沸的人声一同,织成了一张朦胧的网,将场外的黑暗清冷隔在了别个世界。众人难得开有机会喝酒,四下里闹腾得喧天彻地,人人皆是放开了喉咙自喊自的,至于边上的人在说些什么,却是无从理会了。
王宿自也留下凑热闹,他原是飞隼队出去的,与一众兵士皆是亲厚弟兄,此时敞开了性子又笑又闹,倒是反客为主,领着众人处处挤兑秋往事。秋往事平日便无架子,此时对着一群群涌上来勾肩搭背敬酒起哄的兵士更是全无招架之力,抖不出半点将军威风,稀里糊涂便被灌了好些酒。起初她还生怕喝多了乱说话误事,多少抵抗抵抗,几碗下肚之后也便渐渐放开了,情知推拒也是无用,索性一咬牙,敞开肚量痛饮起来,心中虽暗暗叫苦,嘴上却已是做不得主了。面前的烤羊尚渗着血水,她便已觉脸热心跳,直欲倒头睡去。正迷糊间,忽听身后似是有人相唤,转头一看,认得却是李烬之帐前传令兵。她登时如遇救星,几乎笑出声来,未等那人开口便霍地跳起身来一步冲上前去问道:“可是李将军找我?”
那传令小兵约摸不过十五六岁,倒被她兴冲冲的模样吓了一跳,怔怔答道:“正是,李将军请秋将军即刻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秋往事近乎得意地回头冲王宿等人咧嘴一笑,似颇无奈般地一摊手,便甩下那小兵一阵风般轻快地往中军帅帐去了。
到得帐前却见李烬之立在帐外等候,身上穿一袭墨色水纹翻领半袖及地丝袍,内衬着雪青色底衫,并非军中服色,想必才回营中不久。他远远见得秋往事走近,便迎上前去抬手往帐后一指道:“帐里闷,咱们外头走走吧。”
秋往事兀自头昏脑胀,自是求之不得,便点点头随他往帅帐南侧的主校场行去。
入夜的风仍是有些凉,拂过燥热的面上说不出的舒爽。秋往事仰头望着清光朗朗的星空,长透出一口气道:“幸好五哥你来救我,不然我再喝下去只怕什么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
李烬之微微一笑,探手自怀中摸出一个纸袋递给她道:“阿宿这小子也不替你挡酒么?”
秋往事接过纸袋打开一看,见装的正是解酒梅干,喜得眉开眼笑,掇了两块扔进嘴里,酸得龇牙咧嘴,眯着眼咕哝道:“六哥哪里替我挡,就属他灌得最凶。今天早些时候他问起我那两个俘虏的事,我不曾告诉他,我瞧他巴不得灌醉了我好套话呢。”
李烬之摇头笑叹道:“阿宿也忒不知轻重,这等时候岂开得玩笑。明知你不能喝酒,瞎起的什么哄。”
秋往事被冷风一吹,又被酸劲一冲,脑中大觉清明,便问起正事道:“我出发的日子可定了?还有出兵的事大哥怎地说?”
“在外间看来你送完了人还得赶在四月初七之前回来成亲,此去融洲来回最快也需大半个月,因此出发越快越好,晚了便露陷了。大哥的意思是若准备妥当了,最好明后日内便上路。”李烬之侧头望着她,眸色深深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至于出兵一事,大哥说不管是否真的漏了消息,都已是势在必行。若裴初当真得知了咱们的计划,只怕会先下手为强,因此咱们无论如何还是得调兵北上,至于届时是攻是守,那便视情况而定了。”
秋往事略一思忖,点头道:“也是,这兵是不得不出了。我这头已全妥当了,明日便可上路。只是大哥要加派的那三百枢卫不知如何?”
