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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顶飞轿也不是凡俗之物,是陈昭眉在拍卖行拍下的。用圣旃檀树木砍下做成的轿子,轿顶四角攒尖,每个角都挂着天青色软烟罗帷帐,绣着白色玫瑰图案,精致非凡。
众人无不纳罕。
白瑰倒是悠然自在,既没有露出被富家女子豪掷千金博取一笑的自得,也没有表现被亲人出卖背叛险些名声扫地的痛苦。
他不紧不慢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玫瑰山羊摆件旁边,对着镜子梳头整装,状似不经意地露出戴着钻石戒指的手。
玫瑰山羊发出不满的声音:别晃你那十克拉大钻戒了,我的眼睛都要亮瞎了。
“是吗?抱歉。”白瑰把手收回袖子里。
黑瑰:……你最好是真的抱歉。
山羊摆件轻轻晃动,发出一阵黑烟,宽肩窄臀小西装的黑瑰再次出现在室内。他在卧房的圈椅上坐下,忽问道:“白汝嫦被抓了?”
“嗯。”白瑰点头,“在你的人生里,应该没有这回事吧?”
白瑰虽然能在梦境里看到黑瑰的人生,但也只能看到有关陈昭眉的记忆,此外的其余人事其实也不太清楚。
黑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是的,在我的人生里,她没有必要下手。”
在黑瑰的人生里,他被小男仆哄着私奔。白汝嫦没有必要做任何损坏黑瑰名声的事情,因为黑瑰自己就够把自己的名声给作没了。
黑瑰自然也就不知道白汝嫦有这样歹毒的心肠。
而现在知道了,黑瑰也没有太大的感觉。首先,他看着白瑰身上发生的事情,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很难代入,也就很难产生激动。第二,他已经是一个经历过生死的百岁老人了,这点龃龉在他眼里真的不算什么大事。第三,除了阿眉之外,他谁都不在乎。更别提什么白汝嫦,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他早就忘了自己有这么一个便宜姐姐了。
然而,在来到白瑰世界之后,黑瑰除了在凝神养气之余,就是在充当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冷静,黑瑰重新审视了一遍他的回忆,也将这些点滴与白瑰世界进行对比。在这中间,他发现了不少寻常的地方。
白瑰和陈昭眉不像他与阿眉。
黑瑰在前十八年,都没经历过任何风雨,半步不出闺门,在季夫人的严格管控中长大,所以他尽管聪明灵慧,但心性还是比较单纯的。初尝情爱滋味的他好容易就被不怀好意的阿眉哄骗了去。
而黑瑰的阿眉也不像这个陈昭眉那么心软柔善。
现在,黑瑰以百岁的心智回忆剖析,能明白一开始阿眉对自己根本没有真心。阿眉当时的心里只想完成任务。
二人私奔到妖物横行的三不管地带后,相濡以沫好久,阿眉才渐渐被他的真情感动。他们是在那个时候才真正相爱。阿眉也渐渐后悔和黑瑰的相识相爱开始于一场谎言,心中浸满愧疚的苦水,但表面上还是假装无事发生。
白瑰的阿眉脸上几乎藏不住事,在男德学院的时候就架不住跟白瑰招供,吐露了自己是被组织派来干坏事的实情。
对比起来,黑瑰的阿眉心机要深很多,他一直没有吐口。但黑瑰也是一个聪明细心的人,尤其是当了好几年打工人之后,察言观色的水平也是直线上升。他能感觉到阿眉有事情瞒着他,但他却带着三分体贴七分懦弱地没有追究,直到重梳把残忍的真相甩到他面前。
黑瑰不喜欢过多地谈论过去的事情,尤其是和阿眉有关的。但是,这次他还是忍不住跟白瑰说出自己的疑惑:“说起来,为什么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深沉?”
白瑰才十八岁。
无论是红瑰还是黑瑰,在十八岁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心机。
白瑰回答:“因为我能梦见。”
黑瑰了然:白瑰能做灵感梦,看到别人的回忆。虽然是从旁观者的角度,但他也算是近距离地体验了别人波澜起伏的一生。这使得他的见识和心智远超于其他同龄的白瑰。又因为他看到了其他白瑰是怎么被骗的,所以他对陈昭眉一开始就有所戒备,自然不容易行差踏错。
然而,想通了这一点的黑瑰心中反而更加疑惑:“可是,为什么只有你能梦见其他世界?”
