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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她微微使劲,爬上了半人高的窗沿,然后连丝毫犹豫也没有,直接跳了下去,落地时膝盖微微有些疼,她眉头蹙了下,又随即恢复如初。
阿葭看着这样的施瑶,心中又多了几分思量。
她拉住施瑶的手,说道:“从东南方走,那里的仆役都被我屏退了。现在出去的话,刚好可以在傍晚时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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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在王府的后门上了马车。
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府,驶向了墨城的闹市之中。阿葭在马车里也很是热情,晓得施瑶头一回来墨城,不停地给施瑶讲解墨城,直到墨香楼将近时,她才停了下来。
马车停在了墨香楼的后门。
见到施瑶疑惑的目光,阿葭轻咳一声,说道:“其实郎主也不喜欢我出门,我平日里出门都是偷偷溜出来的。今日也不例外……从后门进去稍微安全一些。”
施瑶立马了然,点了点头。
阿葭已然是墨香楼的常客,小二见着她,便直接带着她去墨香楼的雅舍里。
施瑶打量着周遭,布置得颇为雅致,如今胡床胡椅在大晋已经普遍流行,除了大户人家偏好风雅之外,几乎都换上了便捷的胡人家具。不过这墨香楼却连半张胡椅都见不着,雅舍里头有两三梨木桌案,桌案后是数座坐地屏风,案上还搁着一个鎏金镂空吉祥如意纹的香炉,苏合香的味道冉冉升起。
阿葭说道:“这儿的吃食不错,招牌菜红烧乳鸽乃色香味俱全,吃了还想再吃,另外这儿的糕点也做得很是精致,尤其是开口酥和冰玉露,待会你多尝尝。等我们吃过午饭后,便去红荷亭看看,那儿的荷花开得极好,若是到了傍晚时分,景致尤其壮观。”
施瑶听她言语间格外熟悉墨城,不由疑惑地问:“姐姐是哪儿人氏?”
阿葭顿了下,轻咳了声,方道:“我在燕阳出生的,不过后来随着爹娘去了远方,便再也没回过燕阳了,都是往事了。妹妹还不曾及笄吧,被郎主带回墨城前可曾有许配的人家?”
施瑶微怔。
阿葭又说道:“妹妹容貌妍妍,定是还未及笄便有不少媒人问津了吧?”
施瑶说:“不曾,我乃族中幼女,前面还有几位阿姐,所以也没有轮到我。”思及往事,她面色有几分黯然。阿葭见着,转移话题道:“妹妹可知这家食肆为何称之为墨香楼?”
施瑶道:“因为墨城?”
阿葭笑道:“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墨香楼每逢初一和十五都会举办诗会,胜者可在墨香楼白吃白喝半月。再过两刻钟,诗会也差不多开始了。”
阿葭推开窗子。
施瑶往下一看,此时还未到晌午,墨香楼里就已经客如云来,热闹极了。
☆、第十二章
底下的郎君锦衣玉带,身边还有一两个小童,皆端坐在书案之前,墨香楼外还站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人头攒动的,个个探长了脑袋,仿佛恨不得将里头看个究竟。
施瑶看了一圈,说:“不曾想到竟会如此热闹……”她又瞅了瞅,说道:“估摸着墨城的所有青年才俊都集聚于此了。”
阿葭含笑道:“听闻墨香楼诗会乃墨城盛会,不仅仅有墨城才俊,而且还有慕名而来的邻城才俊。”
施瑶疑惑地道:“可却不见评判之人?如何定胜负?”
说话间,雅舍的门外有人轻轻地敲了下,随后有小二走进。一碟一碟的菜肴和糕点果品依次摆放在了桌案上,菜肴做得格外精致,令人食欲大动。
小二施了一礼,不知从何处捧出一个漆木托盘。
托盘之上有一朵风干的玉兰,花瓣上还有个绣成的甲字。
阿葭道:“诗作一成,便有专门的人朗诵而出,得到玉兰花的诗作最多的,便为胜者。为了预防作弊,这些玉兰花都是特制的,上头的‘甲’字便是我们雅舍的甲字房。”
施瑶恍然大悟,只觉有趣。
她又仔细看了看底下的郎君,个个都似胸有成竹。待一声钟响,郎君们身边的小童立马布好文房四宝,郎君手执狼毫,在纸上洋洋洒洒地挥墨,敛眉凝神的,那架势倒有几分像是考场上的莘莘学子。
科举制是新帝登基后推翻了旧制方建立起来的。
施家没有谋反之前,施父曾作为主考官负责过三年一次的科举。施瑶为此有幸在高楼上将一众考生埋头奋笔疾书的模样一览无余,一股敬佩之情登时油然而生。
是以,当时施瑶便想着以后一定要嫁给一个书生,最好是从科举出仕的,生得温文儒雅的。后来施瑶对闲王一见钟情,估摸着除了那张脸之外,还有闲王身上的书生气质。
一想起闲王,施瑶心口不禁隐隐作痛。
阿葭忽然扑哧地笑了声,拉回了施瑶游离在外的思绪。顺着阿葭所指方向望去,施瑶见着了角落里的一个少年郎,看起来还不曾及冠,生得眉清目秀的,与周遭郎君不同的是,他身边并没有带任何小童或是仆役,在其他郎君都开始提笔时,他还在自个儿慢慢地磨着墨,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叠纸。
阿葭说道:“我半月前来墨香楼的时候也见到他了,听墨香楼里的小二说,他已经连续在这里待了半年,每一次诗会都有他,然而每次连半朵玉兰都得不到,有他在就不担心垫底了。”
施瑶不由笑道:“莫非此人的诗作上不得台面?”
