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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芍抬起哭红的眸子,只觉得厂督这个榆木脑袋,平日里不是仗着审讯的本事很能洞察人心吗?怎么今日的如何点拨也不开窍。
她急得发慌,鼓足勇气问道:“陈姨娘说你待我好,大姐姐说你喜欢我,我听久了,会信以为真的。厂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靳濯元指尖抚着陆芍沾了湿意的雪腮,喉间一哽,软骨上下滑动。
他薄唇微张,似要说些甚么,然而过往不堪的旧事铺天盖地地倾倒而来,压得他喘不上气,说不出话。
就像是站在深渊巨口的边缘,他不敢让陆芍接近,生怕一个不慎,牵连她迈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只能无限地将她推开。
而陆芍却像洞穿他的心思,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不许他逃离。
“你若是喜欢我,便好生喜欢着。你不要不喜欢我了,还来招惹我,我比不得你定性好,我会遭不住诱惑,会喜欢上你。你不是问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你,我喜欢的。”
“你说什么?”
像在湖面砸落一块巨石,靳濯元猛地抬眸,恰有有春日夏初最恣意的日光流转进屋子,照在他瓷白色的脸上,一时间春风融雪,寒木春华。
她小嘴一张一合,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生怕厂督没听明白,复又强调了一回:“而且很喜欢很喜欢。”
靳濯元心里苦涩一点点蔓延,却被雀跃半道覆盖,他双手托起陆芍,将她抱至小炕桌上,抽出她攥在掌心的衣袖,替她拭泪:“我这样的人,有甚么值得你喜欢的?”
陆芍打了个哭嗝,双肩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搭着:“你是不是觉着我连你的过往都不知一二,待将来也未有定数,世上皆是咒骂讨厌你的人,我便要同他们那样离你远远的?”
他未吱声,便是默认。
“谁定下的规矩?”陆芍坐在小炕桌上,双腿笔直地垂悬着,脾气上来时,轻轻踹了厂督一脚,鞋尖擦过他鲜红色的衣袍,落下一个小小的灰印。
靳濯元任她踹,也不躲闪:“不是规矩,是世人都这般认为。”
未等他说完,陆芍便圈住他的脖颈,将他往自己身前带。
她在他薄唇上落下一吻,威胁他道:“我堵不住悠悠之口,只能来堵厂督的嘴。往后你再说这些妄自菲薄的话,我便啃咬你,你当初咬得我多疼,我让你也尝尝其中滋味!”
语气虽凶,可那张通红的秀靥瞬时出卖了她。
他盯着陆芍弯起的眉眼,抿了抿唇上的湿泽,哑声道:“好。”
“只是你要想好了。过了今日,便没有后悔的日子。”
她顶着红肿的眸子,洋洋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过了今日,只想着同厂督好好过日子,在汴州开最大的绣坊,每岁赚得盆满钵满,府里的账目由我来管,你往后要使银子的地方,便同我来支,我定给你独一份的喜欢。你好好受着便是。”
靳濯元终于勾起一抹笑,他放低姿态,将人横抱起来:“芍芍待我这么好,那我总不能让芍芍连根头发丝也见不着。”
陆芍茫然地抬眸:“甚么头发丝?”
耳边只有珠玉铮铮的声响。下一瞬,她的身形一晃,回过神时,恍如坠入云端。
身下是绵软轻薄的褥子,眼前之人俯下身,如饿狼似的眯眼看她,她双手撑着被褥,不断后挪,很快便被他逼至床榻一隅。
“别说是头发丝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第75章 躲甚么
春日暖和, 明瓦窗悉数推开,屋里头一片敞亮,床榻两侧的纱帐豁然挽着, 纵使屋里没有外人,可里头发出的声响也极容易落入外人的耳里。
陆芍双眸湿红,面色也因方才哭过的缘故,透出软惜娇羞。她贝齿紧咬着下唇,告饶似的推了推他:“他们会听见的。”
靳濯元将她的每一个细小神情都纳入眼底, 他捏着陆芍下巴, 将下巴上湿滑的泪渍抹去:“他们为甚么会听见?”
手腕轻轻向上抬了抬:“嗯?”
勾人的尾音钻入耳里, 陆芍的脸瞬时涨得通红。
不待她作答,靳濯元便拂开她乌缎似的长发,揽过她的脖颈, 吻了上去。微凉的薄唇肆意汲取陆芍唇上的暖意, 动作很缓,却在辗转每一处时, 由细致描摹至重重啮咬, 妄图将她身上的每一寸都融入骨血。
疼痛感真实地在唇上蔓延。
陆芍倒吸一口凉气, 后仰, 腾出位儿, 顺势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耳廓处的薄红一路蔓延至脖颈。
靳濯元垂眸揉了揉她的脑袋,长指顺着发丝往下,去勾她的下巴:“乖,就一会儿。”
说完,捏着下巴的手下扣,迫使她张嘴。
温热的舌尖相抵, 捎带滚烫。他贪恋地长驱直入,将这几日几夜的挣扎煎熬悉数释放。
陆芍被他吻得喘不上气,又比不上厂督有劲儿,只能被动地仰着脑袋承受。
身前的人贴着她的身子,将她抵在床围处,隔着轻薄的衣料,两侧的蝴蝶骨时不时传来细微的疼痛。
直至她实在是受不住,便告饶地抻了抻厂督的衣袖。
靳濯元松开她的手腕,抬手抹去她唇上的湿莹。
她睁着一双含笼烟雾的眸子,实在羞于见人,便环着他紧实的腰腹,伏在他的肩上,低声喘气:“分明说了只亲一会儿,都是骗人的。”
靳濯元揽着她,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在方才的亲吻,舌根处仍在隐隐作痛,他才知一切不是幻觉。
这么多年,他再也不是踽踽独行孑然一身了,自此往后有了牵挂,泥泞抛在身后,前面是柔风甘雨。
“厂督,你怎么不说话?开心过头啦?”
