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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水章正站在她旁边,一脸担忧,“我来看着阿顺,你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
宿碧脑袋还有些迷糊,愣愣地说了句“你来了”,接着就转身伸手去摸阿顺的额头。手放上去的那一刻,陈水章提醒道,“我刚才来的时候已经试过,好像比昨天傍晚还低一些了。”
等宿碧伸手试完之后发现的确如同陈水章说的那样,整个人也不由得放松下来,接着忍不住将脸埋入掌心。面对一片黑暗,她疲倦地眨了眨眼。
幸好……幸好温度又降下来了……
“是不是很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宿碧直起身,叹了口气,“昨天深夜阿顺突然又烧起来,护士又来挂了水,问了护士,她也不敢做什么保证。我差点以为……”说着那股后怕又涌上来,于是停住没再说下去,陈水章却听明白了,神色凝重起来,最后安慰道:
“虽然一直反反复复,但大体在降温就是好事。”
宿碧点点头,叮嘱,“记得用温水帮他擦身降温,次数勤一些,但是也注意不要让他再受凉。”
“好好,我知道。你别担心了,快回去休息吧。”
虽然说好早晨陈水章来换自己,但宿碧这会却又不放心走了。陈水章看出她的意图,皱眉说道,“如果你累倒了,就是想照顾阿顺也没办法了。”说话时神情就像是平常教训那些孩子,宿碧不禁觉得好笑。
“好,我回去休息休息,然后下午再过来。”
“多睡一会,我也能照顾好阿顺。”
宿碧简单洗漱了之后就慢慢往医院外走。几乎一晚上没睡,她现在头有些发晕,头重脚轻的。
“宿碧小姐。”身后忽然有人出声道。
宿碧转过身后微微一怔,“阿东?”
阿东笑着点点头,“先生吩咐我送您回救济会。”
“……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坐黄包车回去就好。”
“这……”阿东神色有些为难,“您昨晚大概没休息好,先生也是不放心您就这样一个人回去。您就让我送您回去吧。”
宿碧无奈,也没再推辞,“那麻烦你了。”
“宿碧小姐不用客气。”
她跟着一路走到停在路边的汽车前,阿东又弯腰帮她打开车门。宿碧正准备坐进车里的动作却忽然一顿。
后座另一边还坐了个人,从她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肩膀以下的部分。
白色衬衣与黑色长裤。里面坐的是谁不言而喻。
阿东那一番话让她以为宋怀靳并不在车里,他这是昨晚并没有离开……还是今天清晨又过来医院?
等她坐好后,阿东才松了一口气,弯腰将车门给关上。
车里安静得有些压抑。
宿碧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街景,脑海里思绪杂乱。
如果只是在上海两人偶然遇见,宿碧还能告诉自己也只是偶然罢了,往后会与这三年里一样,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但他却再三做出这样的举动……宿碧觉得自己猜不透他的意图。
但凡他说的再多一些,或许她能够开诚布公地跟他谈一谈。然而现在两人就像隔了一层玻璃,互相能够看见,却不能得知一举一动的含义,不能知道彼此的想法。
没有谁先捅破,就这样僵持着。
车转过街角时,一辆黄包车突然从巷口窜出,阿东一惊,忙将车头猛地向右转以免双方碰上,这样一来宿碧根本坐不稳,随着惯性就朝旁边倒去。
等她再回过神时已经侧倒在宋怀靳怀里,同时他也伸手一把环住她,这才避免了更狼狈的下场。
男人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萦绕在耳边,揽住她的右手却迟迟没有放开的意思。前面开车的阿东本来都已经侧过身准备说什么,结果看见两人这副模样又赶紧转了回去。
宿碧已经下意识朝宋怀靳的脸看过去,两个人目光碰在一起。静止的一两秒于此刻的她而言仿佛又漫长的不可思议,又短暂的只是眨眼间。
宋怀靳揽住她的那只手忽然轻微颤抖起来,这时没等她说什么,原本正紧紧盯着她的男人忽然撇开头转开了目光,手也收了回去。
宿碧赶紧挪回原位坐好。
心口仿佛还跳得飞快。她抬手将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迟疑道,“你……你的手……”
“宿碧小姐,到地方了。”阿东忽然出声道。
宿碧恍惚着回过神,应了一声望向窗外,果然外面正是救济会的大门。她犹豫片刻,侧过身匆匆看了宋怀靳一眼,“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客气。”
人下了车,径直走进了救济会,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他皱着眉,闭眼往后靠着,鼻尖好像还萦绕着淡淡清香。右手握紧又松开,来来回回几次,最后颓然地搭在身侧。
……
回了救济会的教师住处后,宿碧洗了澡饭也没吃就躺上床,被子就差捂过头顶,心烦意乱地根本没有困意。一方面是担心阿顺,另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心境有些奇奇怪怪的。刚才跟宋怀靳对视那一眼,让她隐约有一种还是三年前的错觉。
宿碧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但在跟宋怀靳重逢之后她才明白,一切的确已经过去,但更多东西却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她昨晚哭过之后碰见站在走廊上的他也是,依然下意识就容易袒露自己的脆弱。
