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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帮忙吗?」
恶狠狠的冷风吹着,酷寒沁骨,在街旁,两人对望着。
少年没有理会男人,只是低着头望着地板,试图镇定自己的身子,但却因为单薄的衣物使得自己无法停止发抖,看起来煞是可怜。
「不用……」抖着双唇说出声来,带着颤抖的声音令人怜悯。
现在是冬季,寒流又刚好来袭,整条街上行走的路人无不穿着厚衣。面对着少年的男人也穿着风衣御寒,他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男人低下身子对着少年低着的脸庞,「会冷吧?」用着低沉的语气说着,从嘴里呼出来的白气直直打在少年身上。
他们素不相识,这男人就突然来和他说话,也不知道是在闹哪样,他可没心情和男人互动。
「谢谢你的好意。」站起身子,少年强忍着身体的颤抖试图前进,「我──」然后生子垂直的倒了下来,和冰冷的地板作了直接接触。
「呃……」少年露出悲惨的表情,「麻啊──」的低呼。
男人蹲下身子,露出好笑的表情,用着具骨感的大手盖上少年的小腿。
本来应该被衣物遮蔽的双腿因为不合时宜的穿着而露出,因为冻寒而染上的薄霜与鸡皮疙瘩清楚可见,男人打趣地抚着。
「喂,需要帮忙吗?」男人用问道。
「不……呜!」
少年的身子大力地缩了一下,本来因为冻寒及久坐所引起的麻痛感就已经让他吃苦了,现在男人竟然用力地拍打下去,使他小腿上的感觉双倍加剧。
本来高举的颈部垂了下来,少年全身无力地趴在柏油路上。
「需要……」用着如同蚂蚁大小般的声响说着,少年不晓得男人到底要干什么。
勾了下薄唇,男人十分满意,单手将少年举了起来,「好!那么就到我家吧!」
「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少年有些慌张,但因为腾空着身子不敢有大动作。
男人没有回覆他,自顾自地迈开脚步走着。
本来酷冷的天气似乎变得更加刺骨,乌云密布的天空竟开始下起毛毛雨,乾冷瞬间转变为湿冷。在男人肩膀上的少年没有感受到多馀的寒意,反而有些暖活。
「看来要加快速度了。」男人说着,接着开始跑了起来。
以奇异的姿势被人扛在肩上,现在扛着他的那人竟然开始奔跑!这让本来没有安全感的少年更加害怕,抓紧着男人的风衣就怕摔下他的身子。
这是一个很奇异的相遇,他就是这么和男人相识的。
*
在开着暖气的室内,品上一杯微苦的热可可是个极好的体验,若是能够配上一块微甜的蛋糕那就更完美了。
「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路旁?」龙悟拿起桌上的饮品,喝了一口后续道:「还穿着这么短的衣服。」
莫笙秋没有回答男人的话,只是将头望向窗子,看着外头天气从本来的阴雨绵绵变成倾盆大雨。
「没有为什么。」莫笙秋漫不经心地说着,接着将桌上热可可亚端了起来。
从玻璃杯中传来的热感染上了他的手,那暖意不只暖了双手也让心暖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龙悟挑眉,换了个坐姿。穿着居家服的他看上去十分慵懒,他将手上的玻璃杯随意找了个地方放了下来,搔了搔头发,「我也不知道。」
莫笙秋有点傻眼,他有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把一个陌生人从路上带回家,然后理由却是「我也不知道」这样的鬼挡墙。
查觉到莫笙秋的神色,龙悟叹了一口气,有些难为情的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坐在路边就有一种好可怜的感觉……」
「喔。」莫笙秋随便回应,原来在别人的眼里他看起来是好可怜。
──是很可怜没错。
莫笙秋自嘲,他可是个连家都归不得的人,而这错是谁?是自己。
「爸,我喜欢的是男人。」说是要谈正经事,他便向他爸爸承认了他活了十八年来真正的性向。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黑,他的父亲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从来没有对自己生过什么大气,就算两人吵架他的父亲也是主动道歉的那方。
他十分的不解,性向这种东西是他自己也没办法控制,他也试图和女性交往过,但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发生更进一步的关係。相对的,对于同性他却有十足的感觉。
他从来不认为这件事会造成什么大碍,所以便不留任何一点馀地的向父亲坦承。
──谁知道父亲竟在他面前气到中风。
