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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有四重宅院,东南西北各设角门,宅院中央庭院曲水蜿蜒流过,四周绿树相抱为圆环。
一行人被两个道人引进了最后一重庭院,天井下,四间二层小楼各据一方,清泉领着身后的梓芜派道人进了东侧。太一真人带着其余三人拐进了西侧。
一进屋,太一真人迫不及待地点燃了青城派的黄纸传音符。
青火于指尖烧尽,他才道:“我派几位同门也该到了桐城,你二位的路引就在他们手中,我已传音,想来他们定会来此与我们汇合。”
青檀道:“多谢。”
木离却问:“太一真人可知刚才的两个道士何门何派,先前我也见过几个丁香色道袍,背绣猛虎的道士。”
孔寒想起谯楼那一夜的四个道人,耳朵也竖了起来。
太一真人压低了声:“此乃官道,那几个道人都是奉旨修道。”
“奉旨修道?”木离头一回听说,“奉谁的旨?皇帝?”
“正是,除开道宗四大派,便是这官道最为鼎盛,乃朝廷钦点,起于英宗一朝,延续至今,修道者多修剑道,亦通晓道诀,虽不知确切人数,但王都之中便有一万道众,勋贵之家,如同定西侯府中,亦有官道,想来人数不多罢了。”
道人不求长生问道,反而臣服于人君。
这世道倒是稀奇。
方才的两个道人虽未结丹,可是修为已破心动,若真与寻常军士动起手来,以一敌百不成问题,难怪……其余诸侯也在拉拢道门。
没想到一百年过去,道宗宗令真成了一纸空文。
眼下的道宗令她陌生极了。
木离想了片刻,问道:“太一真人可曾去过宗门大比?这宗门大比在此界也有么?”
太一真人摇头道:“贫道修为不精,未曾去过宗门大比,宗门大比向来都在昆仑山上,宗门人才济济,下一回宗门大比想来也会热闹非凡。”
木离放下心来,好在此事尚无变化。
太一真人见她神色一松,坐到了桌旁,忍不住试探道:“木道友,如何认得那清泉道长?”
木离笑笑:“我与他原是玄天峰同门。”
“原来如此。”太一真人心中却叹,既是舍下玄天峰,拜入梓芜派,那什么玄天峰果是个没落门派,可他念头一转,又想到木离的蟠螭铜镜,没落门派怀揣秘宝,迟早要落入他人之手。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他默默盘算起来,仅仅一人一鹤,等到青城派几位同门到来,兴许便是可趁之机。
太一真人想得出神,木离却突然起身,吓了他一跳,只见她侧目道:“青檀,我们先上楼去。”
太一真人慌忙拱手笑道:“二位道友早些休息,才好养精蓄锐。”眼见木离旋身上楼,可她肩上的小鸡仔却忽而扭头,似乎是瞪了他一眼。
太一真人:……
入夜过后,府中的乐声与宾客声渐渐停歇,一轮蛾眉月当空,有鹤影翱翔于青云间。
轩窗半敞,月华自四四方方的天井洒下,如轻纱半拢。
木离临窗而坐,探身往外,细细辨认微风里夹杂的气息。
小鸡仔从她的肩头跳上了窗沿,朝她扇了扇翅膀。
她轻笑了一声,食指点上它的胸脯,柔软的绒毛被戳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灵气自她指尖送入它的体内。
“让我试一试,这一回还灵不灵。”
小鸡仔一动不动,吸收着源源不绝的灵力。
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风里便传来了噗噗噗细密的振翅声响。
“啊,来了。”木离收回手指,把小鸡仔放回肩头,伸手合上了轩窗。
噗噗噗的声响越来越近,振翅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进而变作了一种急不可耐的嗡鸣声。
“啪”得一声,一道黑影第一个撞上了窗棂,是蝉的形状。
继而是第二声,第三声……砰砰砰大响而起。
须臾之间,雕花窗上密密麻麻,沉沉叠叠地爬满了飞来的黑蝉。
大响并未停歇,一层又一层的黑蝉撞上窗户,爬上小楼的木墙,黑瓦屋顶上。
可怖的嗡鸣声惊醒了楼下的太一真人和孔寒。
孔寒翻身而起,提着桃木剑,先冲上了二楼。
屋中只点了一只烛台,照耀着黑沉沉的窗影,无数黑翅颤抖,纱窗上千疮百孔,眼看马上就要支撑不住。
木离坐在桌前,竟还朝他笑道:“小道士来了。”
孔寒大惊,“外面是什么东西!是虫子么!”他顿了顿,明白过来,“是蝉!”
太一真人此时也跑了上来,急道:“木道友先前不是说此蝉并无不妥。”
木离一笑:“骗你的。”
太一真人险要气得仰倒,看着摇摇欲坠的窗户,一面慌忙摸出符箓,一面问道:“这可如何是好!为何会有这么多的蝉来,究竟是什么来头!”
木离将将起身,轰得一声,雕花窗被撞得七零八落,蝉群如一团滚滚黑烟,径直朝她涌去。
太一真人蓦地想到了林中的妖怪,“是为了幼兽!”他大喘气道,“你用幼兽作饵,引得蝉来!”
太一真人茫然四顾:“难怪……难怪青檀不在,你怕若是青檀在,那蝉便引不来了……如此说来,此蝉亦是兽,不过,不过是……”
木离指尖弹出青火,接话道:“不过是低等的恶兽。”羽翼上有邪印的恶兽,三尸门里最不起眼的喽啰。
涌入的黑蝉近不了木离的身,四散开来。
嗡鸣声不绝,听得他头皮发麻,太一真人捏诀招出火光,孔寒只得用桃木剑胡乱砍向飞蝉。
黑蝉从窗外涌入,被烧光一团,复又再来一团,看不到尽头。
太一真人脑门冒汗,余光去瞄木离,见她只用火诀,丝毫没有祭出蟠螭铜镜的打算。
难道是碍于侯府人多口杂,不愿节外生枝?可如此下去,此蝉绵绵不绝,何时才是尽头!
侯府中尚有其余道人,只是他眼下实在分不出功夫传音,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难道听不到!
住在东侧的清泉早已听到了动静,可一直没有出来。
梓芜派的道众也醒了,齐齐把目光投向他,低声问道:“清泉长老?”
同为道宗本应相助,可此蝉来得邪性,又在定西侯府。
他于是略略挥手,示意诸人按兵不动,只屏息凝神听着楼外的动静。
他也想看一看木离如今的深浅。
孔寒手中的桃木剑被汹涌的黑蝉先扑后继地撞上,震得他五指发麻,手臂也又酸又胀,几乎快抬不起来了。
正值半夜,屋中的烛火早就被蝉翼齐振带起的劲风吹灭,半明半暗,只有些微月光和燃烧黑蝉的一簇又一簇忽明忽灭青火。
孔寒扭头去寻木离的方位,后背忽而一凉,数只黑蝉贴上了他的背心。哒哒哒的声响顺着后脖传到耳边,他的脖后突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嘶……”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脑后勺痛得麻木。
一只黑蝉咬上了他!
孔寒慌忙伸手去拂黑蝉,冰凉的硬壳毫无缝隙地贴着他的皮肤,像是深深地嵌了进去,根本扯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