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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春和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发问,但不说出来,她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面对这个人。
刚刚动静闹得这样大,她拼命喊,拼命喊,他就是不回头。如果他没听见,那许清又如何知道李仁的狂妄话?
他的举动亲昵自然,嘴上说是舅舅,却处处暗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这让她很不自在。
不过他救了她,在他面前,她先矮了半截,因此更深一层的疑问她说不出口。
他为什么要冷眼旁观,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李仁会出现在这里,李仁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行踪的?来大佛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难道她看错了,他也和那些人一样?
顾春和不由自主往里缩了缩。
谢景明还在笑,眼中却没有笑时的那点光了,他拿细细的玉杵调着药膏,动作缓慢而匀速。
“你和李仁应不是第一次见面,春和,你在拼命隐瞒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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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轻飘飘一句话飞过来,顾春和的脑子立时一炸,手脚冰凉,好不容易筑起的壁垒瞬间土崩瓦解。
她真是昏头了,摄政王是谁,怎会被她三言两语问住?
玉杵磕碰着碗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顾春和的心也随这声音一下下收紧了。
终是挺不住,她哑着嗓子慢慢把事情说了一遍,“李仁害死了我娘,还要霸占我,我……我不是有意对国公府隐瞒的,实在是没有办法。”
纵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她回想起当时的惨状,仍是忍不住发抖。
谢景明的手伸出去,在她手上方停滞了会儿,继而若无其事转个圈儿,端起一杯水递给她,“纸里包不住火,你这样做,把国公府给陷进去了。”
顾春和小心避过他的手指,捏住杯子口,“是我的不是,担心国公府不收留我才瞒下和李家的过节。原来打算住个三五月就回去的,可父亲一直没有消息,更没想到会再碰见李仁。”
谢景明坐正,重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果然,她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
“李仁是李家独子,我和李家算是结下死仇了。”他叹息道,似乎有点后悔太冲动,“揍一顿让他知道厉害,过后和太子说开也就解决了,现在有点麻烦。”
一句话提醒了顾春和,无论如何是摄政王救了她。
谢景明瞥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下手太狠了?”
“不!”顾春和丝毫没犹豫,看见李仁倒下那刻,一种畅快淋漓的快/感,狂风般吹散满腔的阴郁,冲击得她几近眩晕。
“多谢王爷。”只短短四字,但从语气就能听出来她并没有敷衍了事。
谢景明嘴角绽开一丝笑纹,旋即隐去,正色道:“单一个李家,我还瞧不上眼,可加上太子……我也头疼,更不要说国公府。蔡老夫人把国公府的利益看得最重,绝不会因你和太子翻脸,说不定还会及时撇清关系。”
顾春和沉默了,许久也没说出他想听到的回答。
谢景明手指沾了些许药膏,抵住她的额头,略带粗暴地揉着,“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除了我,没人能护住你。
他力道不轻,刺痛犹如一束乱箭,毫不留情射穿她的肌肤,横冲直撞,疼得她一个劲向后躲。
却是咬牙不肯呼痛。
谢景明显得有点烦躁,“砰”地把药膏盒扔回桌子上,“你先睡会儿,大佛寺的素斋还可入口,吃过饭我们再回去。”
她哪有心情吃东西!然谢景明已经起身离开,不容她出言拒绝。
临走前他说,“我不知道李仁在这里”,旁的一句没解释。
炎炎的阳光照耀着屋子,顾春和躺在塌上,喘气声透着乏力,她好像明白为什么大姑娘说摄政王可怕了。
慢声低语,和颜悦色,却句句紧逼,别说还手之力,她连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
摄政王应是对她感兴趣的,可他不说,她也不能问——那只会自取其辱。
温顺地呆在他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扰乱他的生活,抛下所有的自尊做个供人赏玩的雀儿,直到他厌倦的那一天。
就这样么?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折磨着顾春和,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明媚自信的女孩子,对未来充满各种美好的设想。
