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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便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宁娆听得甚是无趣,便找了个托词出来,走到廊檐下,听祈康殿的侍女在议论。

“我说今日来的怎么都是些不上数的末流官眷,原来是要为楚王选妃,也是,这京中有头有脸的谁敢把女儿嫁给他。”

“可不是,当年滟妃那般嚣张,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且不说别人,就是陛下和太后,谁又知道是真心疼楚王还是自持身份不好发作他呢。”

她躲在廊柱后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墨珠轻轻摇了摇她的袖子,朝一边努了努嘴。

“娘娘,这些不着调的话您还是少听吧,瞧您现在这心无城府的样儿,别再一转身说漏了嘴。”她对于今日宁娆的表现很不满。

宁娆讨好似得摸了摸她的小手,“我这不是病了嘛,我这病人能发挥到这程度那已经不错了。”

扣着墨珠的手,腕上的金蛇镯子滚下来,撞到墨珠手上的玉戒指,一声金玉错的清悦。

她怔了怔,心想怎么昨晚稀里糊涂把这东西戴到祈康殿了。

万一太后认得这云梁旧物,看见她戴在手上,会不会心里别扭啊……

她对自己这么好,这样是不是也太没良心了……

想了想,拉着墨珠悄悄地转到祈康殿后的碧潭前,将镯子取下扔进去。

‘咕咚’一声,赤金的镯子砸出一个水洼,而后便沉沉地坠了下去。

她松了一口气,突觉轻松了许多。

也真是想不通从前的自己,日子过的好好的,非得弄个破镯子来让自己提心吊胆的。

一阵风拂过,回廊上传来一阵衣料摩挲的轻响,墨珠机敏,忙厉声问:“谁?谁在那里?”

廊柱后转出来一个风姿飘逸的人,一只手轻轻搭在柱子上,笑得清风和煦:“阿娆,你走时看了我一眼,我还以为你特意邀我出来说话呢。”

第9章 出宫...

看着楚王那迎风倜傥的模样,宁娆脑子一空,下意识后退几步。

楚王上前,沮丧道:“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阿娆为何待我如此冷淡,可是皇兄发现什么了?”

宁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这可是江璃的亲弟弟啊……宁娆,你都干了些什么!

墨珠也被吓得够呛,将宁娆护在身后,磕磕巴巴说:“楚……楚王,您别胡说,娘娘……什么时候和你……”

楚王一怔,旋即双眸模糊,凄怆地望着宁娆:“我知这长安里人人都嫌弃我,自母亲走后,他们都把怨气洒在了我的身上。唯有阿娆你是心疼我的,可是如今连你也要背弃我了吗?”

宁娆:……

宁娆啊宁娆,你可真是个谜一样的女人。

她撩起耳边的一绺发丝,虚弱地、绝望地看向楚王。

楚王似是在她眼中觅到了什么,面上愈加惨淡,倒退几步,嗫嚅道:“也罢,也罢,反正我在这世上本就是多余的,如今连阿娆都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撩开前袂登上临水的涧阑,就要往下跳。

吓得宁娆和墨珠忙上去拦。

宁娆:“别……你先别急着寻死,咱们可以谈一谈,万事好商量,总能找出能圆满解决我们这场不伦之恋的方法……”

楚王:“你都不要我了,还有什么可谈的!”

宁娆:“关键是我都想不起来了,你总得跟我说说咱两发展到哪一步了……”

……

楚王停下,回头看她:“你都想不起来了?”

宁娆犹豫,默不作声。

楚王又撩起了前袂:“别拦我,还是让我死吧。”

“对!我想不起来了!”宁娆妥协。

一阵静谧,宁娆觉得有些不妥,想要跟他打个商量,让他别泄露出去。

刚要开口,楚王从涧阑上跳下来,歪身子冲墙角喊:“英儒,快出来,你小叔叔赢了,赶紧愿赌服输掏银子。”

爬着细碎青苔的墙后绕出一个小小的人,穿墨蓝襦衫,扎布幡巾。

他迈着小短腿上前,仰头谴责宁娆:“母后,你太笨了,父皇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能跟别人说你失去记忆了,被小叔叔一诈你就全招了。”

说罢,不情愿地将银锞子递给楚王。

楚王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模样,喜滋滋地将银子揣起来。

宁娆:……

所以,这人又是说些暧昧不明的话,又是要寻死觅活的,其实……是在跟她演戏,拿她打赌?

她握紧了拳,将一口银牙咬的咯吱响。

楚王注意到她一副怒气闷炙的模样,后退一步,举起手:“这事是英儒的主意,我不过是听他的。”

锅倒是甩的挺快。

宁娆看向那个背锅的人,南瓜一样矮小,五官肉嘟嘟还没长开,却已会故作深沉地叹气,捂额头:“小叔,你不是也好奇母后会不会那么好骗吗?你这样把事情都推到我一个小孩子身上,合适吗?”

楚王垂眸望他,一本正经:“合适,太合适了,像你这种小孩,是背锅的最佳人选。”

英儒:……

宁娆跺了跺脚,咬牙切齿道:“你们胆敢愚弄我?!”