越想越心慌意乱。三年过去,她是否就能够真正放下过去的一切?宿碧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不到的。
说她是自欺欺人也好。
宿碧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宿碧才终于浑浑噩噩睡过去,却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根本没睡多久就醒了。一觉醒来只觉得手脚无力,这才想起来从早晨到现在自己什么也没吃。
换好衣服坐起身,简单洗漱之后宿碧就去了餐厅,匆匆吃了些东西就赶往医院。
等她推开虚掩的病房门进去,惊讶地发现阿顺竟然正睁着眼半靠在床上,虽然精神还非常不好,但已经比先前昏迷不醒的样子好太多。
陈水章正苦着脸天马行空的给他胡乱编故事。
“阿顺你醒了?”宿碧赶紧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阿顺的额头。
温度已经减退许多。
“接近中午时烧慢慢退了,人也清醒过来。医生护士都松了一口气。”陈水章笑道。
宿碧觉得自己心口的大石头也骤然落地,跟着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她整个人从昨日起就提心吊胆,心里不断祈祷阿顺平安无事,这会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后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抱阿顺。
“阿碧老师,你别离我太近了。”阿顺的声音还是哑的,“一会过病气给你就不好了。”
宿碧又心酸又感动,点点头安抚道,“既然开始退烧了就是好事,我们好好听医生的话,很快就能好起来。”
阿顺咧嘴笑起来。
陈水章又开始接着给他讲故事,阿顺听着听着就又要睡过去。多睡是好事,这样病才好得快。于是陈水章放轻了声音,讲着讲着自己都要忍不住打起呵欠来。
宿碧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盯着高高挂起来的输液吊瓶出神。
她忽然想起来宋怀靳异样的右手……他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能没有二更了……我卡文了,男主真的让我智熄
如果今天没二更我明天尽量二更
☆、第 76 章
傍晚卡尔神父也来了医院, 由于阿顺的情况转危为安,所以气氛轻松愉快。
吃完晚餐, 这回陈水章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宿碧留下守夜,让她跟卡尔神父一起走。
“好,不跟你抢。”宿碧忍不住笑, 说完看向阿顺,“晚上好好睡一觉, 明天会好很多。”
阿顺乖乖点头。
回救济会的车上卡尔神父问道,“你有没有给孩子们说,我们多久回鹿阳?”
提起这个话题宿碧心里不免有些沉重, “本来该这两天给他们说, 但是谁能想到阿顺突然生病了……神父, 我们能推迟两天离开吗?我想等阿顺的病再好些再走。”
“当然可以。不过……鹿阳那边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处理, 我可能要先走一步。”卡尔神父苦笑,想了想又说,“如果你要晚一些离开上海, 恐怕就不能在常州中转停留,否则你就会耽误学校的课程。”
宿碧点头, “我知道的。”
回到救济会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站在巷口的人。
宿碧迟疑片刻停下步子, 一旁的卡尔神父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说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巷口的男人这时出于礼貌朝他微微颔首。
卡尔神父紧跟着笑了笑点点头。
“神父,您先进去吧。”
等人走进救济会大门看不见了, 宿碧才缓缓走到巷口,“你来做什么?”
宋怀靳的身影大半隐没在夜色里,宿碧问了之后他也并不开口说话,目光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面无表情隐没在阴影里的模样让宿碧心里有些发怵。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就别过脸往另一边走,然而才刚迈开步子,下一秒手臂就被人狠狠攥住。猝不及防间宿碧就被他给牢牢扣住。
宋怀靳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几分。重重压迫感让宿碧心里有些发慌,“你干什么?”
她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喝酒了?
“你要在上海待多久?”他忽然问道,嗓音低哑,说话间温热的吐息带着丝丝缕缕的酒香。
宿碧垂下眼不去看他,“过几天就走。”
宋怀靳突然无声笑了起来。刚开始在合唱会上碰见她时只觉得难以相信,只单单想到她来了上海这回事,多的一概没去查。直到今天心血来潮让阿恒去打听,才知道她只是为了送那群孩子来救济会,根本没打算久留。
“你就想问这个?”宿碧手臂挣了挣,“我回答了,你放开我。”
宋怀靳却没有松手,声音涩然,“……就不能不走?”
他手上力道没有减轻,掌心温热熨烫在她手臂上。
“不能。鹿阳有我的学业,有我的生活。”
“上海有更好的大学。”
宿碧觉得好笑,“是,可那又怎么样?你要让我辜负卡尔神父的期望和我自己为此付出的努力?可是凭什么?我有什么理由留在上海?”
宋怀靳被她的话刺的语塞。
片刻后他苦笑。的确,他有什么资格让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