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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病室走廊上,一个年轻男子正靠在窗前遥望外面冬日风光,今年是暖冬,虽已入九,天气却并不太冷,他膝上还盖着毛毯,是小离硬塞给他,说怕他冻着。

前面病室房门打开,聂翼跟冯晴晴从里面出来,老人脸色不是太好,却依旧带着沉稳刚毅的风范,看到他,聂睿庭忙摇动轮椅,迎上前去。

「爷爷别那么担心,你看,连我被车撞成那样都没事了,大哥吉人天相,更不会有事。」他笑着安慰。

「我没担心,我相信你们都很坚强,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能挺过来,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聂翼冷峻脸上浮出慈祥的笑,问:「今天好些了吗?别总在病房里待着,多出去走走,医生还说过几天要帮你进行康復治疗。」

「才不要,我每天已经走够多的了!」

听了聂睿庭孩子气的回答,聂翼笑了,对他来说,两个孙子是他的全部,只要他们平安,就是命运对他最大的眷顾。

从聂行风撞车昏迷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医生诊断是脑死,生命只靠心脏微弱的搏动延续着,已无苏醒的可能,甚至暗示过聂翼安乐死,被他一口否决了。

当初睿庭出车祸重伤时,医生也说回天乏术,可他不是很快就醒过来了吗?断裂的脊椎也开始癒合,现在靠人搀扶就能慢慢行走,连那些医学界专家都称之为奇蹟,那么,为什么他要放弃对行风的救治?

虽然林纯磬跟他说过行风的情况跟睿庭不同,让他别抱太大希望,不过对他来说都一样,既然奇蹟可以发生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他这辈子从来没对任何事认输过,他相信行风也是这样,不管有什么苦难险阻,他一定能承受下来。

「爷爷,外面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怕老人担心,冯晴晴提议道。

聂翼点头同意了,离开时冯晴晴冲聂睿庭眨眨眼,意思说别担心,她会好好照顾爷爷。

长廊又转为空静,聂睿庭把头转向窗外,玻璃窗上隐隐映出立在旁边的飘忽身影,银发玄衣,神情淡漠,是他的背后灵顏开。

聂睿庭堆在脸上的笑沉静下来,轻声叹了口气,「其实我没爷爷说得那么坚强,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撑不过来,要是真的高位截瘫,一辈子坐轮椅,我寧可选择死亡。」

空场,顏开依旧看着窗外景色,连个敷衍的回应都没有。

「该死的背后灵,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了半天,你给个反应好不好?当我透明吗?」得不到回应,聂睿庭火了,忧鬱神情立刻一扫而空,声音提高数分贝,冲无人空间大吼。

这个张牙舞爪的傢伙才比较像聂睿庭,顏开笑了笑,可惜他身形太飘忽,正在气头上的人没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笑。

坐得很无聊,聂睿庭撑着椅子站起来,扶着墙向前勉强走了几步,步伐不稳,幼稚得像婴儿学步,他有些泄气,转头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问顏开,「究竟我要多久才能像以前那样走路?」

这次顏开给了回应:「多则半年,少则一两个月。」

「半年!就是说半年里每晚我都要被你上……」见顏开剑眉一挑,聂睿庭耸耸肩,「……上我的身!你阴力是不是不够用啊?上来上去要上半年这么久?还是你想趁机吸我的阳气,好借尸还魂,霸佔我的身体?」

顏开皱了下眉,垂在衣袖下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老实说,每天面对这白痴,要忍住揍人的衝动真不是件容易事。

聂睿庭脊椎断了,本来金石无医,也是他幸运,魂魄被自己吸纳了数天,还魂后,体内留存着自己的阴气,让自己可以附在他身上,和他的气息融为一体,以灵力为他修补断裂的骨椎,因为两人阴场相同,帮聂睿庭疗伤也等于给自己疗伤,算不上逆天,否则,就算是神仙,也不敢逆天帮他改命,之所以晚上附身,是因为午夜阴气最旺,可助自己的灵力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每晚辛劳还什么话都没说呢,他还敢在这里嘰哩呱啦啰嗦个没完。

他只答应主子救人,并没承诺帮聂睿庭恢復完整身躯,这完全就是义务劳动,要不是看到聂睿庭醒过来后那一脸绝望无助,让他心生不忍,他会那么多事,消耗灵力去帮他疗伤吗?