母亲的死,彻底改变了她的一切,或许她早该随母亲而去,如此免受这许多的苦难,没她这个累赘,父亲也会轻松很多。
她痴痴呆呆盯着房梁,手向上伸了一下,似乎不是很高,站在桌子上应该够得到,她慢慢直起上身。
不好死在这里,平白连累人家寺庙,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清清静静的走。
顾春和慢慢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门外,谢景明的手微颤。
朦朦胧胧中,顾春和看见母亲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一瞬间无边的欣喜涌上来,她欢呼着,雀跃着,向母亲跑去。
当——当——
苍凉的钟声震荡着瑰色的暮霭,顾春和猝然惊醒。
门口,谢景明负手而立,目光复杂地地看着她。
他身后的云霞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跳动着,翻滚着,西面天空烧得一片通红,波澜壮阔的霞光给他染上一层浓重的绯红。
“起来,吃饭。”他说。
大佛寺的素斋的确不错,豆干做得比肉还好吃,汤头鲜香爽辣,银丝面还是空心的,细如发丝,口感还劲道。
顾春和没有胃口,略尝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谢景明却看不见似的,不停给她夹菜,目光灼然,大有你不吃也得吃的意思。顾春和只得硬着头皮塞,反倒比平时还多吃了一碗饭。
出门时,谢景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顶幕离,给她遮挡额头上的伤口用。
析津县没人戴这个,汴京倒是有,但顾春和基本不出门,也没有戴的机会,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戴幕离!
左摆弄右摆弄,倒把头发弄乱了,窘得额角泌出细细的汗,更加手忙脚乱。
谢景明看着好笑,重新拿回幕离,“低头。”
顾春和微微垂下脖颈。
已是初夏,当下最时兴的装扮是内着抹胸,外罩对襟褙子,衣襟或系或敞,但无一例外,领口都开得不高。
谢景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截粉颈,柔嫩雪白,润生生泛着水气,便是那微微凸起的颈骨,都弯曲得恰恰好。
一丝乌发从颈后垂落,轻缓游曳,没入衣领深处。
他喉咙动了动。
“王爷?”顾春和抬起头。
“别动。”谢景明用手拢住她的发髻,左右一旋,幕离轻轻巧巧落在她头上,“好了。”
手上没有多余的举动,指尖也没故意划过她的脸颊。
薄纱模糊了顾春和的视线,她看不清谢景明的表情,索性也不去猜了,盯着脚下尺寸的地方,小心迈过门槛。
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前面的富丽华贵,后面的简朴素净,跟车的婆子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许清手脚麻利搬出脚凳,谢景明却不登车,只站在脚凳旁边看着顾春和。
顾春和犹豫了下,还是走向后面的那辆。
谢景明脸上的笑瞬间没了,扭头踩着脚凳登上马车。
咔嚓,凳子在他脚下四分五裂。
“去练兵场。”他冷声吩咐。
许清一个倒吸气,得嘞,今儿个郎主心情不好,又会是哪个倒霉蛋被修理一顿?
太阳没入西天,暮色沉沉压下来,给大地罩上一层薄薄的纱幔,国公府的大门变得影影绰绰,很有几分玄妙的气氛。
顾春和没有迟疑太久就决定坦白她家和李仁的纠葛,今天的事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开,与其用另一个谎言掩盖,还不如把话说清楚,是骂是罚,她都认了。
不料刚到鹤寿堂门口,就见桃枝慌慌张张出来,抓着她的手就说:“东宫来人了,正到处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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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鹤寿堂灯火通明,却是满堂沉寂,冷凝的空气压在顾春和肩上,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她全身的气力。
府里几位主子都在,老夫人罕见地阴沉着脸,“过来拜见李夫人。”
李夫人高坐上首,眼睛和鼻子通红,应是狠狠哭过一场,看她的目光又阴又冷,恨不能活剥了她似的。
一个衣着打扮明显异于国公府的宫人上前,把蒲团扔在顾春和脚下。
顾春和怎么可能给仇人磕头!
她紧紧抿着嘴角,倔强站在原地,不请安,不跪拜。
李夫人火了,把茶盏往地上狠狠一掼,“好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给我划烂她的脸!”
立时有两个宫人要扭顾春和的胳膊。
“放手!”顾春和急急往后躲,“我又不是你的奴婢,你跑别人家耍什么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