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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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刚开头，就已经折了一半去，这还是有周秀英在家把控着，粗粮野菜掺和在一块吃，就这，粮柜里面也是一天一个样。

家里的壮劳力多，天天吃野菜和粗粮人提不起劲儿，干不动活儿。

早些年，绵绵还没生病的时候，阮国华还能隔三差五利用职务之便，每次回来的时候，带一些猪肉，后来绵绵出了事情，志远也走了，家里一下子就紧巴起来。

阮国华把每次带回来的猪肉换成了猪下水，猪下水便宜，还不要票，同样的钱，最多能换一斤猪肉回来，但是猪下水却是有三斤的，最适合他们家这种人口多的，补油水了。

桌上做了两个菜一个汤，放在左边的是酸菜炒猪大肠，红辣子放的多，看着就有食欲，人多农家户可不兴用好看的瓷盘子来装，好看不顶用，所以直接用的搪瓷盆子，装了大半盆子的。

当然大多数是酸菜，酸菜是阮志文和阮志武带着傻绵绵去山上采的野菜，回来以后，放到锅里面过一遍水，在从坛子里面舀一盆子去年的酸水，就这样泡下去，两坛子的酸菜，足足能够老阮家吃一年去。

另外一个就是闷好的萝卜丝儿，阮家院子后面，约莫着有一亩多的自留地，里面种了不少萝卜白菜以及刚栽上去的小黄瓜藤和茄子秧，七垭村家家户户的都有自留地，大队长也不管，公家的地只要种好了，私底下自家的伺弄的自留地，上面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老农民不可能光吃饭，不吃菜吧！

还有一个鱼汤，不过相比盆子盛的萝卜丝儿和酸菜炒腊肠，这鱼汤就只有小小的一汤碗，一桌子坐下来，十几口人，若是每人都喝一碗的话，还不够分。

一般这种有油水营养的汤，都是给家里的孩子们吃的，大人们都不带动的，当然，刘爱枝这个好吃懒作的货除外。

她见人坐齐了以后，以飞快的速度抢过了汤碗里面放着的勺子，准备先趁着大家伙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先盛一碗鱼汤解解馋。

她刚拿过勺子，就被周吸引拿着筷子，狠狠的打了下去，骂，“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们抢吃食！”

阮绵绵坐在自家母亲旁边，看着刘爱枝的这么快的速度，简直是目瞪口呆，只是更让她惊讶的在后面，刘爱枝拿着勺子的手都被周秀英给打红了，就这人家还不松手，趁着几秒的功夫，直接就这勺子把鱼汤喂到嘴里面，然后啪嗒一声，把勺子给放了回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要阮绵绵来说，许是三秒？两秒？或者更少。

她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小木碗，不由得庆幸，还好她妈聪明，一早就给她提前盛好了鱼汤。

桌子上的人对于刘爱枝这货的操作已经见怪不怪了，周秀英原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一想到下午这憨货做的事情，脸色顿时耷拉了下来，“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去厨房，今儿的这顿甭上桌了！”

周秀英这话一说，桌子上可安静了下来，要知道，周秀英这个婆婆虽然在外面名声不好，但是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护短，哪怕是对待自家儿媳妇，也是顶好的。

就拿刘爱枝进门这么多年，很少有这般当众把人赶下桌的，更不用说，这里面还有一项不爱说话的李秋菊，李秋菊一听自家婆婆这样说，她眼眶一红，下午婆婆说的都是真格的，她以为只是说说就算了，毕竟自家婆婆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想到这次……

刘爱枝嘴里面还憋着一大口的鱼汤，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听到周秀英这话，差点喷了出来，当即傻眼了，“妈！你下午可不是这样说的！”，她把自己被揍的红红的胳膊递了出去，“我可是挨打了的，您不能多罚我！”

阮国年作为老阮家的大儿子，再加上又是大队的会计，在老阮家，除了周秀英以外，他可是说一不二的，见自家娘老子饭桌上赶人，他有些下不来台，“妈，爱枝又怎么惹您了，您跟我说，吃了饭，我来揍她，您别气坏了身子。”