见聂睿庭还在那里振振有词,慷慨激昂,顏开冷冷道:「如果你觉得自己吃了亏,可以拒绝,轮椅和附身,任选!」

聂睿庭立刻闭嘴,一辈子坐轮椅和附身半年,白痴都知道该选哪个,偷眼看看顏开,他似乎很不高兴,青白着一张脸,额上疤痕分外狠戾。

「生气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啦,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没回应,正常现象,和顏开相处了这么久,聂睿庭早习惯了自说自话,扶着墙又慢慢走回去,坐到轮椅上,说:「说起来你这么帮我,一定也消耗不少灵力,回头我帮你多烧些纸钱吧,洋车洋房美女任你选,嗯,还有名牌西装,你看你一天到晚就这么一套衣服,生前一定过得很寒酸吧?」

他本来就是阴魂所匯之躯,哪有什么前生今世?顏开阴着脸,懒得搭理这个白痴傢伙。

「对了,你总当背后灵也不是回事,什么时候去轮回啊?」

本来不想回答,不过小小的好奇心佔了上风,顏开问:「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得提前给阴差打点一下,买通关係,让他们别带你上路……」

顏开扫了聂睿庭一眼,正想着这傢伙还有点儿良心,谁知他又说:「就算要带你走,也要等半年后我痊癒,否则我岂不要一辈子坐轮椅?」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顏开冷笑道:「放心,天底下敢拘我的阴差还没出生,你这辈子都会有我这个背后灵跟着,满意了?!」

「不要!」

被鬼缠半年还不够,还要一辈子跟着他,那他的运气岂不全没了?想到要整晚被鬼缠身,聂睿庭抖了抖,立刻否决。

顏开继续冷笑:「抱歉,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看着聂睿庭青白不接的一张脸,他总算吐了口心中恶气,真希望主人早些还魂,偶尔给自己解除封印,否则整天鬱闷不解,他迟早会再戾性大发的。

反对被无视,聂睿庭放弃了争论,反正还有半年时间,磨合也不急于一时,沉默了一会儿,问:「顏开,你说我大哥会醒过来吗?」

「会。」见聂睿庭神情鬱结,有些不忍心,顏开给了肯定的答覆。

人间没被黑暗佔据,就证明那晚的争伐是主人赢了,既然他赢了,自然会回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不过张玄呢,听小白和赤炎的说法,他既然是主人的对头,那么,结局应该跟帝蚩一样,也许,这也是主人迟迟不归的原因吧。

聂睿庭奇怪地看他,「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你跟我大哥是不是很熟?」

其中缘由很复杂,顏开懒得解释,于是选择了沉默,聂睿庭也没再多问,笑笑说:「我信你,你说我大哥没事,他就一定没事。」

「聂哥哥,聂哥哥!」

聂行风的病室房门推开,霍离飞奔出来,怀里还抱着他那隻猫,一边跑一边叫:「聂大哥醒过来了,他他他,他刚才睁开眼睛了……」

「什么?」

消息来得太突然,聂睿庭下意识站起来,却因下盘不稳,一跟头向前栽去,顏开一把拉住了他,见小白从霍离怀里懒洋洋抬起头,说:「醒了,没错。」

小白的话比霍离有信誉多了,顏开知道是主人回来了,对聂睿庭道:「打电话请老太爷回来。」

「yessir!」

兴奋过度,聂睿庭本能服从了顏开的指令,掏出手机打给爷爷,刚讲完电话,就见门推开,聂行风走了出来。

「聂大哥,你刚醒,要好好休息,不能马上下床。」

霍离跑到聂行风面前好意提醒,其实是怕吓坏了医院里一大群医护人员,被诊断脑死的病人突然醒过来,还很健壮地到处走,这一定会成为圣安医院今年又一桩灵异事件。

谁知听了他的话,聂行风上下打量他,一脸茫然问:「小弟弟,你是谁?」

「哈!」在场所有人同时一脸黑线。

「我是霍离,小离啊!聂大哥你不记得我了?那小白呢?」霍离急的立刻擎起手里的猫,被他的粗鲁动作弄痛了,小白喵了一声,以示抗议。

它也是才还魂回来,能不能温柔一点儿?猫跟人的待遇也差太大了吧?