“那头应当也随时能走。”李烬之歉然地望着她道,“大哥派这三百人随行,原也是替你避嫌之意,你不要介意。”
秋往事满不在乎地摇头笑道:“没什么,我同裴节如此关系,日前又闹过那一场,大哥不防着我些那才真是怪了。如今他明着布置而非暗中派人,便已是拿我当自己人了。”
李烬之默默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沉声道:“你此去千万小心……”
方开了个头秋往事便捂着耳朵摇头叫苦道:“这些话六哥已说了八百多回了,五哥你就省省吧,别搅我了。”
李烬之不由失笑,拉下她双手道:“他说的那是他说的,我说的自是我说的,这如何能省。你此去路上想必没什么大碍,我也会着沈璨率飞隼队余部暗中跟着。到了明庶洲先好好看看情况,别急着上济城。若情形不明便先上当门关,我已知会火火堡照应着。若万事妥当方可放人,其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妄动,我带着兵马随后就到,一切等我来了再说。”
秋往事把头点得捣蒜一般,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李烬之无奈,只得又零碎嘱咐了两句便回身往飞隼队方向走去道:“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应当还没吃着什么吧?回去再吃点,空着肚子装酒不好。”
秋往事登时苦了脸,哀叹道:“五哥,我同你出去吃可好?回去我肚里也装不着别的,不过装更多酒罢了。”
李烬之嗤笑道:“放心吧,我陪你同去,他们不敢灌你。”说着便拉起她往回走去,行不几步,面上笑容渐敛,低声道,“何况此番北征之后,你只怕再无机会同他们所有人聚在一道了。趁着今晚,尽尽兴吧。”
秋往事闻言一怔,心中蓦地一沉,知他所言非虚,战端一起,不知哪一次相聚便会成为最后一次。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抬眼望着茫茫苍穹之下千帐灯影,忽觉点点灯光与星光混作一片,亦真亦幻,美得似绝难长留人间。
第二日自清早起秦夏城中便热闹了起来。几条主街之上沿路皆有被甲执枪的武士排排守着,路口处亦设了路卡不让车马通过。好奇的居民层层叠叠的挤在街边伸长脖子望着,每见几名黑马白甲的兵士“得得”跑过便发出一阵莫名所以的欢呼。
至中午时分,通向军营的七里营街与容王府前的长宁街交界处的萍水茶楼内已是挤得人满为患,一室的热气蒸腾,连桌椅都已不够用,只得从后堂搬来了伙计的床榻供人临时歇脚。茶楼刘掌柜一张方脸笑得滚圆,一面打发伙计去别处借桌椅,一面仍不停招呼着被拦在路口不得通过的行人入楼。远远地又有三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走近,刘掌柜四下一扫,见数十名伙计帮工个个不得闲,便忙亲自迎上前去负手欠了欠身,呵呵笑着道:“几位客官慢一步走,往前头就封了道啦,车马过不得,不如先上小店歇个脚,润个喉?敝楼就临着街口,一撤了卡便能见着,不误事儿。”
那三名大汉皆是黝黑的脸,蓝巾包头,粗布短打,肩上挂着鼓鼓囊囊的褡子,一身灰黄尘土,显是远游而来。三人互对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半倾下身来行了个礼道:“掌柜的,你可知道前头做什么呢?这等阵势头儿。”
刘掌柜听他是北地口音,热络地笑道:“客官是才入城吧?这可是咱秦夏城的大事。日前北边那个伪皇帝的儿子,叫作什么裴节的,不知深浅跑来容府行刺,被秋将军捉个正着。秋将军您知道吧?便是叶无声叶爷的女儿,年轻轻的便是三品自在士呢!那裴小子哪里是对手,几下便被擒了。但秋将军仁义,念在他老子也曾替叶爷跑过腿办过差,便苦求王爷饶了那小子一命,听说还用掉了自己一块免死金牌呢。今儿多半便是要送人回去了,昨晚上那车马声便轧轧地响了一夜。这会儿通王府、军营和东城门的几条街全被封了,客官急也是无用,还是上我楼里坐坐,没准一会儿能瞧见秋将军呢。”
“嘿!这倒是巧了,不枉咱一路死赶。”那大汉仰头笑一声道,“不瞒掌柜的,咱兄弟便是特地赶来瞧这场热闹的。掌柜的方才说他们是往东城门走?这是要走水路了?”