阿葭说道:“哪里是诗词上不得台面,不过是家世不及旁人好罢了。他家经商,卖纸的,士农工商,商为末,这儿都是读书人,自然没人看得起他。不过他有这番毅力,也不知该说他固执还是说他傻……”
施瑶不禁多看了那少年郎几眼。
蓦地,她注意到他手中的纸,说道:“那少年郎的纸似乎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阿葭瞄了眼,道:“是他家自产的纸,质地微微泛黄,”她面不改色地道:“其余人私下里都将他的纸唤作屎黄纸。”
施瑶被呛了下。
阿葭笑道:“那群人也只敢私下里说,哪敢表面言明?如此粗俗的字眼他们只觉有污耳目,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喊骆氏纸。”
听到此话,施瑶登时愣住了。
她重复了一遍。
“骆氏纸?宜城骆氏?”
阿葭看向施瑶,问:“哦?你识得宜城骆氏?”
施瑶咽了口唾沫,摇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有所听闻而已。”她敛眉望向底下的少年郎,眸色微微闪烁着。
午饭用过后,底下的诗会也到了尾声。
一众青年才俊将自个儿的诗作奉上,一声音清脆响亮之人大声地朗诵诗作,底下的青年才俊露出或欣赏或得瑟或期盼的表情,唯独那姓骆的少年郎面色平静。
到了送花环节时,有小二前来。
阿葭笑说:“今日皆由妹妹做主。”
施瑶听罢,也不客气,低头对小二说了几声。小二露出奇怪的表情,但是仍旧将花收走了。阿葭好奇地道:“你选了哪一位郎君?”
施瑶伸手一指。
骆氏少年的目光恰好与施瑶对了个正着。
此时,小二将玉兰花送到了骆氏少年的手中。他低头一看手里的玉兰花,猛地抬头看向了施瑶。施瑶对他微微颔首,随后将窗子关上了。
阿葭问:“妹妹怎么将花送给他了?”
施瑶笑说:“骆氏少年的毅力让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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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与阿葭在墨香楼又坐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方准备离去。阿葭提前打了招呼,后门半个人影都见不着。施瑶与阿葭边走边说着话,两人有说有笑的。
即将上马车的时候,冷不丁的有一道人影从一旁冲了出来。
阿葭所带的仆役有所防范,将贸然冲出的人影挡住了。
施瑶定睛一望,竟是那骆氏少年。
她看了阿葭一眼,说道:“阿葭姐姐,先放了他吧。”
阿葭给仆役使了个眼色,仆役方松开了骆氏少年。他走前来,定定地看着施瑶,问道:“可是姑娘赠予在下玉兰?”
施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骆氏少年道:“在下有一疑惑,还请姑娘为我解惑。”
施瑶瞅了他一眼,道:“且说。”
骆氏少年道:“姑娘是真心喜欢我的诗作吗?不知姑娘喜欢我诗作中的哪一句?可是最后画龙点睛的一句?”
施瑶没想到骆氏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愣了愣。
她方才压根儿就没有留心下面念了什么诗,莫说骆氏少年的诗,连其他人的诗她都没有听进去。看着眼前少年郎真挚的双眼,施瑶忽然觉得刚刚没有留心听有点对不起他。
他殷切地道:“又或许是第一句?今日以梅花为题,开头的一句于我而言是意义深重。那一年家中梅花开,我的母亲在梅树下煮酒烹茶,然后……”
施瑶越是听到后面越是惊愕。
不为少年郎的话语,而为少年郎的啰嗦……
她从未见过有人这么能说,一句诗他活生生扯了一刻钟。
“……所以我特别欣赏我自己的第一句,这半年来我原以为寻找不到知音了,不曾料到今日遇上了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阿葭淡淡地道:“我妹妹的芳名又岂是你能知晓的?”
施瑶此时开口说道:“我赠你玉兰花,不为你的诗,只为你半年来的毅力。我方才在雅舍上并未仔细听你们的诗作……”
阿葭扯了下施瑶的手,说道:“何必解释这么多,走罢。”
骆氏少年道:“姑娘请留步!”
他着急地道:“我再作诗一首,姑娘听后兴许会有所欣赏……要不姑娘与我相约一地,我改日当场给姑娘作诗?明日可好?墨香楼甲字号房?”
施瑶已经上了马车。
骆氏少年似乎还想跟上来,被仆役瞪了一眼,只好作罢。马车里,阿葭皱着眉头,她说道:“妹妹不必搭理他,此人看起来倒像是偏执狂,少接触为妙。”
施瑶笑说:“我倒觉得此人固执得有趣,兴许以后能有一番作为。”
阿葭不以为然,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在他身上折腾了一会,此时去红荷亭已经来不及了。”
施瑶说:“不若回去吧,今日与姐姐出来游玩,还在墨香楼见识了一番,妹妹已经满足了,今日多谢姐姐了。”
阿葭笑道:“多谢什么!你以后若想出来便让人悄悄告诉我,我帮你甩开郎主的仆役。”
施瑶眼睛微亮。
“真的可以吗?”
“自然可以,没什么不可以的。”她豪爽地道:“你进了王府,与我便是一家人。”说到此处,她深深地看了施瑶一眼。
施瑶没有察觉到阿葭的神色,弯眉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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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后,施瑶与榻上的岚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回来。岚儿离去后不久,外头的两个仆役正好在敲门。施瑶佯作刚醒的模样,声音懒散地道:“进来。”
仆役送来了馒头,关心地道:“你睡了一整日,可是身子不适?”
施瑶说道:“并无,只是有些嗜睡而已,多谢两位大哥的关心。我睡了一整日,如今精神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