小姑娘见他默不作声,心里忧心,却还是调侃着一笔带过。
靳濯元笑着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我同你说说过往的事?”
“我不要。”
陆芍摇了摇头,一口回绝。
“你不想知道?”
“我不想!”
“可是只有你知晓有关我的一切,才知道我为甚么是我。”
陆芍有些犹豫,她不是不愿知晓,只怕厂督提起旧事,难免会心神忧伤,陷入痛楚。可是她又想着,这么多厂督都是独自一个人捱着,她若知晓过往,也能替他分担一二,便又定神地看着厂督,重重点头。
靳濯元靠在引枕上,淡然地说起过往之事。他面上不显情绪,却见织金曳撒处骤然团起,一道道敛拢的褶痕压在冰凉的手掌下。
他双目空洞地地直视前方,半点不像平日心狠手辣把持朝政的权宦。
“最艰难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死亡,俱恨我的人都巴不得我死去,可我为什么要如他们的愿。可是尽管如此,我也常常找不到为什么要活着。初时是为了仇恨,为了报复那些逞凶肆虐的权贵。渐渐连仇恨也无法让我有快感,我就开始走在无尽的黑暗里,就这样走着走着…只是一个人而已。”
陆芍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眼底红红的,心里头像压了千斤石,拉着她坠入深不可测的谷底。
母亲被害,外祖父一家抄斩满门。而这背后,是肆恶的诬陷,是一桩桩自私鄙薄的阴谋。
而他的父亲,那个曾经令他景仰崇敬的人,伙同权贵,成为这桩阴谋背后的推手。
她好似明白为何厂督浑身都裹挟着清冽疏漠,他将自己置于甲胄之内,触碰时自然只有铿锵生冷的铁甲声。
陆芍整个人伏在他的胸口,听着缓慢跃动的心跳:“我之前听祖母说人活着总是要有盼头的,有了盼头日子才能过下去。往后我成为你的盼头,好不好?”
小姑娘盈耳的声音绕在耳边,渐渐地,心口被人填满,开始猛烈跳动,有种落地生根的归属与契合。
他揉了揉陆芍的脑袋,终于勾起一抹笑:“好。”
*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
陆芍总算知晓,厂督嘴里批不完的奏本全然都是谎言。
这人自昨日晚间迈入屋子后,一直到现在,都同狗皮膏药似的赖在榻上,怎么推都推不走,一点儿也不像他口中诸事繁忙的样子。
陆芍被他折腾了一宿,一整晚,耳边全是缅铃翻滚的声响。
身上遍布啮咬的痕迹,又被他诱哄着穿了那件戴银铃的心衣。
二人在一起,也有快活的时候。只是这么久过去,先前被她藏在匣子的玉势一直也没派上用场。
她怕疼,甫一见着玉势便心里发怵,昨儿又因厂督的事哭得头疼脑胀。靳濯元到底不忍,便放过她一回,继续让那些玩意吃灰去了。
眼下,靳濯元从她身后环着她,下巴嵌入她的脖颈,贴着她的耳廓:“今夜也不走了。”
陆芍未着寸缕,粗粝的掌心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游走,缓缓向上,轻拢住她身前的柔软。
她浑身一僵,伸手去掰他的掌心,他不松劲儿,反而重重地握住。
“躲甚么?”
然后另一手掰过她的下颌,对上她含羞的眸子。
陆芍索性转过身子,默默地拉过被褥,蒙住半张小脸:“你怎么还不去替圣上分忧?”
“今日带你去聘狸奴。”他手掌顺着它翻身的动作,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后的软翘,轻拍了下:“还不起来?”
“真的?”陆芍心里雀跃,撑着床榻坐了起来,盖在肩上的褥子顺势滑落,露出一片白腻的肩颈:“我能养吗?可我听旁人说,聘狸奴也是要挑黄道吉日的,且要画纳猫契,这般匆忙,主人家会不会不高兴?”
“日子一早便选好了,纳猫契也备上了,直接过去便是。”
靳濯元拨开帐帘,取过她的心衣,勾在指尖:“出来,我给你穿衣。”
陆芍“哦”了一声,双手护在身前,扭扭捏捏地趿鞋下榻。
二人起身时,也未喊人,就着流转进窗子的暖阳,在橙黄色的日晕里,穿戴齐全。
用早膳的间隙,云竹提着一笼圆滚白绒的兔儿走了进来,陆芍瞧见后,没了用膳的心思,抱了一只,让它伏在小臂上,一手顺着它的脑袋,捋着雪白的毛绒。
白兔轻轻扇动长耳,耳廓在掌心轻扫,传来细细痒痒地触感,惹得陆芍咯咯大笑。
“往后院子里的草不用修剪,够它们吃上好一阵了。”
云竹也逗弄着笼里的那只,闻言“嗳”了一声,主仆二人眉眼带笑,早已将桌面上缄口用膳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他面色沉沉地轻咳了一声,打断屋子里的欢声笑语:“马车备好了?”
福来站在云竹身后,光盯着那只灵动的白兔,过了许久才回过神,道了声“备好了”。
陆芍将兔子交在云竹怀中,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颇有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
车马阔大,里头早就放置了聘狸奴的鱼干,鱼干用柳条串着,当作聘礼,这猫儿便是她明媒正聘带回来的。
一路上,陆芍光惦记着猫儿的花色和它的日后的名字,没后顾及厂督的脸色。
扭头询问名字时,才发觉厂督眉目阴云笼罩,瞧着像是蕴着怒气。
“过来。”
他冲陆芍招了招手,陆芍乖觉地挪至他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