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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叔,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陶然问,“怎么抽那么多烟,抽烟还不如喝酒呢,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行了,酒不能喝烟不能抽,那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陶然吃了一惊,烟灰缸里的烟头都洒落了一些。他没想到盛昱龙语气那么不耐烦,烦躁。
他抿了抿嘴,把烟头倒进了垃圾篮里,然后把烟灰缸往茶几上一扔,发出轻微的咣当声。
盛昱龙把脚往茶几上一放,嘴里叼着烟,盯着陶然看。
陶然长的和女人没什么关系,脸庞也是男生的俊秀,气质也偏向于洒脱清健,骨架是男生的骨架,气质是男生的气质。这样的一个干净又正常的男生,竟然勾起了他肮脏荒唐的欲望。
陶然总是嫌他脏,或许他果真是脏的,骨子里就脏,所以喜欢干净,自己却越脏越兴奋,真变态。
第29章 春意满┃1998年五月初,转阴
陶然为人客气, 礼貌,但骨子里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因为从小顺顺利利, 学习上又堪称人生赢家, 所以自有骄矜在。跟盛昱龙处久了,也不像先前那么生分, 本性就日益露出来了。那烟灰缸咣当了几声,差点滚落到地上去。盛昱龙就笑了出来, 伸手把那烟灰缸捞了回来。
陶然说:“我是关心你问一句, 你要是不喜欢, 那我不问了。”
盛昱龙说:“我哪有不喜欢。”
“那你刚才发什么脾气。”
“这几天戒酒戒的有点烦躁,不关你的事。”盛昱龙说,“你刚喝了不少酒, 等会多喝点水排出来,别睡,睡醒了头疼。”
陶然“嗯”了一声,回了自己房间里看书, 不过头有些晕,书看不进去,他就把窗户打开, 吹着风听歌。四月末,梧桐树已经是绿油油的了,整个城市感觉都变得生机盎然。窗外那条街如今在重修,禁止车辆通行, 所以原本就安静的街道变得更加安静,树枝上停着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鸟,春风和煦,阳光明媚,陶然一边听着歌,一边翻着书。忽然一只麻雀飞到了窗户根上,他就偷偷趴在桌子上,盯着那只麻雀看。
正盯着看呢,房门突然开了,吓得那只麻雀扑棱一下飞跑了。陶然本来想说说盛昱龙这推门就进的毛病,谁知道还没开口呢,就听盛昱龙说:“你怎么趴桌子上睡着了。给你倒了杯热水,喝了。”
“没睡,趴着听歌呢。”
“什么歌?”
陶然接过盛昱龙手里的杯子,就把一只耳机递给了他。盛昱龙塞进耳朵里听了听,不喜欢。
他和陶然听歌的品味丝毫不同,陶然喜欢王菲那一派的,盛昱龙喜欢杨钰莹那一派的。但是尽管不喜欢听,盛昱龙还是听了好一会,他身材高大,陶然本来就没他高,又是坐着的,他就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弯着腰听了一会。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从歌曲上转移出去了,因为离得近,他闻到了陶然身上淡淡的香气,是香皂的柠檬香味,但很淡。真是奇怪,他也用陶然的香皂洗澡,却没有陶然身上这种好闻的味道。大概是留了心,他看到了以前没有注意的一些东西,比如他发现陶然的耳朵根上长了一颗淡淡的痣,他的睫毛浓密,还有他喝水的时候,因为吞咽上下滑动的喉头,带着一点不可言说的色青意味。他以前也没发现陶然的轮廓其实是很分明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带着青春还未完全成熟的稚气,下巴的轮廓尤其好看,以后完全长开了,肯定会更帅气。
十八岁的小帅哥,终有一天会变成大帅哥。陶然生的好,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如今留了心,看的更加分明。食色性也,男色也是色,他好这点色,也并非不可原谅。
但既然有好颜色,喜欢的自然不止他一个人。
陶然他们班组织了一个敬老院献爱心活动,统一每个人发了个小红帽,戴着去做义务劳动。陶然本就生的白,骨相皮相俱佳,那红色的帽子格外衬他。那敬老院名叫夕阳红,里头住了近百位老人,做活动的自然不止他们班,还有黄岚他们班。两个班级本来是分开做活动的,没想到黄岚竟然拿着抹布直接跑到他们班这边来了,就在陶然旁边打下手。
敬老院坐落在老城区,街道和房子都很老旧,即便是大晴天,也有股霉味。他们来献爱心,其实主要是打扫卫生,拖地的拖地,擦玻璃的擦玻璃。陶然负责擦门,上面的够不着,他踩着凳子,黄岚紧张地看着他,怕他摔下来。
黄岚为什么紧张他,大家伙都心知肚明,便有男生开他们的玩笑。陶然性子冷淡,听了也不说话,倒是黄岚,羞红了脸,嘴上不饶人,说:“你可别胡说八道,我们俩才不是那种关系。”
陶然其实也有些害羞,但他会装,外表看起来冷冷淡淡的,黄岚以为他生气了,不敢再在他旁边呆着,于是就去帮柳依依她们包饺子。
男生们打扫卫生,女生就负责包饺子,因为人多,饺子包起来也费时间。柳依依笑着说:“你不给你们班包,跑到我们班里来了。”
“在哪不都是献爱心。”黄岚说着又朝陶然看,陶然踩着一个高凳子,在擦屋檐下那一块,颤颤巍巍的,看着好不安全。
旁边的女生看到了,就开始讨论起陶然来。
陶然是他们班的转学生,本来就容易引起话题,何况长的瘦高白净,俊秀帅气,她们班住校的女生在宿舍里讨论过不止一两次。只是他们高中严禁早恋,高三了,也都一门心思准备高考,何况他们重点班,没有人在这时候谈恋爱,所以大家也都只是说说而已。都是十七八的年纪,情窦初开,喜欢陶然这个类型的不在少数。不过她们也挑出了陶然的缺点,觉得他冷淡。
吃完午饭,他们又把敬老院的老人都请到了院子里晒太阳,他们则分为几拨表演了几个节目,除了个人才艺表演,还有集体项目。陶然来的晚,班里男生在体育课上学的太极拳他都不会,所以男生表演的时候他没有加入,只在一旁看着。黄岚蹲在他身边,问:“你怎么没把你的笛子带来?”
