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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潜治病要紧。殷玄生并无异议,他知晓赤云仙君夫妇心中最在意的是什么,他心中的想法自然也相同。
夏子皎在一旁道:我们本是听见你们在此处才特意过来的,既然我们来了,爹爹娘亲你们便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待到我们将事办好便回赤云仙府。
夏子皎巴不得把赤云仙君夫妇先送离开,想他爹娘的性子,虽然并无割肉喂鹰般的慈悲,但是若看见了殷玄生的行事,大概也是要看不下去的,将他俩送走了他俩才好在明珠城中放肆,敲打赵家这个硬骨头。
赤云仙君看自家儿子眼巴巴盼着他俩快离开的样子,一边暗暗感慨还没合籍就已经胳膊肘往外拐了,一边心中也知道,这样的是非之地的确不是他们喜欢的,也不是他们该掺合的,子皎也是十分的懂他们。
那我们这便离开,只是记得,将事办好了便速回赤云仙府,如今外面不太平,玄生便罢了,你不可再在外面呆着了。赤云仙君的话中有了几分凝重,余光看了看殷玄生,将话的另一半留在了肚子里没有说出口。
如今仙界已经不太平了,子皎也站在了这风暴眼的中心,外面心思各异的人太多了,对他而言不是好事。
好啦,办完事我肯定马上回赤云仙府,也不会和外面的人瞎混的,除了玄生。我发誓。夏子皎眼睛亮晶晶的抬起手,实际已经因为要取回赵家的仙器而感到高兴了。
这些东西就像镶嵌在殷玄生命运途中的一部分,这场命运有关于他和他,只有它们一件件回到殷玄生的手中将迷雾拨去,殷玄生的命运才会完整,他的命运才会完整。
目送爹娘夫妇离去,夏子皎转头看向殷玄生,抬起手,竖起食指一根,随即竖起中指,竖起无名指,无声的数了三个数。
一
二
三
殷玄生看着少年的模样,连数数都格外的认真,似乎是一件多么郑重的事情一样,目光落在他无声轻轻张合的唇上,直到第三声落下。
夏子皎太熟悉自己爹娘惯常使用的手段了,第三声落下,主殿四周灵力波动,一片喧哗声传来,旋即几个身影出现在院落的角落之中。
他们都穿着月色外袍,腰带上绣着赵家家纹,应当是看守在周围,但因不敢让他爹娘察觉到惹来反感,便远远躲在暗处,用结界的力量感知主殿中的行动,但这样的手段他爹娘又怎么会没见过,这便轻轻松松的反将了他们一军。
夏子皎看着这些赵家子弟满眼惊恐的模样耸了耸肩:我爹娘似乎不在这里。
话音还没落下,当先的一个中年人已经将一枚信号弹送上了天空,灵力腾飞在天空之上显现出赤红的赵家家纹,留下的印迹清晰指向主殿。
夏子皎?!殷玄生?!他们的语气确定了,又没完全确定,因为他们想不到面前这两个人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冰冷威压除了是夏子皎和殷玄生还能是谁?但又不敢相信这两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诡谲人物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了面前。
夏子皎黑溜溜的眸子看着殷玄生,等了片刻发现他只是目光冰冷的看着前方的赵家人,嗯目光和看死人一样,只在收回目光的片刻,余光扫到他身上缓了缓,看着少年一副等他说话的模样,又将目光淡淡收了回去。
没什么好说的。
于他而言,赵家的确全部都是死人了,继承血脉诅咒的原罪,瓜分他血肉与力量得到延续的家族,将阿潜算进这个局中,每一条,都足够赵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现在阿潜似乎还有些兴致,他对陪阿潜玩这件事反倒有些兴致,大概是因为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的原因,心情有种默然而微妙的满足感。
夏子皎见他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身将手摊开了朝着那些赵家人,眉眼微微透冷,露出一些凶巴巴的模样:把东西交出来,好叫你们少受点罪。
他出声一喝,声音清冷,赵家子弟心怀畏惧如畏蛇蝎,竟然本能的向后退了半步,未等回答,几道身影骤然出现,赵家少主匆忙赶来,身旁跟着几个家族中的供奉,出现在众人之前。
他们面容紧绷,似乎已经屏住了呼吸,将这一刻视为了生死的一刻。
赵公子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两人并肩站着,似乎守着某种一般,或者说是其中一个人在守着另一个人,他目光微微挪动,落在少年身上,微微眯起眼睛,终于见到了传闻中能撼动一切,如今甚至凌驾在六界之上的美人。
美人目光落了过来,又将手向前伸了一点,眉目因一种肃然而凝聚成清冷:把东西交出来,那不是你们该拿的东西。
夏子皎对他没有半点好脸色,他当然记得就在刚才,这位赵公子还在想着如何利用他置殷玄生于死地。
赵公子看着两人,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白家即使被灭了主宗的七人之后,旁支的人还需要腆着脸皮凑上去想要当奴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恐惧都会变成匍匐的推崇备至。
他目光微微闪动,半敛下眼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解身躯的僵硬不适:原来是魔神与赤云少君大驾光临,不才失礼了,至于少君所说之物,我这便命人取来,只是有封印在,还请两位稍等片刻,不才先为二位接风洗尘可好?
