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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紫藤在这边的名字叫做叫“路易拉文”,据说是“迷恋”的意思。
发音真的很美。
……
那一晚,陈涉在沉睡中被车声和嘈杂的脚步惊醒。
那种声音很恐怖,接着他被被拦腰抱起来。黑暗中是外语男人的咒骂,继而是一声巨响,像是电影里听过的枪声,实际上比电影里恐怖多了。
人真的在这种危险的处境下,才能突然产生清醒危机意识的生物。
肾上腺素飙升,擦过耳边的风又冷又疼。他被利扬天扯着跑得几乎无法呼吸,却还能清晰地想着——太糟糕了,像这样两个人身在异国他乡,被抓到就死定了。怕是就算被人绑上石头沉到海里,都不会有人找。
他原本是个大少爷,生在数代相传的调香世家。落到这样的境地,从没有想过。
破空又是一声枪响。
陈涉还在寄希望于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吓唬他们的,但身旁的人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的重量向他压了过来。他没站住一起摔倒,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汩汩染在了他的胸口。
“你别管我,快走。”
黑暗中,他听到男人剧痛中颤抖低哑的声音。
“去机场,我寄存在那里有钱,你回国去……回国就有人照顾你了。你家人再怎么样,不会丢下你不管。”
家人……
黑暗中,陈涉想起那紧闭的四合院,朱红色的大门,苦笑。
他其实就算想站都站不起来了,本来就生着病,又跑了那么远整个人早就虚脱。异国的夜空没有星星,连路灯都不见,只有怀里滚烫的黏腻是真实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想着也许他今天就要死了。
那还真是……不甘心啊。
陈涉在老胡同里高门大院的一个封闭旧宅邸中出生。
爷爷奶奶都是极其严格又遵循祖制的老顽固性格,生了四个儿女。三个女儿,就只有陈涉父亲一个儿子。
按照老一辈子承父业的的想法,画春堂的家业,当然要由这唯一的儿子继承。
只可惜陈涉的父亲对家族事业丝毫不感兴趣,却从小喜欢看邻居盖房子。当年高考恢复后立刻打包偷偷离开家,报考了建筑系的知名大学。
陈涉至今记得,在他小的时候,老师布置作业画画,他画了个房子。他父亲拿着那副画,说起他大学时有一次老师布置了很难的作业,全班只有他画了出来,整个班的同学下课后都来瞻仰他的图纸。
他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难以言喻的自由和快乐。
可那次之外,陈涉几乎没再见他笑过。
父亲管理着画春堂的事物,心思却根本不在,画春堂在他的手上一年不如一年。
爷爷奶奶当然不放心,整天挑他毛病,有一次吵得厉害了,陈涉隔着门缝听到父亲歇斯底里怪爷爷奶奶毁了他的前途,毁了他一辈子,让他只能活得行尸走肉一般。
后来,听姑姑说,他父亲原来在大学建筑系里一直是年级第一名,还有一位志同道合、感情甚笃的女友,毕业后被分配去了很好的建筑事业单位。
结果,爷爷奶奶棒打鸳鸯,上门骂得人家姑娘搬家,又写信给录用单位把他父亲的工作搅黄,以种种手段逼他回来“继承家业”,又强迫他娶了门当户对、对事业有帮助的生意伙伴的女儿。
这对政治联姻的夫妻没有任何感情,整天吵得鸡犬不宁。
陈涉十岁生日的那天,父母又大吵一架。父亲蹲下来摸了摸他,什么也没说,独自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漂在了河里三天才被找到。
强势的爷爷奶奶哭过一场后,立刻把眼光转到了“唯一的孙子”身上。
隔代遗传,陈涉倒是从小就热爱调香。
但他也只想安安静静地潜下心来研香。并不喜欢被家里安排的记者疯狂访问,也不愿意在生病不舒服、头昏脑涨时还要被迫笑着出席各种活动。
爷爷奶奶却坚决不让他“闲着”。
他们坚称当年是没管住他爸爸,才会落得那样的结果。好不容易孙子是个小天才,当然更要“严加管教”。
于是,每一天的行程早早被安排好,仿佛是整个家族利益的扯线木偶。明明是喜欢的事业,却渐渐觉得喘不过气。
想学学别的调香师的技法书,家里人撕了,说画春堂有自己成体系的调香秘方。想要复刻阿尔多加勋爵的“白瓷皇后”,家里人嘲讽他一心想着模仿没出息。
随着常年被家里逼着去参加各种比赛,陈涉的媒体曝光度也越来越高。可成绩好还能松口气,不好马上就会迎来所有人的口诛笔伐,压力也越来越大。
成年后他变得安静,安静得有些阴郁。
很多时候爷爷奶奶训斥他,都阴阳怪气地说他越来越像他爸。
陈涉却觉得像也是必然的——童年时,一直不理解父亲怎么那么狠心抛下他先走,长大后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摧残,才开始理解,原来人生真的好艰难。
参加pa遇到李斯特的时候,陈涉的抑郁症其实已经很严重。
虽然这件事并没人在乎。
他倒不是像别人以为的那样,被一个十几岁小孩说几乎就击垮了。陈涉当时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有没有才能自己最清楚。
但心态失衡是真的。
首先,他认为他不该输。
他并不比李斯特差,如果家里的那些人能少拿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烦他,让他静下心来好好看看香谱,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败给这种自以为是纨绔二代?
