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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德良是新出纳,没啥经验,再加本来人也挺老实,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多纰漏,整个人都慌了。“二爸这可咋整啊,我接手的时候也没细看,我是真没贪啊二爸。”
他是姜书记的亲侄子,因着人老实,才当上出纳,才没半年呢忽然闹出这事,不止他的工作要丢,就是二爸也要受牵连。姜家之所以能在小海燕村跟人多势众的何家抗衡,就因为他二爸当着书记,要是下马了,这可是整个家族的大事。
不过,安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裹紧孩子就出了财务室。零零总总一千八百多斤粮食呢,在一半以上社员饿得吃土啃树的年代,可不是小数目,更何况大头还是战备储备粮,这是一个国家,一个集体最后的底牌,就是再饿,公社领导也不许拿出来吃的。
家里,包淑英正对着半个血糊糊的猪头一筹莫展。安然去大队部帮忙,正好赶上杀猪分肉,猪头和下水都是作为奖励分给队领导,她也见者有份,得了半个猪头。
“妈你烤火去,我来给你们做个好吃的。”安然把孩子放炕上,让铁蛋看着,火钳插进猪眼睛猪鼻子里,这不就能架在蜂窝煤炉子上烧了吗?
“刺溜刺溜”的,猪毛烧干净,皮子也给烧黑了,安然又用刚化冻的雪水清洗,刮掉黑漆漆的焦皮,露出金黄色的肉皮来,闻着就香。不过,这离能吃还早着呢,洗干净,破成五六块,剃掉骨头和牙齿,再洗出去几道血水,铁蛋已经要被馋死了。
等安然再给锅里热油,爆香葱姜蒜八角茴香,再扔两块红糖炒出糖色,他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口水都够洗个脸的啦!“小姨是要做席面吗?”
在他心里,只有队长家儿子结婚的席面才这么隆重,这么美味。
“卤猪头肉,去,看着猫蛋,当心她滚下炕。”小丫头已经会翻身了,而且翻得很好,一个人能从炕头滚到炕尾,得有人不错眼的盯着。
等猪头肉炒上糖色,加两大瓢水,盖上竹篾编的锅盖,安然就给灶膛里烧上小火,慢慢炖着,锅边贴了一圈白面饼子,一会儿也烘得又香又软。
猪头肉卤出来,还得切成薄片儿,肉皮金黄而脆,肉质粉白还特嫩,有股包淑英从没吃过的鲜味儿,“然然你这做菜手艺跟谁学的,可真厉害。”
“一开始是在小白楼学的,后来插队的地方有个海城大饭店的厨师,我给他帮点小忙他就教我。”是有这么回事,那人还住她和宋知青的隔壁,看不惯他们每顿敷衍了事,总会指点几句。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后来几十年独自生活,她都是自个儿做饭,慢慢地熟能生巧,也就色香味俱全了。所以,这世上没有不会做饭的人,只有不需要做饭的人,无论男女。
吃得满嘴流油,包淑英难免又想起四姥爷家那档子烂事,“诶我一直奇怪,他们家哪来那么多粮食?”毕竟,他们酿酒只是卖钱,没有票,光用钱买粮食的话会贵很多,以她跟他们妯娌多年的经验,不是舍得花这份冤枉钱的人。
不仅她奇怪,就是大队部和公社也奇怪,儿子儿媳和老婆子都说粮食是瘸子爹背回来的,他们不知道,而四姥爷呢,那就是河蚌一样的嘴巴,怎么撬也撬不开。
吃得肚饱肥圆,躺热烘烘的炕上,俩孩子很快就给热得满头大汗,尤其小猫蛋,热得嘴巴红嘟嘟的,小胖腿总想把厚厚的棉被踹开,还滚来滚去烦躁得嗷嗷直叫。
“乖乖,瞧把我孙女热得。”包淑英抱起猫蛋,用干净柔软的毛巾给她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但就是舍不得脱衣服。
这就跟很多后世的老人一样,无论穿多少,总觉着孩子冷,还总嫌弃安然给孩子穿太少了。看见当妈的把人家线衣脱了,只剩一个小褂褂,两条白嫩的胖藕臂露着,可把她心疼的,直咂吧嘴。