像是被她杀气腾腾的样子骇住,英儒与楚王对视了一眼,慢慢地扭回脖子,英儒一脸诚恳地说:“母后,我错了。”

有错知错,那还差不多。

英儒紧接着更加诚恳地说:“你现在已经很愚了,我还要再愚弄你,实属不该。父皇常教导我,像我们这样的聪明人是很难体会某些心智不健全的人的痛苦,所以应该保持必要的同情心,多让着他们。”

宁娆:……

这哪是孩子,根本就是个小妖孽。

楚王在一边捂嘴笑得花枝乱颤,插嘴道:“今日之事着实是我和英儒有些过分了,我见刚才皇嫂吓得话都不会说了……不如这样,为补偿今日之失,我带皇嫂和英儒出宫玩一会儿。”

出宫?

宁娆这几日被逼着守规矩,为扮演好皇后这一角色早已不耐烦,纵然她真是皇后,可记忆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闺阁少女,又比别人更加活泼好动,所受煎熬可想而知。

乍一听有人要带她出宫,有些心动,犹豫闪烁地看看楚王。

“不行,娘娘不能私自出宫!”墨珠断然拒绝,“您忘了您上次就是因为回娘家躲开众人出去,才被人所害中了毒,外面那么危险,娘娘若是再遭遇不测可如何是好?”

楚王灿然一笑,“墨珠啊,有我在如何会让皇嫂遭遇不测?难道你信不过?”

“可……太后那边……”

楚王道:“你现在回去就说皇嫂余毒未清,身体不适,饮过药后已歇下了,母后是不会与皇嫂计较的。”

“可……”

“好了,别啰嗦了,趁着大好春光,我们快去快回,我保证,会在宵禁之前把皇嫂带回来的。”

说罢,一手抱起英儒,一手扯着宁娆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珠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曲涧的尽头,嘟囔:“可千万别出事才好啊……”

--

宁娆换了件软襦白衫裙,外罩正红半臂罗纱,色泽醇正少刺绣,极纯极鲜的颜色一铺到底,显得整个人朝气明媚。

她穿梭于长安街头的各个货摊,像一只摆脱束缚的蝴蝶,跳脱且欢快。

英儒迈着小短腿‘哒哒’追上来,拽着她的袖摆道:“母后,我听说安北郡王在府中设宴,请了长安最有名的戏法师,咱们去看吧。”

“安北郡王,那是谁啊?”

英儒一愣,颇有些无奈地道:“那是父皇的堂叔,按照辈分,英儒得叫一声堂爷爷。”

楚王走上前来,笑道:“若是要去看戏法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们二位身份太过尊贵,若是大张旗鼓地去,少不得一阵兴师动众,到时只够应酬便够累的了,哪还有兴致欣赏戏法?”

宁娆从前在闺中时只见过西市那些不入流的戏法,有名气的戏法师大多游走于各王公勋贵的内宅,极少在街巷抛头露面。

英儒口中长安最有名的戏法师是从西域远道而来,玩的把戏也都是中原罕见的,一个见惯世面的太子尚且如此神往,自己这样的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三品官女自然也心向往之。

因此她同意了楚王的提议,由他引着,三人从后门进。

王府小厮认得楚王,也不问另外这一大一小是谁,直接将三人引了进去。

郡王府里的庭院楼阁间一片春意盎然,时不时飘出合着拍子的鼓点笙乐,和着悠然的清风,让人心荡神驰。

楚王道:“我去与堂叔打个招呼,你们先去后台,那里清静少人,又看得清楚,我过一会儿就去找你们。”

宁娆抱着英儒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楚王,你得快些过来,我怕……”她避开小厮,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这安北王府里有多少认识我的人,万一遇见了可怎么办。”

楚王一笑:“放心吧,我会快些回来的。”顿了顿,他又说:“我名叫江偃,字景怡,皇嫂唤我的名与字都可,就是千万别叫我楚王了,显得太生分。”

宁娆没所谓地点了点头,便跟着小厮走了。

庭院深深,云窗雾隔,江偃凝着宁娆的背影,慢慢敛去了那总好似什么都不在意的漫然神情,目光痴愣,神色惘然。

她总是招人喜欢的,连上天都待她甚好,将过去那些糟心的事悉数忘了,记忆只停留在最天真烂漫的时候,爽利欢快,无忧无虑。

这样真好。

--

宁娆抱着英儒小心躲过进出搬抬道具的伙计,在台柱旁寻了个坐席,大咧咧地坐下,边吃着干果边看台上的戏法。

这是个极简单的,用笔在薄宣纸上绘一副花鸟画,放在火上一燎,便有真的鸟儿飞出来,也有真的花儿凌枝绽放。

英儒看得直打哈欠:“这等细微技艺有什么好看……”

小厮给两位添了茶,目光炯炯道:“小公子莫要心急,今天的压轴绝活还没上呢……”

宁娆奇道:“什么压轴绝活?”

“就是‘仙人羽化’,班主亲自表演,会让一个大活人走进戏法箱子,然后化作烟雾飘走。”

宁娆还没说话,英儒先嘟嘴:“这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那箱子有机关。父……父亲说过,戏法师的箱子就是贪官污吏的账本,是轻易不能摊开来看的,不然全都漏了陷。”

宁娆忙点头表示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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