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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钱的房子坐落于郊区,一座看上去不起眼的砖瓦房,灰砖白墙。
推开稍显破旧的铁门,里面却别有洞天。
屋内贴着米色的墙纸,营造出温馨的感觉。
屋里的设备,都是老钱从四处淘来的。
老钱喜欢具有时代记忆的老物件,中西俱有。
客厅的小桌子上摆着一件漂洋过海而来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董台灯,而垫在它下面的圆桌却是一张来自于康熙年代的金丝楠木方桌。
穆启走过熟悉的客厅,在比他祖辈还要久远的物件上落下自己的痕迹。
推开隔在客厅和里屋的屏风,穆启看见躺在一把藤制摇椅中抽着水烟的老钱,他身上是一套黑色的丝质睡衣,在袖口,裤口的地方用金线绣了几朵牡丹。穿着一身黑窝在摇椅里的老钱,脸上满是惬意,他直挺的鼻子微皱,眉梢间尽是满足。
没人知道老钱多大,他的穿着打扮像是年过古稀的人,可依据他的脸看,他比穆启应该大不了几岁。大家只叫他“老钱”,却没人知道“老钱”究竟多老。
老钱看到穆启来了也不起身,撅起嘴,深吸一口烟,水烟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老钱接着吐出一口烟雾,隔着烟雾和穆启打招呼。
“来啦。”
老钱开口说话,带动脸上的肌肉,脸上的疤越发显眼。
这道疤,在穆启初识老钱时,就在他的右脸上了。那条疤约食指长,像是只丑陋的蜈蚣,趴在老钱俊秀的脸上,格格不入。
老钱说起话来,那条蜈蚣就像活起来一般,扭曲着身子。
“嗯。”
穆启走到老钱对面,在大熊旁边的一张镶着金边的黑色丝绒椅上坐下。
穆启开门见山:“人怎么样了?”
老钱依旧不紧不慢地吸着水烟袋,淡然满足的神情让穆启以为装在水烟袋里不是烟丝,而是其他东西。
吐出一口烟雾后,老钱开口道:“眼睛肯定保不住了。”
老钱斜着眼睛打量穆启,接着说:“一颗眼睛不至于要他的命,但这一会儿要是让他见到你,恐怕叁魂要吓走七魄。”
老钱说完,又继续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
穆启无言。
他来这就是为了当面把剩下的事问清楚,他急迫地想找到当初收钱火化穆元和成佳芳的那个老头,打听清楚到底是谁害了他的父母。
可眼下听老钱的口气,并不打算让他见人。
老钱脾气古怪,早在没和他打交道以前,穆启就有所耳闻。
老钱有两点规矩:
一, 他绝不掺和死人的事。
无论是枪伤,刀伤,哪怕是一条腿被人砍了的兄弟,老钱都愿意接手,但如果对方送来时就已命悬一线,只剩一口气吊着,老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对方进家门。他不许自己的屋子沾染上一点死人气儿。
二, 老钱收报酬,只收黄货。
为了方便起见,大多数人都愿意付现金,可老钱不肯收。来送人的人,在进门前就得把价钱谈好,老钱依照伤势来判断对方得付多少黄货,人治好了,黄货也得送上门来。
起初,穆启和大熊初识老钱时,大熊因为好奇曾问过老钱关于这两点的原因。可老钱只对着他们摇摇脑袋,撂下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就走开了。
老钱这个人,就和他手里的水烟袋似的,表面看是锃光瓦亮的银,实则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谁也不清楚。
但碍于他的手艺还有声名,这么多年来,从没人敢抢下老钱手里的水烟袋,也没有人敢违背他定下的规则。
穆启攥拳,手心里刚刚缝合的伤口又裂开,血渗透纱布,没一会,就把原本是白色的纱布染成了玫瑰花瓣一样的红。
老钱瞥一眼穆启的手,抬起自己搭在藤椅把手上的手,对着大熊招了招:“你去把我的那堆东西拿过来。”
老钱指着身后的斜右角。
大熊站起身去里屋取来一个泛着银光的治疗盘,上面摆着一堆医用器械,放在老钱面前的茶几上。
老钱放下手里的水烟袋,拿出东西清理自己的手。他熟练地带好无菌手套,抬起穆启的手,拆下纱布。
看着穆启手上的伤口,老钱“啧”了一声。
“手艺不错。”
说完,他就拿起东西,开始拆线,消了毒,又重新缝合了一遍。
整个过程,穆启都没有发出声响。
老钱脱下手套,笑着端量穆启。
他秀气的脸庞一扫之前的颓势,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快速转动一圈。他拍拍穆启的肩膀:
“再等两个小时,等那小子缓口气,你再去问。”
老钱支使大熊把东西归置好,又躺进摇椅里,拿起冷掉的水烟袋。
这次他没有再点,而是放在手里把玩着。
银制的水烟袋,连接处镶嵌着黄金。老钱用手指抚摸着镶嵌了黄金的地方,渐渐眯上了眼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