“哈!老哥这可折杀我了,这等事岂是咱升斗小民能知道的?”刘掌柜仰天打了个哈哈,眼珠一转,搓着手道,“我瞧几位客官都是好汉,想必也是来投奔容府的吧?几位这可是撞着好运了。容府几位将军往返军营都要打我这楼前过,不时也进来喝两杯。我同几位将军都还能说上几句话。我这楼里现有客房,客官不如便在我这里住下,改日我替几位引见引见。”
那大汉闻言大笑,与身后两人对视一眼,一扯马缰道:“不劳烦了,咱们自有门路,这便告辞了。”
刘掌柜见三人转身要走,忙又笑得一团火热,哈着腰道:“哎,几位不上去坐坐瞧个热闹?楼里有新上的红袖茶,北边可是喝不着的。”
其中一名跟在最后的黑衣大汉忽仰天大笑起来,响得洪钟一般,惹得四面之人皆向这边看来。那大汉双眼微眯,迸出湛湛神光,傲然道:“咱北人敬的是真英雄,喝的是碧血酒,就你们那两片鸟茶两个鸟人,也配要我多看一眼?”语毕双眼一睁,陡地喝了声“走!”便似平地上落了个炸雷一般,三人三马猛地跃出,奔雷般向城东呼啸而去,转眼没了踪影。
刘掌柜张口结舌地望着一地尘烟,良久方干笑两声,摇摇头啐一口道:“呸!北蛮子,欠收拾!等咱王爷灭了你老家才知道风往哪边吹呢!”正骂骂咧咧地踱回楼内去,忽听远远地欢呼哄闹之声夹着沉沉的马蹄声潮水般滚滚而来,忙奔到街口挤进人群探头向西望去。只见数百名黑马白甲的骑士八骑一排,齐齐整整地列作二十余排,不疾不缓地小跑着驰近,“哒哒”的马蹄声似带着蛊惑,踩得人的心跳便那样跟着快起来,劲起来。当先一名女子头戴凤翅银盔,身披犀皮薄甲,背负弯弓,腰系长刀,倒提银枪,烈烈英气,凛凛威风,在周围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闲庭信步般的从容,稳稳率着众骑士保持着中速驰骋而过,不曾叫杂乱的喧嚣声扰了半分节奏。刘掌柜随着周围众人一同扯着嗓子可着劲儿呼喊,直到马队早已去得无影无踪,方才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咳了咳半哑的嗓子,摇头晃脑地道:“到底是咱们的止戈骑,这才是真英雄呢!那些个北蛮子,知道什么!”