见聂行风茫然摇头,霍离懵了,结结巴巴问:「那我大哥呢?我爹呢?还有晴晴姐?」

「大哥,还有我!」聂睿庭也急了,不顾得自己能不能站稳,跌撞着衝上前,指着自己鼻尖,冲聂行风大声问:「从小最喜欢诈骗你零用钱;偷吃你零食;你拍拖时充当电灯泡;工作全推给你做的弟弟?」

「呵,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差劲。」聂行风笑了,「聂睿庭,我怎么可能忘了你?上次搓麻将你欠我的赌资还没还呢。」

大哥还记得自己,聂睿庭松了口气,喜笑顏开地连连点头,「还!一定还!」

聂翼和冯晴晴赶了过来,见聂行风没事了,聂翼上前拉住他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聂行风愈发奇怪,问:「爷爷,晴晴,你们怎么也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眾人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都似乎想到了什么,霍离急忙问:「聂大哥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怎么样了?」

「你大哥?是谁啊?」

「就是……」

小狐狸的嘴巴被聂睿庭一把捂住了,说:「这孩子是爷爷刚收留的养孙,他还小,叙事能力太差,大哥别在意。」

「是吗?」大家的表情都透着古怪,聂行风疑惑问:「我怎么在医院?」

「这个……」

聂睿庭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爷爷,聂翼接过话茬,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出了个小车祸,昏睡了几天而已。」

「就这么简单?」本能地感觉不对头,聂行风追问。

「是呀!」异口同声的,大家给了他同样的答覆。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神经过敏,不过总觉得自从我出车祸醒来后,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顶楼房间里,聂行风靠在紫藤椅上,轻声说。

房间幽静舒适,室温也调得正适中,空间很大,天井吊着的风扇以极慢的速度转动着,窗前和房间角落掛着绿藤植物,墙壁是种淡雅的白,再听着舒缓音乐声,聂行风有些昏昏欲睡。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戴紫框眼镜的男子,微笑中有种让人不由自主放松的平和气息,男子岁数并不太大,不过聂行风听说他在心理学术界很有名望,所以才会听从弟弟的安排,跑到这里,把时间花在这种无谓的聊天上。

听了聂行风的话,顾子朝笑了,说:「你好像有点儿紧张,放轻松些,就当是在跟老朋友聊天。」

他是很紧张,说实在的,他连对去医院都很抵触,更别说看心理医生,他心理很健全,一直都很健全。

「要喝点儿什么吗?咖啡还是红茶,我秘书煮咖啡的水准可是一流的。」

「有热可可吗?」潜意识的,聂行风问。

顾子朝挑了下眉,起身去斟饮料,笑道:「很可爱的习惯,不过对身体很好,疲劳的时候喝杯热可可,不仅可以舒缓神经,还可以增加热量,看得出聂先生你很注意养生。」

不,他一直都是喝咖啡的,只是最近莫名其妙喜欢上了这种甜甜的饮料,接过顾子朝递来的热饮,聂行风看看四周,说:「这里很居家,我还以为医生的办公室应该很正统。」

「因为我是心理医生嘛,正统的房间会让人感到拘谨。」顾子朝微笑问:「现在是不是感觉轻松一些了?」

还好,品着冬日里的热饮,聂行风觉得心情好了许多,香甜的热可可里似乎藏着某种不知味的情愫,是他喜欢的感觉。

「你说你觉得跟以前不一样,是指家人对你的态度?还是生活习惯?」

「都有。我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才八岁的弟弟,他不管去哪里,总是带着一隻黑猫和一隻……大型犬?」无法用语言形容那种感觉,聂行风打了个手势,「也可能是狐狸或者狸猫,抱歉,我真得不知道那是什么宠物,他还说那样做是为了给它们带来神力……」

想起小离那孩子气的发言,聂行风苦笑了一声,「不过他很乖巧,还懂得烹飪,对我也很好,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因为我并没失忆,我记得其他所有人,连工作上的细微末节我都记得很清楚。」

