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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车的时候,神情专注地看着前方,同时兼顾到四方。他这副模样也很养眼,车辆直行的时候,他瘦长的指节搭在方向盘上,微微蜷起来。转弯的时候,方向盘在他掌心里蹭过一圈后回正,长指抵得直直的。
技术还挺娴熟。
庄斐觉得陈瑜清是属于那种细品型的,初见时,可能会被他的冷漠拒之千里,但和他接触得多了,就会发现,他无时无刻不在给她制造惊喜。
“小鱼干,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庄斐问。
“大一的时候。”
“大一。”庄斐回忆了一下时间线:“大一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我们是大三的时候才认识的吧?”
大三的时候,宦晖说要把他的好兄弟介绍给她认识,便带她去了他们计算机系的实验室。
她也是在那里认识陈瑜清的。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陈瑜清,他那时挺拽的,对于她热情地同他打招呼,他理都不带理的。不知道为什么,庄斐对陈瑜清后来的印象不多,但那天的场景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他那个复杂的眼神,他打开的刺耳的电钻,还有那把银色的金属钣手,她都记得很深刻。
也许,有什么是冥冥之中就注定好的吧。所以,她才会记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每一个细节。
庄斐不禁感慨造化弄人。
那时的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七年后的有一天,他们的关系会从三个人变成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时的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七年后的一天,他会开着车陪她走十四个小时的路程,甘愿再一个人返回?
那时的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七年后,他们也会接吻拥抱,躺在一张床上做过恋人之间最亲密的事?
陈瑜清偏过脑袋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关于他们认识的时间,他没有回答。
庄斐不知道聊天为什么会突然终止,想来大概是他已经忘记了和她最初见面的具体场景,毕竟,他是拽逼来着。
正如,那天宦晖开的那个不合时宜的玩笑那样,他对兄弟的女人提不起兴趣。
那时的他,确实没有理由去记住她。
而她却记住了他。
这样的认知让庄斐有点儿得意,仿佛在岁月的长河里,她拥有了他们之间只有她一个人拥有的专属记忆,专属的,他不知道的记忆。这一段重要的记忆是足以让她觉得,她对他的感情是要超越于他的,凌驾于他的感情之上的。
就好像小孩子之间幼稚的对赌游戏,你说是你先喜欢我的,但你看,却是我先注意到你的哦。
正午的阳光有些浓烈,沉默让人昏昏沉沉,摇摇欲睡。庄斐慢慢眼皮下耷,歪在座椅里阖上眼皮。
这一路下去几十公里。
导航提示下一个服务区,庄斐迷糊之际,好像听到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不是。”
陈瑜清回答完之后,侧过脑袋看了一眼。副驾上的女孩儿睡得酣甜,和她昨晚上一样。
她睡在他身边,她拥有令他羡慕的好睡眠。
但他愿意睁着眼睛,看她一整夜。
这是他在过去的这十年里,不敢想不敢求的奢望。
“在那次之前,我还见过你很多次。”
包括在梦里。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凌晨缺失的那两个小时睡眠所致,庄斐这一觉居然也睡了三个小时。
她睡醒的时候,陈瑜清还在专心地开车,中控的置物架上扔了两个捏扁的功能性饮料罐。
和几张白色的纸巾。
功能性饮料罐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她能理解,肯定是他喝了提神解乏的,但……这纸巾是?
注意到她醒,也注意到她疑惑的眼神,陈瑜清直接了当道:“你流了口水。”
他顿了顿道:“好几回。”
言下之意便是,你不用看了,这些纸巾不是用作别的用途,就是给你擦口水的。
“……”庄斐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强行回避羞赧:“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前面一个服务区我们休息一会儿,我换你开吧。”
陈瑜清这回没拒绝她,“嗯”一声,沿着减速车道行驶,向匝道过渡,准备下服务区。
庄斐换他开,这一路开到天黑。高速公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月亮慢慢爬出来。高速公路两侧没有路灯,漆黑的宽路上只剩下两边车道上不断变换的远近光灯,和很远很远处零星的灯火。
考虑到陈瑜清昨晚没睡,庄斐提议找个酒店住一晚。
“我们下高速吧?”