秋往事率着季无恙与随行的两百精锐在满城百姓夹道欢呼之中自东面春鹏门出了城,转而向东北行得约十里,便至驹水畔的楚方渡口,此处也早已清了闲杂人等,码头边靠着三艘扬着容字大旗的战船,江一望亲派的三百枢卫已带着裴节上了其中一艘,剩下的两艘一艘载马,另一艘便供秋往事同飞隼队兵士乘坐。
秋往事一面命季无恙率众上船,一面下马迎向已等在码头边送行的江一望众人,楚颉、方定楚、王落、王宿等都在,却独独未见李烬之。她微觉讶异,却也不便多问,上前同众人一一辞行。王落等自又有一番关照,最后江一望走上前来,掏出一块白色木质令牌递给她道:“七妹,凭这飞鹏令东南三洲便没有你去不得的地方,亦可随时随地征调三千兵马,有先斩后奏之权,临机定夺之利。你此去便可以这令牌便宜行事,我已吩咐各城守将善加配合。你三哥也已得了消息,此时应已入了明庶洲,届时自会来寻你碰头。至于其他的,”他说至此深深望了她一眼道,“我自会妥善处理,你不必有后顾之虑。”
秋往事躬身接过令牌,暗暗瞟了楚颉一眼,见他容色如常,似无所觉,便称过了谢,辞了众人,上船起程。
沿途虽是逆流而上,好在一路顺风,加上船上水粮充足,夜不投锚,四日之后已到了驹水与琅江交汇处的平泽口。天气自今早起突然变坏,天阴沉沉的,湿漉漉的浓云遮得天光一片惨淡,愈来愈猛的风吹得驹水像是倒流了起来,一浪高过一浪的水波推得三层的楼船脱缰野马一般,颠簸摇晃着一路跌宕而去。秋往事面如菜色地仰天躺在甲板上,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听得身旁脚步声响起,微微睁眼一看,又赶在晕眩袭来之前飞快地闭紧,苦着脸哀叹道:“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走水路了,无恙你怎就能一点事都没有?”
季无恙撑着船舷眺望着前方茫茫水天,神情倒是一派舒爽,朗笑一声答道:“我家世代渔夫,我自幼在海上长大,在船上比在地上还觉稳当,这点风浪又算得上什么?将军改天出海瞧瞧,才知什么是天威难测呢。”
秋往事紧抿着嘴,方动了动摇头的念头便觉晕得颠三倒四,呻吟一声道:“我命里定是犯水劫,怎的每回沾着水都倒霉。无恙你瞧这风还要刮多久?”
“只怕今天是停不了了,多半还会下雨。”季无恙抬头看看天色,无奈叹道,“要不干脆靠岸歇一晚?否则一入琅江,只怕风浪更猛。”
秋往事皱紧了眉问道:“那咱们的船可有问题?”
季无恙叩叩船舷道:“这船出海都行,没问题的。”
秋往事倒似颇失望,长叹一声,咬了咬牙道:“那还是接着走吧,别误了行程。你让他们快点开,早过去早好。”
季无恙失笑道:“再快舵就不稳了,你好好歇着,睡一觉就过去了。”
秋往事咕哝了一声,正欲努力排除杂念睡上一觉,忽又听一阵脚步声“咚咚咚”迫近,紧跟着便听一人说道:“将军,西南面有两艘小艇靠上来,似是冲着咱们来的。”
秋往事一愕,勉强睁开眼半支起身子,半伏半靠地扒上船舷向西南面望去,果见水天相接处现出两个越变越大的黑点,不片刻便已看得分明,正是一前一后两支轻艇,速度极快,狂风之中几乎是在浪尖上跳跃着飞行,箭一般向容府的三艘楼船射来。秋往事大觉讶异,一时倒忘了不适,不自觉地半跪起来,只听季无恙“噫”了一声,沉声道:“操船的是高手,这架势是要撞上来,将军小心了。”
秋往事打起精神,一面令舵手小心回避,一面令旗兵挥着大旗示意对方转向,一面又令弓箭手上甲板待命。那两艘小艇毫无反应,仍是疾速逼近,眨眼间已在数十丈内。秋往事凝神细看,又吃一惊,只见两艘小艇上只有三人,其中两人各操着一条船,另一人不辨容貌,却隐约可辨身形极是高大,气定神闲地负手立在跳荡起伏的轻舟之上,竟是稳如山岳。
秋往事已知对方确是来意不善,见距离渐近,一面令弓箭手搭箭上弦,一面令几名嗓音洪亮的兵士齐声高喊道:“来者何人?”
喊声在凌乱的风中悠悠荡荡地飘出去,也不知可曾传到来人耳中。几名兵士可着嗓子连喊数声,终于听得对面远远传来回答,仅只一人之声,却凝而不散,盖过劲风清晰地传来,字字入耳皆作金石之音:“燕陵卢烈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