在家人一阵慌乱地将父亲紧急送医的过程中,只有他呆愣在原地。而等到了回过神来的那一刻,自己的父亲早已离开家中,整个家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四周的景象混乱,让他可以清楚地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骚动。
那时候空白的脑袋直接染上了一片黑,他没有多想的衝出了家门。等到他停下脚步,自己已经是站在大街上了。
冷颼颼的风就像现实一般的灌了他脑袋一拳,他顿时了解了现实。
──他伤害了最重要的人。
*
阳光还没从窗户透进室内,莫笙秋就醒来了。冬天的早晨总是来的特别慢,外头从本来黑暗变得像现在透出些许光芒,好不美丽。
从床下走了下来,抖了抖身上不合身型的大件圆领衫。
这是那位陌生人给他的衣物,要他穿着这件入睡。而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那人家中的卧房。
莫笙秋苦笑,自己竟然进了一个陌生人的家中,还受了他这么多帮助。
叹了口气,莫笙秋便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接着便将本来穿在身上的衣服套了回去。
走到客房旁的书桌,找了张纸和笔便开始写了起来。
半晌,莫笙秋便站起身子带着上头有着他书写痕跡的纸张离开了客房。
将纸张随意地放在显眼的地方,他知道男人还没起床,所以便刻意放低自己行走的脚步,轻声地走到玄关。
穿上了自己的鞋子后,他轻轻的将门拉了开来,「谢谢」这是他留给男人的道谢,他不管男人有无听见,说完后便关上了门,离开了男人的住处。
外头的天色从本来的微亮变成了半亮,从轻薄的云层中得以透出几道阳光,使入冬的天气变得不再这么寒冷。
「呼──」轻轻的呼出白气,莫笙秋加快自己的脚步。
路旁的树木早已秃顶,但还是有几株是可以御寒的植物。这些植物的叶片上头还残留着水珠,这是雨后的痕跡。
若是昨天没有找到个地方躲雨,自己会很惨吧?
再次在心中吐槽了几声,莫笙秋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白痴。突然离家里不说,竟然还忘记带钱。搞得自己落魄不堪,真的是自找罪过。
但……谁在那种情况可以多想什么呢?
──所以莫笙秋成功给自己早了个理由。
轻轻的笑了出来,莫笙秋继续走着。因为身无分文,所以只能用走的回家,不能搭乘公车或叫计程车。
等到他望见最熟悉的建筑物时,天色已经全亮了。
「啊,笙秋你回来了?」
打开门,坐在客厅里的母亲便转过头来对着他说。
脸很憔悴。
「嗯……」莫笙秋回应,将鞋子脱掉后便走向楼梯。
「笙秋啊……」母亲说着,顿了顿,语气有点不平稳,「你爸没有什么危险了,但要观察脑袋里的血块有没有散去,应该……应该不会有事……」
莫笙秋没有回应,踩上楼梯后便向上走着,直到走到楼梯的尽头才发出声响,「我知道了,等下可以陪我去看爸吗?」
声音很小,但他却还是得到了回应。
勾着悲惨的微笑,莫笙秋笑得很丑。
*
前方就是自己父亲所在的病房,身旁站着的是他的母亲。
莫笙秋不敢开门,连出手转门把的勇气都没有。
「笙秋?笙秋?」母亲轻喊着,「快开门啊!」
莫笙秋嚥了一口唾液,全身的毛孔都紧缩着,紧张的程度一比一的巨大,「好的。」
因为母亲地催促,让他不得不打开门进到病房内。
──父亲在睡觉。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莫笙秋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但内心却又在看到父亲脸庞的那一瞬间凭空悬盪起来。
「老头子,你儿子来看你了!」母亲跟着他身后走进病房,就对着在病床上休息的人大喊。
莫笙秋全身因为这声呼喊弹了一下。也因为这声呼喊,父亲醒了过来。
「爸……」莫笙秋请声对着床上苍老的男人说着。
父亲本来是一脸温和,但下一秒却面目狰狞。再过一下子,竟开始粗喘,整个身子发出颤抖,愤怒的眼眸直直地瞪视着他。
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么的不想见到他。
「爸……爸!」莫笙秋带着哭腔喊着,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本来良好的父子关係因为一句话就直接崩毁,他很懊悔,但又愤怒。
因为他是个同性恋吗?就因为他是同性恋吗?
这不成理由,为什么因为这样讨厌自己?为什么因为这样就擅自将两人十八年的父子关係搞到冰点?
──似乎什么也挽回不了了。
不顾一旁母亲的着急,莫笙秋便起步往门口走去。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地被父亲讨厌了。
走出病房不到两三步路,就有几位医护人员衝进病房内。
想必是要进行急救吧?
