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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眨了眨眼睛,示意我看韩艺的尸体。
我搜集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懂了!
树根从韩艺的脚贯穿至头颅,张明夏操纵树根让韩艺发出声音,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
从张明夏现身从树枝达成的梯子滑下,站在树旁不动。这里面有个小细节,他根本没有迈腿走路。
想到这一层,我意识到月饼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的腿。张明夏的脚始终埋在树叶里,只有一种可能,他和树是相连的,或许,他被树控制着。
我手心兴奋地冒汗,深呼吸了几次,对月饼点点头。
月饼微微一笑:“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也是被树控制的木偶么?”
“你说什么?”张明夏嘴角很怪异地抽搐。
机会来了!
十四
我绷着腰力,身体向上弓起,收缩腹部留出手能插进裤兜的缝隙,左右手取出军刀、二锅头、zippo。朝着张明夏头顶扔出二锅头,军刀、zippo先后甩出。酒瓶被军刀击碎,zippo的火苗引燃酒液,空中炸亮一片蓝色火焰,落在张明夏身上。
“蓬!”张明夏的身体像是涂了一层燃油,迅速燃起腾腾火焰。张明夏惨叫着双手扑打火焰,偏偏双腿固定在地面不能动,扑倒在地。缠绕我和月饼的树藤缩回,无数条树藤潮水般涌向张明夏!
我身体一空向下坠落,急忙双手抱头蜷成一团保护脖颈,落地时滚了两圈化解冲击力,而月饼跑回营地拿起坐垫,几个纵跃绕过树藤,用坐垫拍打张明夏身上的火焰。
短短一瞬间,几经生死,我心跳得厉害,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口干舌燥,嗓子里像是有把匕首搅动。我使劲咽了口吐沫,帮着月饼扑打火焰。
晚了!
张明夏的皮肤烧得黑红,碎肉绽开,满是坑坑点点的燎泡,只有那双烧掉眼皮的眼睛,分外突兀地瞪着我们。
树藤群颤抖着退回,山风吹过,森林发出了“呜呜”悲鸣。老树的树冠抖动着落下无数片鲜绿的树叶,满满覆盖了张明夏的尸体。
看着张明夏的脚,我抖着手摸出烟,几次都没有塞进嘴里。
月饼双手合十,树叶堆成的坟冢鞠躬:“对不起,我们也有生命。”
我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默念着往生咒。
“南瓜……”
“嗯?”
“还记得路上我给你讲的金丝楠木的传说么?”月饼自顾自讲着,“魏忠贤派领军带人马再次杀回大凉山,夷人村落早已人去楼空,就连那棵巨型金丝楠木,也只剩下一个几丈见方的大坑,里面堆满了人的骸骨。
小部分骸骨是正常人的骨骼,大部分陈骨却非常奇怪,脚趾的骨头由细密的骨须纠缠在一起,如同树根。”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张明夏的腿,就像传说中描述的一样,脚趾是细密的故须。
“人鱼,离开水,下身变成人的双腿。遇到水,会变回尾巴。”月饼显得很疲惫,拾起人首蛇身俑,“他不是被树控制的木偶,他本身就是树。或许,他就是丛林之神。”
山风悲鸣,凉意透骨,几片树叶徐徐落下。
月饼托住一片树叶,放进上衣兜里。
我鼻子酸得难受,狠狠抽了几下憋着眼泪:“月饼,人首蛇身俑有什么用处?”