陈瑜清没有异议。
车子在附近的城市下高速,跟着导航开了没一会儿,便找到一家口碑酒店。
不算是多高档的酒店,但刚才庄斐在手机上看过评价了,这酒店地理位置偏僻,因而清静。
两个人停好车,去前台办理入住。
前台问他们是需要大床房还是标间。
陈瑜清:“大床。”
庄斐:“标间。”
两人一同回答。
陈瑜清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有那必要?
庄斐讪讪。好像也没必要啊。
但她不是为他考虑吗?他有睡眠障碍,分开睡不是更容易入睡吗?
难道说?是她多虑了?
他没有睡眠障碍,他就是单纯的兴奋的初|夜?
行吧。
在前台再一次跟他们确认房型的时候,庄斐改了口。谁知道,陈瑜清也改了口。
二人再一次同时回答。
“标间。”陈瑜清。
“大床。”庄斐。
前台:“……到底要什么房型?”
陈瑜清干脆不说话了,她订什么房型,他就睡什么房型吧。
庄斐对前台抱歉地笑笑:“给我一间大床房吧,谢谢。”
“我也说,你男朋友长那么好看,你居然要标间。”前台把房卡递给她,轻声打趣。
庄斐被比自己要小上好几岁的女孩儿打趣,面上有些过不去,她老干部般地清了清嗓子,奉劝年轻人不要贪图美色:“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
房间确实如网上所说的那样隔音效果很好,连男女低喘交合的声音都听不见,更不提山谷间悉悉簇簇的虫鸣鸟叫了。
两个人本着仅仅是睡觉休息的单纯目的,也没有做别的打算,简单地洗过澡刷完牙之后就睡下了。
庄斐入睡很快。她是那种进入睡眠状态很快的人,而且睡眠质量很好,只要她睡着了,那便是雷打不动的状态。
她自然也注意不到掀开被子起床的枕边人。
但可能是睡前给自己灌输了一些意识,她睡到差不多凌晨一两点的时候醒过来,手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人,没摸到,并且床单挺凉,他应该起床很久了。
庄斐起床,因为怕他在某个角落里安静地睡着了,她的脚步声会吵醒他,她因此穿着一次性拖鞋,用很轻很轻的力气去走路。
他没睡,他趴在阳台上抽烟。
烟雾被冬夜里寒冷的霜露吸收,月光从头顶洒下来,他穿得单薄的脊背越显瘦削和孤僻。
此情此景,庄斐的心脏被狠狠地抽了一下,比之前的每一次更甚,就像是披着尖刺的藤条从她的心脏划拉而过,好一会儿,她缓不过来那种感觉。
她站在他身后,轻声问:“原来你抽烟的吗?”
抽烟被人抓包,他也不慌。
“偶尔。”
应该是偶尔。因为庄斐没见过他抽烟,也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他身上的味道很独特,有洗衣凝珠残留的果香味,又夹杂着沐浴露里的大地之系。
“哦。”庄斐又问:“你睡不着吗?”
他轻点了下脑袋:“有一点。”
“要不要再给你开一个房间?”庄斐提议。
“不用。”
“那我陪你说说话。”
陈瑜清掐了烟:“好。”
“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吧?”庄斐躺下来,把他的脑袋掰过来压在她的手臂上,屈起的手臂,手掌心落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拍着。
等了一会儿,陈瑜清才含糊地说:“记不太清了。”
庄斐将话题换了个方向:“那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吧。”
这个话题倒是引起了陈瑜清的兴趣,他似乎哂笑了一声。他想起那天在陈心湄家里听到庄斐的妈妈讲庄斐小时候的糗事儿,她有一段没讲完。
他接着上次没听完的故事问:“你穿着你妈妈的裙子去了学校,然后呢?”
庄斐:“?”
两颗心脏在黑夜里鼓动,一颗比一颗鲜活。
这酒店的隔音效果似乎也不是很好,它可以阻隔掉隔壁套间里男女的靡靡之音,可以阻挡掉山谷里虫鸟的啼鸣声,却无法阻断彼此的心跳声,加速地灌于耳中。
砰、砰砰、砰砰砰……
他很佛,仍由他的心跳声大张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