苦着脸走到了医院门口,莫笙秋拿出手机直接拨打出去。
「妈,我先回家了。」
讲了一句话后,就将电话掛断,根本不给电话另一头的人发声的机会。强迫让自己露出笑容,莫笙秋放空自己的脑袋,接着走上了回家的路。
*
回到家,莫笙秋没有停顿休息,反而是快步走上自己的房间里,开始翻箱倒柜。
数分鐘后回到一楼,手上便增加了一个行李袋。
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着,「爸、妈,我走了。」莫笙秋知道没有人听得到。
他知道逃避不能够解决一切,但现在的情况面对可能会有更惨的后果。他爱他的家人,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和生活环境是谁努力来的。但他却彻底地让父母失望了,他无法去归咎这究竟是谁的问题,只能捏子心口子,承受痛苦。
他知道他的父亲无法接受自己,也无法接受自己的性向。或许还因为这个原因厌恶自己,不想再见到自己。
那就不要再见吧──莫笙秋回答自己。
转过身,拖着行李箱便离开了自家的家门,用着不慢不快的脚步和最熟悉的建筑物渐行渐远。莫笙秋知道,自己没有好一段时间是不会再回到家里了。
因为分开是最好治疗双方的药剂。虽然效果有些慢,但却是十分温和有效。
或许在下次见到父亲时,他会接受自己……应该会……应该会……
摇摇头,不敢想像。
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市区里最繁荣的十字路口之上,莫笙秋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往哪里走,因为他哪里有去不了。在他成长的路上,总是有不同的人可以帮助到他,引导他走向正途、看到希望。但现在这个情况,似乎连前方的道路都无法察觉,只有一团浓浓的雾气垄罩着自己。
全盲──莫笙秋给自己的诊断。
走进最近的便利超商里,随便买了瓶饮料后就坐在超商内的椅子上。他需要一个可以让他好好思考的地方,思考自己该怎么继续生活下去的地方。
很讽刺不是吗?
什么都没计画什么都没想,就这样气盛的带着行李离开了家,然后再独自一个人坐在超商内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叹了一大口气,莫笙秋扭开宝特瓶上的瓶盖,灌了一大口饮料进入喉咙。香甜的液体充满了他的口腔,冰凉畅快的感觉替冬日的季节在添增更重的寒意。他将宝特瓶放回桌面,开始胡乱地思考起来。
他今年十八岁,高中毕业后没有再升学的打算。离开学校的第一周便找到了工作,而工作内容则是西餐厅厨房打杂的。每个月的薪俸不多,但他却做得很开心。因为他喜欢甜点,他恨不得一天到晚与它相处。他也喜欢料理,若是能够做出一道道精美的甜点的话,他一定会幸福到死掉。
但他在厨房内却一直都是打杂的小弟,他已经做了这工作要满一年了,职位迟迟无法提升。厨房内的厨师们似乎也没有表达出意思,就一直使唤着他,什么都不教导他。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是个纯打杂的。
熟悉的铃声响起,莫笙秋将放在口袋内的手机拿了出来,看了看屏幕上的内容后便皱了几下眉头,下一秒便接了起来。
「喂?是老闆吗?」接起电话,莫笙秋马上道。
──「啊啊,你终于接了,前面打的几通你都没接。」
闻言,莫笙秋马上解释,「十分抱歉,我家父因为急病住院,我今日都没有什么时间去注意手机。」
──「没关係没关係,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今天不用来了。」
莫笙秋动了动桌上的宝特瓶,不带疑惑的回答,「餐厅今天公休吗?」
──「今天餐厅照常营业。」
莫笙秋搞不懂现在的情况,「那为什么……」
──「你之后就不用来了,你的薪水我会匯进你的户头里,你找个时间再去确认。」
「我被解雇?」有些呆愣,莫笙秋几乎是抖着双唇说出话来。
──「是啊,因为本来请假的二厨要回来了,厨房也不缺打杂小弟了。所以为了精简人事,就请你按照合约的要求,工作满一年后不继续任职。」
整句话很长,但围绕在莫笙秋脑袋了得去只有一小部分。
厨房不缺打杂小弟了。
厨房不缺打杂小弟了。
厨房不缺打杂小弟了。
「是吗?那就谢谢你们这一年来的照顾,帮我跟同事们问声好吧。」说完后便掛掉了手机。
啊,工作没了。
莫笙秋笑了出来,打从心底的笑了出来。
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打杂小弟,竟然一直以为人家请他进厨房除了帮忙是把他当作一个学徒或厨师看待。接着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打杂小弟竟在自我膨胀到最高点时失去了这个工作,别人对他的看法及定位则都是在被解雇那时才了解的。
但这个可怜的人还在备工作解雇之前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正失魂落魄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到连摀着嘴吧都没办法抑制笑声洩出,陌生秋疯狂的大笑着。
四周购物的人们通通用着怪异的眼神望向他,但他却没有什么多馀的感觉,反而是更加严重的狂笑着。
他刚刚听到了一个很好笑很好笑的笑话,那个笑话真的让人无法控制。
「原来你跑到这里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男音,莫笙秋便带着笑容向后回望,眼角还带着爆笑过后会產生的泪水。
「是在想什么事情,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闻言,他的脸上顿时没了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