“很快就知道了。”月饼指着河对面,“你看。”
十五
这条河依山而流,对面是一处陡峭的山壁。东边青龙位的山丘,由下及上树木越来越少,及至山顶只剩嶙峋岩石,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南边朱雀位,却是一线茂盛树林蜿蜒山脉,延伸至西边白虎位,树林聚成一团,一片林子向北边玄武方位越长越稀,远看倒像是一条白首巨蟒围着山脉绕了一圈。
“月饼,这是‘白蛇守财’之相。”
月饼从包里取出一根荧光棒,晃亮了扔到河对岸。莹莹绿光中,隐约能看到山壁有一处两米见方的白岩,凹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小洞。
月饼远远比划着,拿出手机调整焦距,拍了一张照片。我凑过去一看,虽然很不清晰,但是依然能够看出是人首蛇身俑的形状。
“过河吧。”月饼解开鞋带把裤腿缠绕绑紧,“河里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小心。”
我看着河面韩家三人的残尸,满树悬挂的腐尸,埋葬张明夏的坟冢,想到这些人都因我们而死,难受得喘不过气,只想离开这片森林。
忽然,那些树藤带着尸体极其缓慢地缩回原处,韩家三人沉入水中,冒出几个气泡。
一切恢复如初。
又有两根树藤垂落,很柔软地缠住我和月饼。我正要挣脱,月饼却说道:“谢谢。”
树藤似乎听懂了月饼的话,把我们轻轻托起。这种感觉非常神奇,我尽量放松身子,任由树藤把我们送向河对面。空中路过韩家三人沉尸的水面,我忍不住往下看去。
水波荡漾,光线折射着一群群小鱼围着尸体,一下一下啄食。
韩艺的肩膀,残破着半个“2”和“8”的纹身。
我使劲甩着头,想把这一幕完全忘掉,但是根本做不到。
到了河对面,树藤悬在空中,像是对我们点了点头,才垂入河中退了回去。
月饼把人首蛇身俑安进暗洞,严丝合缝。
山壁内部传出“轰隆隆”的巨响,泥土“簌簌”落下,扒着山壁生长的爬墙虎寸寸崩裂,露出山壁原本面目。
我一声惊呼,这哪里是什么岩壁,分明是无数根人骨摞成的骨墙!又是一阵巨响,骨墙向两边分开,闪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往里看去,惨白的隧道碎骨嶙峋,无数个骷髅头印在墙壁里,“扑扑”冒着鬼火,地上零落着朽烂的镐头、斧子、洛阳铲,甚至还有一柄德国工兵铲。
“月饼,明明是半夜,隧道尽头怎么会有光亮?”
月饼摸摸鼻子:“进去就知道了。”
十六
月饼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灯光照着骷髅映着刺眼白光,依稀看到骨缝里夹着些许锈烂的兵器。每走一步,厚厚骨粉蓬起,呛得我忍不住咳嗽,声音在隧道里来回震荡,如同这些骷髅哭号。
这种气氛异常诡异,我硬着头皮往前走,突然有人摸着我的肩膀又缩了回去。
我嚎了一声“他妈的有鬼”,急忙转身,撞断了几根碎骨,隧道里“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月饼举着手电往后照:“什么鬼?”
就着光看去,身后什么都没有。我使劲咽了口吐沫,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这绝对不是幻觉!
就在这时,一只粘湿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僵着身子,大气不敢出:“月饼,我的脚。”
“嗬……嗬……”那个“人”发出嘶哑的喉音,抓着脚踝的手越勒越紧,几乎抠进肉里。我清晰地感受到粘稠的液体从那只手里挤出,顺着脚踝流进鞋子里面。
我恶心地想死的心都有,哪还敢低头看。
“救……救我……”那个东西低声喊道。
月饼把我向后一拽,蹲身顶住我的腰往后一扛,一瞬间和我换了位置,蹲在那个人面前。
我探着身看去,趴在地上的是个长发女人,探险装磨烂了大半,裸露的身体早已溃烂,钻进钻出绿色小虫,结着丝瓜丝儿一样的粘网。月饼翻过她的身体,脸上长满红色肉豆,看着倒像一个个脓肿的粉丝,冒着白色脓汁。
月饼搭着她脖子的动脉:“死了。”
眼睁睁又看到一个人死在面前,我心里更是不好受:“她是怎么绕到背后的?”