因为总是给小猫蛋穿得少,安然早已被队里全年龄段妇女嫌弃死了,也懒得见一个解释一次,她现在琢磨着,过完年猫蛋彻底断奶,她就该出去工作了。
正想着,忽然门口传来喧哗声,还越来越近,领头的是刚在知青屋查账的姜书记,“这儿,她家就在这儿。”
“对,她跟她妈住这儿,还带着孩子。”这是民兵队长的声音。
天寒地冻的,什么紧急情况民兵队长会上门?想到上辈子被小白眼狼伙同刘美芬做局的事,安然心头一紧,莫非账目的问题让她来背锅?在这年代小两千斤粮食可是能坐牢甚至枪毙的。安然紧了紧棉衣,掏出存折塞铁蛋手里:“收好,这是猫蛋的钱,任何人找你要都不能给。”
据她观察,铁蛋的嘴是真对得起他名字,而且又固执,谁也别想从他嘴里套出他不想说的事儿。某些时候,比包淑英靠谱。
把孩子抱给老太太,安然整了整仪态,大大方方把门打开:“哟,姜书记赵队长,有什么事吗?”这一群七八人,天黑梭梭的她只认得出书记和民兵队长。
“有事有事,天大的好事儿!”姜书记嘴皮颤动得厉害,不知是激动还是给冻的。
安然一头雾水,她这几个月全忙乎带孩子去了,可没干啥能让领导称赞的“好事”。
“还愣着干啥,你家猫蛋他爸回来了,就要接你们进城过好日子啦!”这年头跑了的知青还能回来的本就少,回来还能接妻女回城过好日子的,那就比大熊猫还罕见。
姜书记啊,那是真一把老父亲的心情。小安同志做事认真负责,看账看得十分细致,几天时间就把多年没人发现的问题查出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另外他老伴跟包淑英常在一处摘棉花,对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也知道些,艰难着呢。
现在,宋知青回来了,小猫蛋也是个有爸爸的丫头了,他老怀甚慰。
第17章 入v大肥章
宋致远刚过二十五岁, 在海城市709厂是最年轻的工程师,当然,也是最英俊的。除了皮肤略黑, 几年乡下生活在他身上并未留下过多的痕迹, 足有一米八五的大个子, 又瘦又挺拔,高挺的鼻梁上一副金属边框眼镜, 显得既斯文又有涵养。但凡见过他的人,都得夸句“长得好”,安然也不例外。
哪怕是站在一群人里,他也是最醒目的那个, 即使到了五十多岁, 宋虹晓的病情折磨得他满头白发, 他依然是个英俊儒雅的老头。
上辈子的他是正月二十二才回来的,怎么现在才腊月就回来了?
包淑英局促地看向走在最前面的年轻人, 半是激动, 半是幸运地说:“女婿, 你可回来了。”心说这女婿长得倒是威风,就是看起来凶神恶煞, 脸上还有块刀疤。
姚刚被她一声女婿弄得嘴角抽搐,忙指指身后:“婶子好,这才是你们家女婿, 宋工。”
宋致远嘴唇动了动, “你好。”声音十分清冷,仿佛面对的是工作伙伴。
安然心说,别的男人都是极尽所能的讨好丈母娘,他倒好, 第一次见面就把丈母娘得罪了,张嘴叫声“妈”他是会死还是怎么着?她要是丈母娘,还真看不上这样的女婿。
正闹觉的小猫蛋一直猫在妈妈怀里,小袋鼠似的吊着妈妈脖子,两只小胖腿还想努力的缠妈妈腰上,此刻揉了揉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几个陌生人。
宋致远没想到,他的小妻子居然不声不响生了个孩子。在他眼里,她自个儿还是个孩子呢。盯着那个瘦巴巴的幼崽看,努力想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然而未果。没奶吃的小猫蛋最近又瘦了一圈,刚哭得小脸通红,嘴巴红嘟嘟的,简直就是安然的翻版。
姚刚心说:难怪厂里怎么拦也拦不住,宋工不顾春节将近也要赶回石兰山区,冒着大雪封山的危险一路从响水生产队找到市区,又从市区摸黑路找到这个鸟不拉屎的村子,唐僧取经也他妈没这么曲折啊……原来是放着个仙女儿样的家属啊!