周秀英冷笑，“下午的事情，志文来说！”

阮志文三两句把事情的经过交代的清清楚楚，在一旁默默吃饭的赵小玲身子一僵，怕什么来什么，这一把火到最后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她在桌子底下，轻轻的踢了踢自家男人阮志刚，阮志刚茫然的抬头，赵小玲气不打一处来，动了动唇，阮志刚猛的想起来，之前上桌前自家媳妇说的话。

他点了点头，却没吱声。

阮国年的心是好的，原本是打算帮着自家婆娘说下好话，哄一哄娘老子，这顿饭就这样过去了，可是听到自家这蠢婆娘下午做的事情，他一脚踹到了正在往嘴里扒拉着猪大肠的刘爱枝，“还有脸吃，滚到厨房去！”

刘爱枝都被踹成这样了，还跟没脸没皮不知羞一样，用着筷子在搪瓷盆子里面夹了一大筷子的酸菜炒猪大肠，麻溜儿的去了厨房。

李秋菊原本有些摇摆不定的，她求助的看向自家男人阮国成，却发现自家男人只顾着低头吃饭，跟没听到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样，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心想，要是她还能给国成在生个儿子出来，想必也不会这样了吧！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死，挪开了凳子，跟着刘爱枝的身后，往厨房去，只是她没刘爱枝那般没脸没皮的去夹菜，只端着碗里面盛了大半碗的玉米糊糊。

“等等！”，周秀英喊了一声，她把筷子一搁，“今儿的大家都在，人也是齐的，我就把话给说清楚，爱枝和秋菊还有小玲，下午之所以会去抢钥匙，无非是觉得我给绵绵吃独食了，做了红糖鸡蛋水，只给她一个，却把你们给忘记了，对吗？”

饭桌上安安静静的，阮绵绵有些不适应在饭桌上来扯皮算账，她动了动唇，却被自家母亲给按住了，方秀兰给绵绵夹了一筷子的猪大肠，示意，“小孩子吃饭，别多嘴！”

阮绵绵，“……”，她好像又挨着眼刀子了，没看到自家大嫂，盯着她碗里面的猪大肠，恨不得给戳个洞出来。

周秀英的话落，没人应，桌子上安安静静的，刘爱枝动了动脑子，仔细想了想，下午老太婆确实是偏心了，只给老三家的傻子做了红糖鸡蛋水，这是吃独食！

对！

这么一想，刘爱枝理直气壮的接腔，“妈！下午老三家的确实是吃独食了！那红糖鸡蛋水，我们连沫沫都没尝到呢！”

阮国年恨不得把自家的蠢婆娘一脚踹到大泡洼子去，最好下去了就别起来了，大泡洼子就是阮绵绵他们之前落水的地方。

周秀英点了点头，一脸平静的看着李秋菊，“老二媳妇，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李秋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若是他们家志远还在的话，她也会这样争嘴，可是如今，他们家志远不在了，她争嘴又有什么用呢？？

周秀英最后看向赵小玲，“小玲你呢？？”

“奶！下午那红糖鸡蛋水忒香了一些，小磊闻着味，哭的厉害，我也是没办法啊！”，赵小玲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把孩子推了出来，当挡箭牌，是！她是觉得三房的傻子吃独食，没给自家儿子吃，她心里是不舒服！

阮绵绵无辜躺枪，她都不知道下午她昏过去的那一会功夫，老阮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眼睛瞪着溜圆，直愣愣的瞅着自家二哥！

阮志文斜睨了一眼自家小妹，“瞅啥瞅，没你事!”