更不要说,他多么疯狂地嫉妒李斯特。
同样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小红莓还比画春堂大那么多,堂堂国际品牌,小少爷却能活得那么张扬、任性又自由。李斯特那个超牛逼的爷爷从来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而是货真价实地宠孙子,随他爱写诗、爱赛马、爱怼人,自由生长。
陈涉回国之后就生病住院了,可住着院,还要被来照顾的家里人抱怨矫情脆弱。
所以后来利扬天红着眼睛来看他的时候,他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知道利扬天住在国外。
那时候想的很简单,去哪都好,干苦力给人扫地端盘子也好。
只要给他一间小小的屋子,工作之余让他安安静静调香,别的什么他都可以忍。
……
后来事实证明他果然还是想得太简单,等到了国外,又发生了好多他没想到、又无法控制的事情。一步走错转眼就是十年,被逼迫、被幽禁,反抗不成、半死不活。
他生不如死,利扬天也不好过。
十年之间,利扬天问他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陈涉,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总是沉默不答。于是对方只能颓然跌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把脸埋在手心,任由懦弱的情绪顺着指缝、鼻尖掉下来。
他耽误了自己十年,利扬天就在他身上耽误了十年。
谁叫他从来没考虑过感情的事,以为向人求救不用付出代价,结果害人害己。
黑影打着刺眼的电筒环视,怀里颤抖的身体急速失温。陈涉觉得可能是他幻听,居然头顶还出现了直升机的声音,照下来一片雪亮。
……早就听说贝朗特和法国意大利一些黑帮勾结,估计也是被他整到狗急跳墙了,居然会开直升机来杀人。
耽误了十年一事无成,现在眼看着就要结束了,可能是出于生物的本能,突然特别想要反抗。
陈涉在那一刻想的是,人生如果能重来一次该多好。
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
……
同样是那几天,裴缜的小日子过得倒是挺阳光,所有的小心思可以用一张图来总结。
“暗中观察.jpg。”
他并不急着揭穿。一方面,是这种天翻地覆的人设差异本身信息量就巨大,裴缜自己也确实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化,并且在整理好心情之前不想惹韩小花担心。
另一方面,他过去一直以情绪化著称,也想借此锻炼一下自己按兵不动的忍耐力。也想好好看一看傻狗子道行有多高、究竟在他身边潜伏的功力有多么强!
居然能装鸭装大半年……
假傻白甜,真不简单!
然而,暗中观察几天之后,裴缜有点怀疑自己——他过去可能是眼瞎才没看出来不对劲吧?
韩小花这孩子……简直浑身都是破绽!
借过生日的名义,裴缜带去狗子去约会,在商场从上到下买了一整身行头。
韩复蹦蹦跳跳特开心,在挑选时,裴缜故意撩他分散他的注意力。发现这孩子果然被撩得飘飘然的还能轻车熟路一路挑过来,明显对各个大牌了解透彻。
晚上,又带他去了本市很有名的豪华餐厅。
故意在两个超贵的酒之间犹疑不决,韩复倒是心疼兮兮地劝了几句“好贵,缜缜,咱们不要这么浪费好不好”,后来在裴缜的坚持下也只能认真挑。问了服务生年份以及几个裴缜都没听懂的术语,很快就挑好了。
……裴缜并没有提醒韩复,这家餐厅以装x出名。
菜单是法文版,没有翻译。
实验结果是韩复完全没注意到,毫无障碍点了菜。一个劲问他“缜缜你吃什么”之余,居然还表示“这家的黄油煎扇贝很好吃的”。
裴缜想起有时候晚上洗完澡出来,会看到狗子在床头翻他那本原版《基督山伯爵》……他居然还嘲过人家!
这些事情,一旦从迷局里醒悟过来,真的分分钟想要大吼“为什么我那时会如此之蠢”。
天天蹲阴暗小墙角想些有的没的,还去翻格拉斯的栏杆听墙脚,还苦逼兮兮地自己解开扣子想着诱惑上位,还想着用金钱绑住人家……简直老脸丢光。
为什么就不能仔细想想,工厂小工晚上变身夜店鸭子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得多奇葩的性格,才能富贵可以淫的同时又坚守贫贱不能移?
更别说鸭也不是一个能奋斗一生的职业啊?又不加钱,天天打了鸡血早睡早起洗衣做饭又主动往金主身边凑凑凑个啥劲!
那个年轻人从一开始没有掩饰过森森爱意。
所有的星星眼、碰手手、小拥抱和小亲吻,全部都是蓄谋已久。
当时的自己是得多丧、多不自信,才能连这都没看出来。
……
韩复连续几天都沉浸在过生日被宠爱的甜蜜中。
没发现任何不妥,只是很欢喜缜缜最近对他越来越好了。要说唯一的不一样吧……
就是,缜缜最近好像不知为什么突然喜欢上了摸头杀?
韩复在是个小矮子的时候经常被摸来摸去,那时候裴缜也没少摸他。可自从长高后就很少被摸了,毕竟现在他站直的情况下好多人完全够不到他的头顶。
裴缜也懒得去够,嫌举得手酸。
所以日常是坐在沙发上,伸开双手,让狗子撒欢自己跑过来。他就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一只手刚好插进黑发里顺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