平时再怎么冷清的人,原来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是谁呀?”牛蛋破锣嗓子问铁蛋,他身后还站着一群看热闹的妇女孩子。全队最漂亮的安同志被一群男人找上门,这得是多大的新闻哪!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形同寡妇的安同志就是整个小海燕生产队的八卦中心。
铁蛋扁着嘴,一双小拳头紧了又紧。
安然可没时间猜众人心思,她用热毛巾帮小猫蛋擦脸脸,她还知道把一双小手手伸过来,张开十指,一看就是擦习惯了的。哪怕是讨厌幼崽的宋致远,也不得不承认,孩子的卫生习惯不错,这样的话,回城一起生活他也能忍受。
“收拾东西,走吧。”
安然:“啥?”
姚刚赶紧解释:“同志,你叫安然同志是吧?我们宋工厂里还有任务,这次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接你们,回到海城正好能赶上过春节,一家子团团圆圆。”
铁蛋一眨不眨看着她。
“我的家人都在这儿,要团圆就在这儿团圆。”安然毫不留情面地拒绝,“能否让我跟宋工说点事儿?”
其他人都自觉的去了堂屋,包淑英忙着给他们倒开水,生火盆子,生怕怠慢了女婿的同事。不用多久,姚刚就把她们的情况套得一清二楚,孤儿寡母,穷乡僻壤,要不是时局所迫,宋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娶这样的妻子?
“宋致远,明人不说暗话,咱们离婚吧,你好好搞你的科研,孩子归我。”
宋致远皱眉:“离什么婚?”
安然悄悄翻个白眼,宋大工程师醉心科研,潘驴邓小闲几乎十全十美的男人,要不是因为沉迷科研,又怎么会单身一辈子?如果没记错的话,上辈子直到成了头发全白的老头儿,还依然有异性追求他呢。
女人,他不缺,他只是不愿意在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这样的科研机器,工作机器,安然敬谢不敏。他只要像上辈子一样,按时给生活费,适当的关心孩子,充当好一个离婚父亲的角色就行。
果然,宋大工程师抬腕,看表,“安然同志,你刚刚浪费了我两分十六秒,却没给我合理解释。”
“还需要解释吗,我们之间没感情基础,两地分居,户口城乡有别,总之就是不合适,离婚吧。”她能说得这么“绝情”其实也是笃定他不会被她的话所伤,因为他就没有心。
果然,宋大工程师眉毛都没皱一下,“还有呢?”
“还有,小猫蛋也不喜欢你。”哼,留下颗种子偷偷走了,她一个人灌溉长大的小树苗怎么可能喜欢他嘛。
然而,小猫蛋却指着他“吧……啊啊”,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叫爸爸。小没良心的,你妈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这么大,结果这男人才第一次见面你就……安然都快气死了。
门外,是姚刚的声音:“宋工,山下的同事问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宋致远再次看表,“你真不愿跟我走?”
“是。”
“我明早八点还有场论证会,现在必须得走,你考虑一段时间。”说着,他提脚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细细的看了看小猫蛋,似乎是想记住她的样子,以免下次弄错。
你说安然能不生气?有这么当爹的吗他!
“站住,我和孩子的生活费怎么办?”本来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的,可一想到他便宜爹当得太轻松了,一颗精子就能收获一个小猫蛋,她心里实在是不平衡。
她吃醋了,嫉妒了,嫉妒他什么也不用付出小猫蛋也喜欢他。
宋致远挺意外的,在他印象中,安然同志是个文静、怯懦、清高的女同志,哪怕困难得都没米下锅了,她也不愿找安容和低头的人,怎么一开口就是要钱?