阮绵绵，“咦……”，她是当事人的好不好？？？尊重一下当事人！！！

都让开，锅我来背！

第12章

只是，阮绵绵有些怂，自家奶奶这会在发飙的边缘，明显要立威的，她还是不掺和了，老老实实的看看戏就好。

果然，赵小玲这话一说，周秀英的脸色就变了，她不怒反笑，“小玲啊！果然跟你婆婆是穿一条裤子的啊！”，顿了顿，她扫向了一桌子的人，当然也没把三房给漏下来，“咱们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都觉得我偏向三房，那我们今儿的就来好好说道说道！”

“没有没有！”，阮绵绵一脸惊恐的直摆头，先把锅给甩出去，原本很严肃的场合，被阮绵绵这没有没有这四个字，给弄的差点笑场了。

方秀兰拽了拽身旁的闺女，而周秀英却瞪了过来，小没良心的，也不看她是为了谁？？

周秀英吸了一口气，沉声，“对！我是偏心三房！”

阮绵绵，“咦……”，这好像有些不对呀！

“我偏心三房，也从来没有用大房二房的任何东西来贴补三房，三房里面他们吃的用的，全部都是靠着老三和秀兰两口子自己从县城里面，一口一口挣回来的！”

“妈！这话你说的不对，您是没从咱们大房和二房里面抠出来给三房，但是爸每个月的烈士补贴却是给了三房吧！”，刘爱枝脑子灵光一闪，不由得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周秀英把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本甩到了刘爱枝身上，“拿去看！每个月老爷子的三十七块八毛三的补贴费，我都用在哪里，有没有补贴三房！”

刘爱枝看着记账本，有些傻眼了，她不识字呀！看了也是白看。

周秀英冷笑，就这种蠢货，还想跟她来掰扯，真是瞎了她娘的狗眼！

阿呸呸呸！骂错人了！

真是瞎了她爹的狗眼！

阿呸！宝根啊！我不是故意骂你的！

周秀英气顺了，“瞎了你儿子的狗眼！拿去给志明看！”

无辜躺枪的阮志明，“……”，奶！你这样骂你亲孙子，真的好吗？？

没人听他的心声，他默默的拿起了小本本读了出来，“我就拿最近三个月的补贴来读！”

“一月份过年，买了一斤糖三块五，两斤斤瓜子两块二，五斤猪板油四块五，五斤精白米九块六，三斤精白面三块三，压岁钱一共五块六毛三，老大送礼八块八！”

“二月份，买了二十斤粗面粉子是十三块钱，小磊生病三次，去了六块钱，小玲娘家哥娶媳妇随礼两块钱，志刚来回车费三块钱，志亮耍朋友四块钱，阮志明，阮志武，阮志文三人本子和笔各一块钱，阮绵绵生病十二块五毛！”

“妈！傻……”，刘爱枝的傻说到了一半，看到自家三弟那富有杀气的眼神，她顿时把剩下的话给咽了下去，“绵绵生病可不就是大头了！”，刘爱枝惊喜道，她等啊等啊！终于让她给等到了。

周秀英冷笑，“老三中间拿回来了十五块，绵绵生病花了十三块，还有两块给你大儿媳妇娘家随礼去了！”

这话一说，桌上再次安静了下来。

“行了，大伙儿都知道了老爷子每个月的烈士补贴花哪里了，我们在来说说家里的鸡蛋！”，赵小玲心里一慌，到她了，她求助的看向阮志刚，阮志刚再次摇了摇头，示意，“等奶奶说完了在！”

赵小玲跺了跺脚，却知道这是老阮家，并不是他们老赵家。

周秀英斜睨了一眼赵小玲，眼里尽是嘲讽，真以为她老了，就老眼昏花了？？

不不不！她虽然老了，但是眼睛和脑袋瓜子还清醒着呢！

“下午志文说，那是家里最后一个鸡蛋，你们不信！志明，你去把碗柜里面的装鸡蛋的坛子给我端过来，给大家开开眼！”

再次无辜躺枪的阮志明默默的把小本本给搁在了桌上，颠颠的跑到了厨房，把坛子给抱了过来，坛子盖一打开，里面还真真是空空如也。

看着桌上的几个人脸色一边，周秀英冷哼一声，“谁变脸了，谁心虚！”

“我们老阮家就两只老母鸡，这两只还当祖宗一样给供着，就这还不一定天天下蛋，隔三差五下一个，一个月最多也就二十五个鸡蛋，若是伺弄的好，约莫着有三十个鸡蛋。”，说着，她扫视着桌上的几个人，把目光重点放在了赵小玲和刘爱枝身上，她继续，“你们肯定要说，那几十个鸡蛋去哪了？对吗？？”