陶然愣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吹笛子?”
黄岚不告诉他,反而笑着说:“你猜。”
陶然大概已经猜到了黄岚对自己的那点意思,但他并不喜欢黄岚,便说:“以前学的,早忘了。”
黄岚见他不接话,略有些失望,小声说:“是依依告诉我的。”
陶然也没有别的话,黄岚觉得自己努力了一天,陶然一点回应都没有,有些委屈。
她胆子大,趁着陶然去厕所的时候偷偷跟了上去,等到陶然上了厕所出来,就逮住他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陶然愣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
黄岚没想到他会这么冷酷绝情,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黄岚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是不是喜欢依依?”
陶然摇摇头,说:“没有。我高中不谈恋爱。”
“那大学呢?”
陶然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班里有同学过来,他便没有说,黄岚也知趣地走开了。
从敬老院离开的时候,他看到柳依依和黄岚在电线杆下头说话,黄岚好像哭了,柳依依一直在安慰她。陶然略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过多的心理波动。
他真的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都习惯了。这不是他头一回拒绝女孩子的求爱。
柳依依说他:“你怎么那么直接就拒绝了。”
陶然说:“不喜欢她,不就应该直接告诉她。”
柳依依没办法反驳。她其实也是喜欢陶然的,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春心萌动是天性,对于女生来说,陶然各方面都很优秀,没理由不去喜欢。只是她性格内敛沉静,想着小火慢炖,结果被黄岚捷足先登。好姐妹怎么能喜欢同一个男生呢,她只好把自己的喜欢埋藏起来。看到陶然这么直白地拒绝了黄岚,心下又感到庆幸,还好她忍住了,没说。
女生里头似乎没有秘密,这件事不知道从谁嘴里传出的,又或者只是大家猜来猜去,总之陶然高冷的名声就传出去了。大家心里偷笑黄岚,反而觉得这样的陶然更让人喜欢。
校草就该是这样的,大家都喜欢,但谁都不属于。
陶然在新学校的第一朵桃花就这样没了,不过这件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赵友中耳朵里,正巧盛昱龙向他打听陶然学习上的事,俩人一起吃饭,赵友中就当笑话跟盛昱龙说了。盛昱龙愣了一下,脸色半天没恢复过来。
赵友中还以为涉及到了早恋他才黑脸,于是就说:“他这不是拒绝那女孩子了么。我看你这侄子温温润润的,心性倒定。”
盛昱龙笑了笑,说:“他心性定是一回事,你这当班主任的该管还是得管着点,现在的妞儿一个比一个脸皮厚,女追男隔层纱,不好说。”
赵友中笑了笑,心里却想,好好的高中女学生,盛昱龙一口一个妞儿地叫,真难听。
要不是他弟弟跟盛昱龙关系好,他跟盛昱龙还真坐不到一起。其实他觉得盛昱龙没必要请他吃饭,他是人民教师,还是有口皆碑的金牌教师,不是那种收了贿赂就会对谁偏爱的那一种。陶然在他们班长相数一数二,成绩却算不上顶好,不是他的重点爱护对象。
陶然下了晚自习回家,盛昱龙带他去吃宵夜,忽然问:“收到情书了么?”
陶然一开始没在意,说:“没有。”
“追你那个,没给你递情书?”
陶然这才愣了一下,问说:“你说黄岚?”
盛昱龙说:“原来叫黄岚,长什么样,给我看看,六叔给你把把关。”
陶然非常吃惊,问说:“你怎么会知道她?”