月饼围着骨壁照了照,指着一个暗洞:“从骨壁挖过来的,手指都磨烂了。”
洞里卷出一阵穿堂风,混杂着清香和血腥的气味。此时隧道走了大半,隐隐能看到一棵巨大的古树。
“死太多人了。”月饼起身向前走去。
我经历过很多事情,见过很多诡异的东西,当我穿过人骨隧道,走进这处被人骨包围的山坳,彻底见到了这一生永远无法忘记的血腥场面。
一棵巨大的金丝楠木长在山坳中央,粗大的丝瓜、肉豆藤条爬满树身,十多具丝藤包裹的人形蛹子悬挂空中。藤条长出的白丝钻进人蛹,吸取着尸液,如同无数根巨大的血管,把尸液“汩汩”的输送给金丝楠木。
金光笼罩着楠木,树纹的金色纹理透着毛细血管状的红丝,楠木枝端结满人头大小的果子,五官须发狰狞,宛如一个个鬼脸。
山坳四周散落着腐烂的箱子,金块银锭、珍珠宝石散落满地,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幽幽放光,在金银的折射中,山坳金光灿灿。
珠宝堆里,横列着几具身着不同朝代服饰的干尸,口袋塞得臌胀,有几具尸体手里还紧紧攥着金块。
有两个保存完好的铜箱,镂空雕着龙形的“张”字。
面对这些稀世珍宝,我有些头晕目眩:“魔龙,张献忠,宝藏!”
“张献忠兵败前把宝藏秘密运走,自然要放在他最放心的地方,”月饼拾起一块黄金在手里上下扔着,“他的父亲张启元画了张假图,把贵州说成四川,隐藏了金丝楠木的真正地点。真正的地图,只有张献忠知道,他把宝藏运到这里,希望有一天东山再起。”
我心里堵得难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剩下的事就和杀戮有关。
送宝队来到这里,把附近部落杀了个干净,用尸体堆成骨墙,人体油脂是上好营养,不出多久骨墙就会长满草木,堆上泥土,形成天然的掩护屏障。
但是还有三点,我想不通:一、这些人蛹用来饲养金丝楠木,那么金丝楠木起了什么作用?二、隧道里的女尸是谁?她是怎么找到这里,又遇到了危险?三、张明夏自称丛林之神守护者,他守护的难道就是这株金丝楠木?
“有一种蛊术,针对树木下蛊,蛊、树合为一体,使树木有攻击性,进入蛊域的人会被树木攻击,成为养蛊的饲料。”月饼把金块扔向金丝楠木,“原料是丝瓜和肉豆。”
我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咱们已经进入蛊域了?”
月饼扬手甩出几枚桃木钉,钉进树身形成北斗七星形状,用军刀划破手指,取出桃木钉蘸满血,钉在北极星的位置。
“木蛊为死亡之蛊,唯有死兆之星可破。”
月饼话音刚落,楠木的金光黯淡了,丝瓜藤和肉豆须纷纷脱落,树身镌刻着四行造型奇怪的字。
“砰!”
“砰!”
隧道外面,枪声炸雷似地响起!
十七
隧道里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我和月饼躲到堆积财宝的箱子后面,顺着缝隙向外看去。一群扛着老式土枪,头扎白布,左腰别刀,右腰挂着火药桶、葫芦,身穿黑衣黑裤,脚蹬黑鞋的人走进山坳。
为首的领头人五十来岁,肩上扛着那具腐烂女尸。这群人分立领头人左右。
领头人放下女尸,指着金丝楠木“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根本听不懂的话。
我心说能找到这个地方,还带着军火,肯定不是什么好鸟,还是小心为妙。月饼倒是心大,顺手从箱子里捡了一块玉佩,悄声说道:“正经羊脂玉,市面见不着了。”
我一时气结,没有应话。只见领头人弓着腰靠近楠木,小心翼翼地架势活脱脱鬼子偷地雷。估计是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怂,走了几步确定没有危险,才有模有样地直起身子走到楠木前,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瞅着那架势是对照着树身出现的四行字。
忽然,领头人双手举天高呼一声,转身对着部下神色激动地又是一通叽里呱啦。部下们或捶胸、或高呼,还有两个人互相挽着胳膊跳起了舞。
我傻眼了,这么多金银财宝不当回事,看到几行字倒是高兴地像在过大年,难道碰巧赶上了这群人载歌载舞的部落聚会?接下来该生火烤肉喝酒了吧?
领头人狂喜过后,才发现树身钉入的桃木钉,撮唇发出尖锐的呼啸,部下们“噼里啪啦”拉起枪栓,戒备地四处巡视。
“看来是躲不掉了。”月饼摊摊手站了起来。
我心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这么大点儿地能藏多久?只好硬着头皮起身,做好了随时挨枪子儿的准备。那群人发现我们俩,十多条土枪立刻对准我们。
那一刻,我有种革命烈士英勇就义前的乱入感,就差喊两嗓子革命口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