“我来说！上个月小磊生病，又刚隔奶，咱们家的鸡蛋都是紧着小磊吃的，我们老阮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是对待老阮家的种，还不至于亏心的慌！”

“小玲，你是小磊的妈！来数一数，上个月小磊吃了多少鸡蛋？？”

赵小玲面色一僵，笑着道，“奶！孩子吃多少，我当妈的哪里能记着数数，那成啥咧！”

“你记不住，我可记得住，小磊是二号生的病，有两天在卫生院住着，没吃着，剩下的每天都一个鸡蛋，志明，你是读书的，你来算算有多少个？？”

阮志明，“咦……”，怎么又是我？？

“志文来算吧！他算术比我好！”，阮志明果断的把锅给甩了出去。

阮志文不紧不慢道，“二月份二十八天，除去两天，小磊上个月吃了二十六个鸡蛋！”

“知道这鸡蛋去哪了吧？”，周秀英问道，“去哪了，小玲你来告诉大家！”

赵小玲被逼到这个份上，她食指和拇指微微捻起，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怀里的小磊，小磊顿时哇哇叫！

阮志刚有些心疼自家的婆娘和孩子，他忙道，“奶！不就是鸡蛋嘛！吃了就吃了！反正咱们都是一家人！”

周秀英冷哼一声，“一家人，下午绵绵吃了一个红糖鸡蛋，怎么没听见说一家人，这会成了一家人了？？？”

这脸打的，啪啪啪！

阮绵绵捏了捏自己的小肥手，难道自己真吃了一个鸡蛋？？不应该呀！这白白胖胖的，一个鸡蛋可养不成这么白胖的样子！

在看着自家二哥，瘦的跟麻杆一样，阮绵绵有些亏心的慌！

虽然不知道好吃的哪里来的，但是她敢确定，最后好吃的都进到了自己嘴里面。

还不等她神游结束，就听到自家奶再次开口，“这个家，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是我这糟老太婆来当家，如今我年纪也不小了，你们看看哪家都当太奶奶了，还在地里面刨食的？？”

阮志刚立马接着，“没有没有！也就我们家奶奶是个勤快的，奶您不用这么辛苦的，有我们这些儿孙在干活，就够了！”

“成！还是志刚有孝心！！”，周秀英爽利的夸赞道，“我老了，身子骨确实不如以前，往后我的那一份活儿，就让小玲去代我做了！”

阮志刚，“……”，奶！你套路太深了！！！

赵小玲桌子下死死的拧着阮志刚的大腿，阮志刚疼的倒吸了一口气儿，面上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奶！小磊还小离不开人呢！小玲身子骨也不好，可做了了地里面粗活！”

“小磊还小？？小磊都隔奶了，既然小玲都说了，小磊哭的厉害，哄不了，她既然在家带不好小磊，那不如把小磊交给我这个老太婆自来带！”，顿了顿，“志刚啊！你扪心自问，咱们七垭村，哪家的媳妇在家奶孩子，奶到一岁多？？还不出去做活的？更何况，你说你媳妇身子骨不好，那粗活做不了，难道我老太婆子就身子骨好？做的了粗活了？？”

阮志刚额头都是汗，那是急的！一边长辈，一边媳妇，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关键时刻，他灵光一闪，“我三婶不是一直到绵绵十三岁的时候，才出去做活的！”，对对对！就是这样的！他三婶可是一直在家闲着呢！到了绵绵出事了，她才出门做活的，这样一比，他媳妇才歇息了一年，不算大事了。

阮绵绵瞪着眼睛，怎么了？怎么了？她不过一会走神，就扯到了她妈身上，她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你三叔当年一个月可有小四十来块的工资咧！你三婶虽说在家，但是每个月从城里面拿的针线活可不少，一个月也能赚个小二十块，你们能吗？”，周秀英意味深长道，“若是你和小玲一个月也给我拿六十块回来，别说小玲不上工了，她就算是在家把房顶揭开我也不说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