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到谁会给盛昱龙打小报告。
盛昱龙说:“你妈交代了我,说你收到情书都得上缴,我这也是执行命令,你要是收到了,别藏着掖着,我跟你妈不一样,没那么古板,而且不是我吹,我看姑娘的眼光比你好,也给你把把关。”
陶然一边吃一边说:“你眼光哪里好了。”
他觉得顾兰和孙璐璐也都那样。
盛昱龙没什么胃口,夜宵都没尝几口,一直看着陶然吃,说:“你要是喜欢,改天请她到家里来玩。”
“我不喜欢。”陶然有点防备心,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高中不谈恋爱。”
“大学谈么?”
陶然就抬眼看了盛昱龙一眼,捉摸着这么问他是什么意思。盛昱龙也不吃饭,就笑眯眯地看着他。
陶然就说:“到时候再说吧。”
盛昱龙抿起了嘴唇,修长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说真的在此之前他还真没认真想过陶然谈恋爱这件事。陶然心思细腻,察觉了盛昱龙情绪上的某种变化,他抬起头来,看着盛昱龙在昏黄灯光下阴晴不定的脸,说:“六叔,这事你别跟我妈说。”
盛昱龙只说:“这鱼你多吃点,东河里的野生鱼,有营养。”
他说罢就用筷子挑了几根大刺出来,然后往陶然那边拨了拨。陶然夹了吃了,问说:“你到底怎么知道啊?”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就行,不然我肯定收拾你。”
陶然没说话,一则他现在不会谈恋爱,自然不担心。二则他没有把盛昱龙的话放心上,他真要谈,他觉得盛昱龙也不会管。
这不是盛昱龙的性子会做的事,他自己私生活是什么样,哪会管别人。
晴朗了那么久之后,这两天天气忽然变了,今天下午的时候就转为多云,到了晚上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月亮在云彩里时隐时现,还起了风,凉飕飕的。两个人往回走,盛昱龙说:“其实男人年轻的时候都想女人,等你以后成熟了,经历的多了就知道,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你看六叔现在,日子过的多逍遥。要是被女人捆绑住了,哪还能想做什么做什么。”
“你是经历的女人多了,腻了么?”
盛昱龙僵了一下,说:“我哪儿经历的女人多了?”
陶然就笑着说:“我开个玩笑。”不过虽然是玩笑,却勾起了他的好奇,于是他接着问说:“六叔,你交过多少女朋友了啊?”
“没几个。”盛昱龙说的是实话,跟他那帮朋友比,他女人真算是少的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他花名在外,“你别听别人瞎几把说,你跟我住这么久了,觉得我是私生活混乱的人么?”
没想到陶然竟然笑了笑,没说话,那笑容淡淡的,可看在盛昱龙眼里就特别窝火,他停了下来,眉毛都挑高了,问:“算么,我算乱搞的人么?”
“不算。”陶然说。
“咱们爷俩说实话,你觉得六叔算不算好男人,满分一百分,你给打几分?”
陶然不知道这分该怎么打,还真认真想了想,说:“八十吧。”
这是真心话,从男人的角度来说,盛昱龙算抢手货,出身好,有钱,身材高大,相貌也不赖,男人堆里算拔尖的了。就是有点坏习惯,但其实不算大毛病,要都改了其实也挺可怕的,他觉得男人太完美了不真实,也挺没意思的。
“有八十?”盛昱龙竟然很高兴,这远超过他的预期,陶然能回答六十分以上其实他就能接受。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好,打小和优秀没什么关系。不像陶然,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
“有啊,”陶然说,“你自己不觉得?”
盛昱龙不觉得,他有什么优点?盛父打小训他不务正业,后来都懒得管他,他从小也是混混过来的,虽然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但也经常犯浑,就连疼他的周芳都说他让人操不完的心,这两年成熟了,才沉稳一些,但也没什么大成就。
陶然说:“你要是不好,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女的喜欢你。”
“她们喜欢我,是喜欢我几把大。”盛昱龙说。
陶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地上的坑洼给绊倒在地上,嘴巴抽了抽,又抿起来。
不曾想盛昱龙竟然还有后半句,问说:“你也喜欢?”
“……”
陶然觉得他跟盛昱龙真的没什么共同语言,他们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中长大,性格南辕北辙,爱好千差万别。他是碧波清河水,盛昱龙是大江大海大波浪。这玩笑好笑么,一点都不好笑。
但是盛昱龙并没有完全在开玩笑,他说这话,当然主要是在开玩笑,他们这种男人最爱开的黄腔,不分对象男女。但他也真的有隐隐约约地想,陶然会喜欢么?
大概是不会的。
盛昱龙觉得突然浮起来的烦躁,阴郁和躁动,夹杂着扑向他,像是被这夜里越来越大的风给刮了起来。夜色里闪现轻微的闪电,但并不见雷声。风夹杂着泥土的腥味迎面扑来,小区太老了,风雨欲来的时候充满了腐朽的香气。那是陈砖旧瓦的腐朽气息混合了春日的花香,在夜色的浸染下幻化的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