「你曾出过车祸,聂先生,可能车祸导致你的一些记忆神经出了差错,忘记了某些东西,你不需要为记不起来而烦心,你可以试着慢慢去适应那些你觉得陌生的人或事。」

说得很对,可是他总觉得有些事情很重要,重要到他必须要记起来。

「他们好像还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我的家人还有朋友,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却把我一个人挡在外面。」

顾子朝挑了挑眉,问:「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在架空你?是在……公司方面?」

「不是你想的那样!」发觉顾子朝似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聂行风忙说:「事实上他们对我很好,简直到了千依百顺的程度,我那个本来很讨厌做事的弟弟也变乖了,他行走不方便,还很努力地每天去上班,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可偏偏觉得不对劲儿,就好像每个人脸上都戴了一层面具,虽然很美好,却不是真正的他们。

突然觉得有些烦躁,聂行风放下杯,问:「抱歉,我可以抽支烟吗?」

顾子朝点点头,聂行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点着了,连吸几口,又缓缓说:「说起生活习惯,我以前更喜欢喝咖啡,而不是热可可;我非常讨厌神算,可现在看到电视里的灵异节目,会很感兴趣地看下去;我并不很想抽烟,却偏偏抽得很兇,似乎潜意识里我在期待着什么。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那几天我整夜睡不着,后来弟弟建议我搬家,于是我搬到了公寓顶层,才好了些,有时我站在镜子前看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我很陌生……」

说到这里,聂行风摇摇头,冲顾子朝苦笑道:「这算不算癔症?」

「不,我很明白你的感觉,因为我自己也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通常这个时候,我就会放自己几天假,把周围一切都拋开,一个人出去开开心心玩上几天。」

顾子朝笑着说,眼神扫过手上的病歷,上面写着:感觉过敏,焦躁不安,有臆想、神智混乱现象,属轻度癔症,可能是车祸造成的精神刺激……

「旅游?是个好主意。」

顾子朝的提议对了聂行风胃口,他笑了,起身告辞:「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我晚上还有个董事会,要早些回去准备一下,改天再来。」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对健康和心情都不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谢谢。」聂行风穿上外套,出门时,迟疑了一下,又回头问:「如果我说,我在车祸后会看到一些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你信吗?」

「你说……阴阳眼?」顾子朝一愣,随即笑道:「我是学医的,不过不否认灵异的存在,我相信世上有许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顾子朝没持否定态度,但聂行风从他一瞬间的犹豫中看出了他的不信,他笑了笑,说:「下次见。」

聂行风带上门,走出去,心里很清楚不会再有下次,因为他不会再来了,没人相信他说的话,虽然那些都是他切身经歷过的,再真实不过的东西。

比如,他看到小离陪那隻黑猫聊天,还被猫骂白痴,那隻不知是犬还是狐狸的宠物有时会变成人的模样,还有隻皂衣鬼魂片刻不离的跟在睿庭身后,更诡异的是,那晚深夜他睡不着,跑去找弟弟聊天,居然发现那鬼附在弟弟身上,当时他们两人在床上的那种契合真得超诡异,鬼魂还叫他主人,说他能看到,白痴弟弟却说他已经变成了正常人,看不到……

实际上,他什么都看到了,似乎也明白了弟弟断裂的脊椎奇蹟般癒合的原因,不过他不知道该不该去说破,或是像现在这样一直装糊涂。

聂行风出了大厦,开车离开,已是傍晚,天空淋漓飘着冬雨,所有一切都显得那么迷濛。

是谁说过了冬至后阴消阳长,天会一天天变长?为什么他总觉得天依旧是那么短?

想起几个月前被请去警署录口供的情景,聂行风自嘲的笑笑,那位很风光的陈议员被杀了,据说有证据证明他是兇手,后来又说所谓的物证磁带变成了空白,所以指控不成立,最后不了了之,不过,那天警署的气氛很诡异,警员们都好像跟他很熟似的,那个叫魏正义的警察还很亲热的拍着他肩头叫他董事长,弟弟说那帮傢伙都自来熟,他知道不是,他们是认识他的,不仅认识,还非常熟络。

又被隐瞒了什么事吧,究竟是什么,一定要瞒着他?