浩瀚的宇宙,无尽的时空。
每一个时空,都有一颗巫星,每一颗巫星,都有一个白瑰。
每一个白瑰都是尊贵无匹的旃檀之子,体内流动着上古仙人的血液,天赋异禀,令人艳羡。然而,只有这个时空的这个白瑰能够在梦境中开启时空之门,看到不同宇宙的色彩。
这就太不寻常了。
黑瑰作为天资卓绝的巫师,当然也做过灵感梦。但和许许多多其他巫师一样,他的灵感梦只会提示过去与将来——即他所在时空的过去与将来。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能力了。
像白瑰这样能够开启平行世界之门的灵感梦,几乎是闻所未闻的。
这不符合基本的法则,简直是超越所有人认知的事。
白瑰想了想,说:“你的这个问题,我也曾思考过。”
黑瑰听白瑰的语气猜测:“你是不是找到答案了?”
“在你的时空里,”白瑰问,“是不是没有一个叫单维意的人?”
黑瑰愣了一下:“没有印象。”
白瑰又说:“红瑰的世界里,大概也没有单维意。”
黑瑰闻言,蹙起眉:“你的意思是,单维意是关键吗?”
“很可能是。”白瑰顿了顿,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索性不解释,只说,“过两天你和我一起赴宴吧。”
“怎么说?”黑瑰问。
“到时候单维意也在。”白瑰说,“你见到他,就会明白了。”
第46章 被嫌弃的眉公主
像陈昭眉预测的那样,白汝嫦事件确实让季夫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京师。
因为白瑰的真言之力,白汝嫦基本没有任何抵抗的就把自己是如何谋害白瑰的前因后果全部吐了个干净。
她招供老实得让衙差都有点怀疑人生:好久没见过这么诚实的罪犯了!
白汝嫦心里也是叫苦不迭,自知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但在她仔细思量过后,又庆幸自己只用坐牢。要是不坐牢,她就得出去面对面白心黑真言师白瑰!那可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在被白瑰施加真言咒之后,白汝嫦就已经明白,白瑰绝不是她想象中那种无知少男。
白汝嫦思忖:白瑰说不定一早就知道她的阴谋了,却一直隐忍不发,每次都“逢凶化吉”想来也不是运气。白瑰假装无知清白,却引导舔狗眉公主来揭发自己。至于为什么白瑰不亲自动手?白汝嫦猜测,应该是因为女男之别。白瑰深知男子以温顺单纯为贵,所以假装是一朵白莲花,博取他人的同情和欢喜。
事实上,以上都是白汝嫦的无端脑补。
实情:白瑰让白汝嫦坐牢,是觉得她已经开始碍事了。
——碍的是什么事?当然是陈昭眉求婚的事。
一开始默许白汝嫦搞事,是因为这样可以让陈昭眉英雄救美,促进感情。
现在白瑰希望白汝嫦快点消失,季夫人赶紧出现,这样陈昭眉才好正式提亲嘛。
季夫人惊悉白汝嫦的奸计,吓得连夜赶到京城,细细查问。他知道前因后果后,更是怒骂白汝嫦全家,决计把白汝嫦的亲母亲父一起惩治。
白汝嫦是庶出旁支所生,家境原本很普通,因为她成了本家嫡女,母亲父亲也跟着待遇提高。现在白汝嫦干出这样的丑事,季夫人怒不可遏,连带着把白汝嫦双亲都记恨上了,决定劝族长把他们一家三口都从族谱上除名,而且还要回收送给白汝嫦母父的各种礼遇。
白瑰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自是满脸漠然。
季夫人见他这么平静,还挺意外:“你倒是一点儿不生气。”
白瑰压根儿没有把这事儿放心上,敷衍回答:“男子柔顺为上。”
季夫人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反而显露忧色:“你啊,谨守男人本分是好事,但也不能太和顺了。尤其是出嫁之后,你就是一家的主父了,不可以过分柔和,还是要恩怨分明,才能持家有道。像白汝嫦那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狠狠惩治才好。”
白瑰满脸诚恳地敷衍:“谨遵父亲的教诲。”
就在这时候,男仆篾席在门外报告:“眉公主说要来拜访主父。”
听到眉公主三个字,白瑰的敷衍不耐立即一扫而空,背脊也坐直了些许。
季夫人听到却皱眉:“就是那个齐国庶女眉公主?”关于眉公主的事情,他来的路上也听说了。毕竟,这个眉公主已经以“白瑰的舔狗”的身份名满京师了。
季夫人颇高姿态,说:“我不见他,哪有这样直愣愣拜访长辈的道理?这个眉公主怕不是个傻子!”
白瑰蹙了蹙眉,说道:“眉公主确实不拘小节,但也是因为有这样的性格,才多次出头保护我。”
季夫人听到儿子为眉公主说话,心下一跳:“你该不会就这样被她感动了吧?”
