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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政务在身的裴櫂可谓是悠间地很,譬如一觉睡到自然醒,慢吞吞的吃完早饭已经邻近正午,然后让范带雨撑伞遮阳踱步到小花园修剪花草。
花草被裴櫂剪得已经不成形,跟在后头的范带雨表情黑了又黑,然后又跟着裴櫂慢慢的往书房走去,并且要范带雨把陆放舟叫过来。
「叫陆放舟」四个字,范带雨瞧出迫切的意味,赶紧拉来一个路过的下人,做出最急迫的表情和手势让他把陆放舟立刻带来到裴櫂面前。
但其实也只是把她唤来练字而已。
所以当陆放舟在梳妆台前整理自己因为干活而散乱的发髻时听到裴櫂的召唤后,也觉得事情紧急不可懈怠,放下梳子,火急火燎的赶到书房。
却见到裴櫂坐在椅子上,撑着头小憩。
她看向范带雨,小小声的问道:「很急?」
范带雨理所应当的点点头,依照他多年对裴语的研究,这么简单的眼神不会出错的。所以他专业笑的摆出手,示意陆放舟请便,陆放舟只好解读成裴櫂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也笑着看范带雨离开。
这种事情在禁足后的三天都是一模一样,所以到了第四天陆放舟来得就没有那么勤劳,悠悠地走到书房,并且向范带雨说道:「你可曾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范带雨摇摇头。
陆放舟说道:「从前有一个放羊的孩子,他因为每天放羊太过无聊,所以着急的大喊狼来了来捉弄邻居。这种玩法一而再再而三,结果真的碰到了狼。只不过任那孩子如何呼救就是没有人帮忙他驱赶大野狼,最后羊都被吃掉了。」
陆放舟又紧接着说:「你就是那个放羊的小孩,大人就是那隻羊,我就是大野狼。」
范带雨道:「你不是邻居么?」
陆放舟:「这不重要。」
「你说你是谁?」裴櫂从书房漫步出来,可能是这三天间散惯了,身上自带一种慵懒气息,以至于裴櫂身上的香味都有一种温柔舒适的感觉。
陆放舟发现裴櫂来了倒吸一口凉气,不着痕跡的转移话题,「大人,今天练什么呢?」
裴櫂转过身去,朝着书柜走,然后随意的取出一本书。说道:「《旗人详食帖》,两百三十七个字,三遍。」
三遍,意思就是要写七百一十一个字,陆放舟松了一口气,昨日裴櫂也要她练三遍,写得是什么陆放舟已经不想再记起来了,全文粗略算过去一千多个字,写完第二遍陆放舟已经受不住折磨,差点就要在素静的书房朝着裴櫂崩溃大哭。
陆放舟乖乖地回到座位去写那什么详食帖,而裴櫂也没有间着,将他堆满杂物的三尺宽木桌自己整理了一下,本来上面正在研究的什么风箏箭、琉璃匕剎的危险武器全部一扫而空。他收拾完毕,自己倒了一壶清水,突然发现陆放舟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许是昨天真的练得狠了,没有休息好,这才大白天的又有裴櫂收拾东西的干扰也能睡的这么香。
裴櫂拿起椅子上范带雨一早准备的红色毯子盖在陆放舟的身上,然后轻轻将她抱起,让他睡在书房里摆放的太妃椅上面。然后走到外面吩咐范带雨去拿一罐清凉的薄荷膏药,在陆放舟拿笔的手腕上涂抹。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温热的指腹在陆放舟的手腕温柔按抚着,最后抽起领口内的手帕将手中残馀的膏药擦拭乾净,正要走,陆放舟突然像是醒了,被人掐住脖子那般挣扎了几下,裴櫂发现不对劲,立马蹲下来唤醒陆放舟,可是陆放舟却总是不醒,嘴里似乎还道着「救命」。
在外头的范带雨听到了动静也跑了过来,当他寻到太妃椅上的两个人时,陆放舟已经醒了。
陆放舟坐在太妃椅上,脑袋还没从梦中思考过来,呆呆的看着裴櫂,任范带雨怎么问就是不说话,裴櫂将头一撇,对着范带雨道:「去把马先生叫过来。」
陆放舟只是直直地盯着裴櫂,刚刚的大动作惹得她现在胸口大伏起伏,呼吸急促,最后在范带雨踏出门槛的那一剎那,陆放舟将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付在了泪水里,哇哇的痛哭。
也不是没有女人在裴櫂的面前哭过,只不过他向来看穿别人的谎言,不屑的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转身离开。可面前的女人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害怕,需要有一个真挚的安慰。
可是裴櫂活了这么些年从未安慰过人,那些肉麻的、关心的话语以前他说不出口,现在反而不知怎么说了。于是他叹了一口气,从书桌拿了一隻毛笔沾满了墨水,然后从某个书架上最上层取了一本有些厚重的书,坐回陆放舟的身边,打开某一页就开始画画。
陆放舟正哭得不能自我,看见裴櫂竟然在她面前画画,心里更是委屈,哭得更是惨烈。
最后,在泪眼朦胧中,陆放舟看明白了裴櫂到底在画什么。
一隻蝉,还是一隻与自己相像的十二节蝉。
她自认自己变回蝉的次数不多,变回蝉的三次都见过裴櫂,却也只是匆匆一瞥,他没想到他竟将自己的型态全全记在心里,并完整不漏的画出来。
被画人像的感觉陆放舟明白,可是被画出原身的感觉她竟然不觉得感到侵犯,反而觉得有点感动,这种感动就像是自己的某个脆弱正被人好好的捧在手心呵护的感觉。
就像是那个漆黑的夜,外头下着淅沥的雨,她被裴櫂无惧的在雨下捧着走到风家一样。
一隻蝉的身边,有一朵又一朵的花,陆放舟认不出那是什么品种,可是很漂亮。
陆放舟破涕而笑,她从未想过安慰人还可以这么安慰的,他的安慰别出心裁,却每一笔都画在她的心坎里。
这世上不是所有温柔都要被说出来的,这样静静的不说话,也可以是最美好的守护。
「我刚刚······梦、梦见了以前难过的事情了。」陆放舟抹开脸上的泪水,哽咽的说道。
裴櫂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听。
「说来惭愧,我曾经噎死过。而且一觉醒来发现所有认识的人都不见了,更可怕。
我偶尔午夜梦回到那个时候,窒息的感觉,身边的人紧张却无助的感觉,都令我挥之不去。」
裴櫂闔上书本,交给了陆放舟,说道:「这本画册,送你了。」
陆放舟有些受宠若惊,从裴櫂手中接过书,她发现里面不是令人看不懂的文言文,而是裴櫂好多年前开始画的画册,里头全部记载着关于他的生活。
最后仍有几页是空白的,不过最新纪录是刚刚用笔描绘出的花丛里的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