心又开始变得烦躁,聂行风默默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帘,正胡思乱想着,前面岔口突然车灯一闪,有辆小绵羊从旁边衝过来,聂行风急忙紧踩剎车,不过还是晚了,小绵羊被跑车的惯力撞飞到路边。

聂行风忙停下车,跑过去扶骑小绵羊的男子,清雅的ck香气淡淡飘来,他恍了一下神,问:「你没事吧?有没有撞伤哪里?」

「靠,你给跑车撞一下,看有没有事!啊,我的手机电脑,还有文件……」

极清亮的嗓音,虽在发怒,却依然带着动听的声线,聂行风微微一愣,见男子摘下头盔,也不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先急忙捡起摔在一边的公文包,查看后又转看机车,最后看他,大叫:「车灯碎了,轴也撞歪了,啊,这里漆也全蹭掉了,我才刚买不久的小绵羊就这么报销了,你赔!」

男子摘头盔时,聂行风隐约看到他右手腕处有个浅浅的s疤痕,他愣了愣,一瞬间某段记忆突然腾入脑海,但没容他细细品味,便很快又沉淀了下去,只獃獃看着眼前这个人。

很清雋的一张脸,五官柔和,额前秀发被雨打得有点儿湿,发下是双淡蓝眼瞳,因为生气,瞳里水波瀲灧,在路灯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被狠狠瞪住,聂行风感到心房猛地一抽,怔怔问:「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帅哥,这搭訕话早八百年前就过时了,别以为套近乎就可以不赔钱,要不要我打电话叫警察?!」青年眯了下漂亮眼眸,直接威胁。

「我赔!赔你一辆新车!」

被对方蓝眸狠瞪,心情却似乎无比欢悦,搞不清自己此刻这种古怪莫名的情绪,见青年揉着腿站起来,聂行风忙伸手扶他,说:「先带你去看医生,回头我把赔款还你。」

「你真赔一辆新车?」

有点儿不太敢相信天上掉下来的这个大馅饼,青年疑惑地看聂行风,在得到一个肯定答覆后,他瞥瞥那辆跑车,乖乖,这车型够拉风,他眼珠一转,把自己的小绵羊锁到道边,拉聂行风跳上跑车。

「医院回头去,你先帮我跟上前面那辆车,别磨蹭,快点儿!」

「追人?」聂行风还没搞清状况,身体已下意识的听从了对方的指令,开车直追前方一辆黑色轿车。

有人当免费车夫,青年在旁边坐着没事,上下左右观赏了一下跑车内部装置,一脸艷羡地嘖嘖嘴,又侧头看聂行风,忽然说:「不过说起来,你的确看着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啊,你不就是那个聂氏财团的总裁吗?前几天财经杂志上还刊登了你的照片。」

青年打开公文包,掏出手提电脑,在键盘上噼哩啪啦打了一会儿,很快屏幕上显示出有关聂行风的资料,他看看照片,又看聂行风,「真的是你,不过你本人比照片更帅!」

他摸着下巴,蓝眸里狡黠光芒闪耀,今天出门看过黄历,说遇贵人,没想到还真这么灵验,堂堂聂氏财团的董事长喔,岂止是贵人,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呼金唤银的招财猫嘛。

「董事长你好,我叫张玄,这么巧被你撞到,足以证明我们很有缘,哎哟……」

一个急剎车,张玄没防备,身子整个向前扑去,还好他反应灵敏,只额头轻轻撞了一下,他气得眉头一挑,不过想到对方金灿灿的身份,骂人的话及时缩了回去,掏出名片递给聂行风。

「我在侦探社工作,以后你有什么案子,一定要关照我哦,打你八折,不,七折也行。」

心砰砰的跳,有种难以压抑的震撼,茫乱情绪佔据了聂行风此刻所有神智,他接过名片,见上面写着:左天侦探社张玄。

张玄!张玄!

并不十分特殊的名字,却有种莫名的熟悉的亲切感,有那么一瞬,他感到自己心中某处空缺的地方被嵌合了。

「开车开车。」见他们跟踪的那辆车越跑越远,张玄急忙提醒注意。

车重新开动起来,张玄侧头看聂行风,说实话,这傢伙侧面看还真有味道,当然,正面看就更不用说了,不过刚才他盯自己的眼神好像很……曖昧,难怪会那么大方地说赔自己一辆新车,原来是有目的的,靠,他就知道天上不会那么便宜的掉馅饼,陷阱说不定倒有一个。

聂氏总裁是gay吗?这么惊人的消息他怎么会不知道?张玄在脑里努力搜寻近期的八卦消息,又顺便继续瞅聂行风,在将所有资料去偽存真后,觉得他是gay的这一猜测不无可能,都没听说他有女朋友,要不是有问题,凭他年少又多金,怎么可能没女生投怀送抱?