白瑰矜持回答:“受人之恩,当然要有感激之心。”
季夫人眼珠转了转,脸色认真地说:“当然,做人要懂得感恩,我会送谢礼给她的。”
男仆篾席一直在旁边伺候。虽然他最近没机会近身伺候白瑰了,但是还是常伴左右,因此对眉公主的殷勤也是看在眼内的。不仅如此,他也是打小就在白瑰身边服侍的,虽然不能完全了解白瑰的心思,但仍然能看出来,白瑰对眉公主是有心的。
他身为白瑰的男仆,自然事事以他为先。听到季夫人的话,篾席便猜到季夫人可能不太中意眉公主。篾席想公子脸皮薄,肯定不好意思说什么,这还得让他这个奴仆来说一些公子不方便说的话。
因此,篾席鼓起勇气,在旁说道:“眉公主对公子十分殷勤,这次来找主父,该不会是想提大事吧?”
季夫人听了,不悦地说:“那就是她一个在外野大了的女人不知礼数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自己提呢?肯定要找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做媒说的。”
白瑰低头不语,但却静静看了篾席一眼。篾席心领神会,立即开口说:“眉公主确实是比较率性的。但是吧,现在社交季还没结束,他直接叫人保媒提亲,好像也不合适。她应该只是想来找主父见礼,算是混个熟脸。”
“那也不成!我是鳏夫守寡,没事见外女干什么?”季夫人十分谨慎地说。
篾席还想替眉公主争取几句,季夫人却抬起手阻止他接下来的话。篾席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出去,告诉眉公主说:季夫人不见客。
陈昭眉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先行离去。
没过一会儿,又听见说圣宫派人送礼慰问。
季夫人听说是圣宫的人,那是扫榻相迎,彬彬有礼。圣宫的人离开之后,季夫人十分欢喜地跟白瑰说:“我听说圣女对你有意,看来是真的。这太让人高兴了。”
白瑰垂头不语。篾席只好继续充当他的传声筒,说道:“可是,圣女是不会娶正夫的。公子要是入了圣宫,只能当无名无份的男侍。”
季夫人摇头说:“这你就不懂了!”说着,季夫人又跟白瑰劝说:“你看看,就因为我孤儿鳏父的,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庶女都欺负到你头上。可见家里有个强大女人依靠的重要性。我知道,那个眉公主温柔小意,你会喜欢。但等你年纪大些、见得多了,就会知道,女人的温柔是最不值一提的,只有实实在在到手的才是真的。”
白瑰仍旧不说话,只又偷偷看篾席。篾席意会,便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娘!”
季夫人冷道:“你有什么见识?知道什么?女人最后都会变心变老变丑,不如选一个最有钱有势的。”
篾席噎了一下,低头说:“主父教训得是。”
白瑰笑了笑,说:“主父别跟他生气。他也是为我想而已。”
季夫人鼻子里哼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主仆的眉眼官司吗?”说着,季夫人牵起白瑰的手,说:“我也不阻止你和眉公主交往。她呢,也不算差。就先吊着吧,如果不能入圣宫,能混个齐国驸马当当也不错。”
白瑰登时露出一副震惊不解的神色:“父亲的意思是……是叫我做那种三心两意、水性杨花的男人吗?”
季夫人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如果已经嫁人了,当然是要忠贞不二。但正正因为嫁了人就只能从一而终,所以嫁人之前才需要更加谨慎呀。”
白瑰便一脸不情不愿地点头。
看着白瑰不知变通的样子,季夫人心里首次懊悔自己对白瑰的男德教育太过成功。
季夫人知道一时间也无法把白瑰掰回来,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用心吩咐白瑰好好打扮,要美美地出席宫宴。季夫人的意思是,圣女要处着,眉公主要吊着,但皇宫这边也不能闲着,总之就是必须有后着。
之前因为声名有损没有拿到花帖,白瑰错过了一次入宫赴宴的机会。季夫人为此捶胸顿足,幸好这两天皇太女又要开宴,而且是大宴,适龄的在京女子男子都收到邀请,就连来自地球的单维意和黑老大都在受邀之列。白瑰自然更不必提,肯定是在列席上的。
白瑰身穿一套新做的白袍,顺手把山羊头骨上插着的一根黑玫瑰簪到发间,悠游自在地出席宫宴。
他头发上的玫瑰自然是黑瑰所化,他说好了,要带黑瑰来见一见单维意。不过,在看见单维意之前,白瑰先碰见的还是陈昭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