不过,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心里的疑惑从不表现出来,在身上掏了半天没掏出半分钱,他也不尴尬,“姚刚,借我点钱。”
他的工资都在财务室堆着,因为每次发工资的日子他要么在实验室,要么在发射基地,压根没时间亲自去领工资,只有没钱吃饭的时候才会想起,哦,该找财务了。
你就说吧,这样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安然要还跟他过一辈子,那还不得憋屈死?要不是看他还有点钱,对孩子也舍得花钱,真的,安然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一句。
姚刚把四个兜摸遍,又把一起来的人搜刮个精光,一沓票子递过去,宋致远捏了捏厚度,都没数:“二百三,够吗?”
包淑英和铁蛋同时吐了吐舌头,天爷诶,这是个啥人呀,不看钱不用数,捏个厚度就知道是多少钱,关键这么多钱他眉头不皱一下,云淡风轻一句“够吗”,仿佛给出去的是两块三不是二百三!
嗯,只要小姨和小猫蛋不走,铁蛋忽然觉着,这个(工具)人也挺好的。
宋致远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可他都走到门口了,又回头道:“还需要什么,打电话给我。”说着,往门口的铁蛋手里塞了个平平整整方方正正一个褶皱也没有的纸条。
“然然,这……真是宋知青?”包淑英疑惑了,她印象中的知青,回城就不会再回来,更别说还给这么多钱了,当年安容和跟她离婚的时候都没给这么多啊。“他都让你跟他回城了,要不你就别拿架子了,该去就去。”
“谁说我跟他使小性儿拿架子,我就是真的不愿去城里,不愿再跟他浪费青春。”找个疼自己爱自己还能爱屋及乌的人它不香吗?白瞎了潘驴邓小闲,其实就是个工作机器!
闺女太有主见了,老太太不敢再劝,只盼着女婿不要生气,他要再来叫一次,那他就是个好女婿。
看吧,这是一位要求多么低的老太太。
有了钱,安然第二天赶在信用社要放假前,给存了两百块进折子里,从今儿开始小猫蛋就是个有七百块存款的小崽崽啦。而且,有钱嘛,她就得找陈六福,给开几味清热降温的中药带回去,以后有个头疼脑热也能有个应对,以防万一又买了点西药。虽然,上辈子宋虹晓每次发高烧吃西药没用,都是中药降下来的,但管它中药西药,只要有效就是好药。
不过,存钱这都是后话,今晚的事还没结束呢。
安然正准备把哄睡着的小猫蛋放回炕上,忽然呼啦啦又是一群人来到她们小院门口。
这座小院子啊,往日里无人问津,门可罗雀,今儿却一拨一拨的,都是由书记带来的人。
不过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来的人足有八九个,走近一看,发现这些人里头穿着干部装,外头军大衣,一看就是干部模样。
“这就是安然同志?没想到这么年轻,真是后生有为啊,后生有为。”解放装外穿着军大衣的孔南风说。
安然再次一头雾水,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一拨接一拨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跟包淑英比起来,她现在的心情很平静,相当平静,在别人看来久别重逢的丈夫回来还愿带走她们,她应该喜极而泣,对吧?
可她很清醒,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绝不会为一句体面的“城里好日子”而动摇。想她安然女士,什么样的好日子没过过?赚大钱,做企业家,上电视,一抓一把能用的人脉是别人穷极一生也积攒不下来的。
她缺钱吗?缺。
她缺权吗?也缺。
可她更缺爱,来自母亲和女儿的爱。
“安然同志年纪轻轻文采就如此了得,真是咱们石安公社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是是,小安同志平时热爱劳动,积极参与劳动,是所有社员的榜样。”
其他人挨个把她“夸”了一遍,安然听得鸡皮疙瘩直冒:“对不起各位领导,我能问一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哎呀小安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藏着掖着,要不是县里接到市里的电话,我们都不知道你的文章居然上了《红旗》,还让副主席亲自点名表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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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个月,安然不是写过几篇文章嘛,当时想着已经过了征稿期限,也不知道还能投不,随便贴了邮票寄到省报她就没管了。
这几个月忙着挣钱糊口,忙着买奶粉,没时间也没渠道去了解,文章到底收没收,反正她也没报纸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