「那个……董事长,你介不介意我问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你说。」小心翼翼中还带了点儿狡黠的问声,让聂行风听着想笑。

「你……那个,是不是喜欢男生?就比如……像我这种?」

问题问得好直接,差点儿让聂行风再次踩急剎车,侧头看张玄,清雋雅緻的脸庞,还带了点儿卖弄小聪明的俏皮,老实说,他不讨厌,不仅不讨厌,反而还有那么种异样的亲切感,可是,这跟喜欢男生区别很大,而且,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得到回答,张玄清清嗓子,先发制人:「千万别说喜欢我!首先声明,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但对钱很感兴趣,你长的又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要是再出高价,我可能……」

「连自己的灵魂都会出卖……」很熟悉的话语,熟悉到张玄说上句,他可以不加思索地接上下句。

张玄被震住了,吃惊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心有灵犀。」聂行风脸上浮起微笑,赤裸裸的金钱宣言,他却偏偏喜欢听。

一手控制方向盘,另一隻手掏出口袋里的香烟,平时都是心情不好时才吸烟,可是现在明明心情很好,却有种想吸的衝动。

张玄没给聂行风这机会,他刚把烟叼到嘴里,还没等点火,就被一把夺了过去,还顺便放肆地把那一整盒烟都没收了,揣进自己口袋。

「不许抽烟,对身体不好!」吸烟这个动作跟招财猫一点儿都不般配,他一向是心情不好时才会吸……

咦?张玄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间有这种想法,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自己刚套牢的招财猫,没招财进宝之前可不能让他因吸烟而导致那个什么abcd癌翘辫子,不过,这么名贵的香烟丢了可惜,废物利用,回头拿去孝敬老闆。

聂行风也愣住了,诧异地看张玄。

对!就是这种感觉!最近他一直狠命吸烟,也许就是在期待这种被阻止的感觉,可是家人好像都彼此商量好了,对他任何放纵的行为都视而不见,阻止他的居然是个毫不熟悉的陌生人,很唐突的举动,却又觉得那么自然。

误会了聂行风的反应,张玄眨眨蓝瞳,问:「你生气了?生气没关係,你答应赔我的小绵羊不可以反悔喔。」

「不!」聂行风笑了,「我只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车行到十字路口,交通灯变成黄色,那辆黑轿车冲了过去,聂行风却剎住了车,张玄晃了一下,冲他大叫:「你干吗停车?」

「你没看已经黄灯了吗?」

「黄灯行,红灯冲,你当初是怎么考牌照的?!这可是我的大案子,你要是敢给我跟丢,我唯你是问!」

怎么连这种错误的交通观念都跟他一样?知己难求,看来该练练久不操刀的绝技了。

扫了一眼还在旁边咋咋呼呼的人,聂行风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放心,迄今为止,我还没追丢过人。」

交通灯转成绿色,聂行风笑容淡下,将油门一踩到底,车利箭一样飞飆出去,张玄没防备,又是一个猛晃,急忙系好安全带。

傍晚高峰期,车流密集,不过对聂行风来说形同透明,跑车在他的掌控下将所有功能发挥到完美境地,透平引擎发出低沉暴音,漂亮的车身在车流间飞窜,或避或甩,如入无人之境,不多时便追上了那辆轿车。

张玄坐在助手席上被甩得东倒西歪,老实说他现在不是在坐跑车,根本就是在玩云霄飞车,不,连云霄飞车都绝对没这么刺激,他紧紧抓住安全带,呻吟道:「董事长,我不赶时间,慢慢开就好,我们是搞跟踪,不是玩赛车,gameover!over!」

聂行风扫了一眼车上的时鐘,晚上的董事会看来他是无法出席了,不过无所谓,因为帮这个三流侦探搞追踪似乎更有意思。

再看看身旁脸色惨白的张玄,聂行风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

「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一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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