你觉得呢?夏子皎冷冷看着他。
第39章 沧海一粟是他。
林荫倒映, 四周的树影落入院子中来,在庄严的檐下影影绰绰一片,阳光从树影中穿过零星落在地上, 其余大片的洒落,整个主殿却降到冰点,一片凝滞。
这对于赵公子而言,是极其难选择的一刻,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什么胜算, 但是富贵险中求不是吗?不然他也不会想要冒这个险,从修行上来说他难望其项背,但若说敏锐缜密, 谋划布局,他敢说整个仙界没人能比得过他。
何况人都有弱点,人都有性格,人都有爱好, 只要抓准了这些东西,进退之间,捭阖之术, 纵横为算, 因势制宜, 或许在这之前殷玄生没有弱点,但从他过分在意夏子皎开始, 这个软肋就落入他的眼中了。
他上前一步,微微思虑:少君既然不愿,那便请少君移步尊驾,亲自去取可好?说罢,他又忧虑的微微皱起眉头, 旋即又像松了一口气般:赵家与赤云仙府世代交好,年少时我也曾见过少君一面,少君温良我始终记在心间,听闻少君失踪后我十分担忧,今日看见少君安然无恙,赵某也放心了,那火明珠本是赵家至宝,但少君既然想要,自然没有不奉上的道理。
夏子皎:
好厉害的一张脸皮。
夏子皎心里暗暗思量了一下,这便是爹爹曾经给他说过了,若是做样子做到了极致,不管真心假意都会被逼着让他几分,因为若是不让,便显得是自己不讲道理了。
侧眸看了看殷玄生,看他的神色似乎没有生气,只依然是那样一张漠然的脸,漆黑如深潭的眸子下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一切都被隐在那片漆黑下面,对于赵公子的言辞,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多少关心,是一种过于洞悉的冷漠,不在意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的蔑视。
夏子皎收回目光,看向赵公子:那走吧,带路。说罢回身去牵殷玄生袖角,殷玄生并无想法,只看见少年轻轻伸过来的手,衣袖下露出一小节雪白的手腕,指节勾住玄黑袖角,少年并未说什么,几乎像一种本能的动作,牵住了便往前走。
细微的动作像一种默契的牵引,两人并肩前行,殷玄生并不多言,因他本就修的是无情道,眼中只有天道并无人道,自堕入魔道之后心性更冷,俯瞰这修仙界百蚁争食,妄想蛇吞大象,心中只觉得冰冷好笑。
可有少年在,这仙界,这众生相,他在这仙界中,他是众生相中的一个,这一切似乎也以他为中心,渲染出了一丝温度与颜色。
赵家虽早就衰落,没有仙府那般的气派,但诸代传承,一城之主,院落府邸重重,大道小径交错,几乎走得快出了赵府,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
这院落宽广,看起来已经多年无人居住,四周连花木都未种植,裸.露出大片的土地和砂石,雪白的砂石细密的铺在地上,前方一道高墙,门前立着一道黑石碑。
碑上落有雕刻而成的三个字,望明月,三字雕刻的力道有力透石碑之感,仔细一看,上面三个字比划要比如今的字更繁复一些,某几笔连如花纹,是上古时的字,这块碑,至少得上万年了
还未靠近就有一缕微妙的灵力波动在空气中向外传递。
夏子皎心脏骤然收紧,喉头一窒,忽然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捂住了胸口,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但是
好痛。
怎么了?殷玄生见状皱起眉头,抬眼看向这个地方,确认是由火明珠散发出的灵力影响了少年,他也有些受了这个影响,胸口中一阵一阵传来心悸的感觉,痛觉在不断的蔓延,但这点感觉对他来说完全可以忽视不提。
心口好疼。夏子皎因为疼痛,声音都哑了两度,听起来没什么力气的模样。
殷玄生眸中神色微微一动,看着少年额上沁出的冷汗,细细的汗珠附着在他这一刻格外苍白的脸上,黑眸的中的颜色逐渐浓烈,聚成了一片平静:阿赖耶,带他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休息。
他声音落下,阿赖耶应声而出,黑雾中聚做人身:是。应罢转身看向夏子皎:少君,寻个地方休息吧。
嗯。夏子皎抬眼看了看殷玄生,心知自己继续呆在这里也只会让他担心,他虽然面上并不显露什么,但心中顾忌的也只有他一人。
赵公子站在一旁,他一路引着两人到此处来,到了地点便谦卑的退居两人身后不敢并肩,只用余光看了看三人,目光落在阿赖耶身上,藏住了眼神中的波动。
他虽没见过阿赖耶,但魔龙阿赖耶的名声他还是听过的,这样一个在上古时也足以做一方枭雄的魔龙,在魔神的压制之下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刻对夏子皎却是这样的态度谦卑,一口一个少君做尊称。
他的目光挪动,轻轻落在夏子皎脸上,看来他在殷玄生的心里的确有些分量,眼神轻轻从他侧脸划过,从眉眼到鼻尖,然后是在清冷与饱满之间恰到好处的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秾艳,却不减清纯稚气我见犹怜。
的确很漂亮,十分的值钱。
在他眼里就是这样,什么都能划分出一个价值。
生来千金貌,货与帝王家,身做和氏璧,笑可倾连城。
不过不止容貌有这个价值,还有一个词,叫解语花。
看着阿赖耶引着夏子皎离去,赵公子轻声道:我这便让人好生伺候着少君,魔神勿要担忧。说着侧过身去,小声嘱咐了几句,他说话虽然小声,但都是修行之人,想听自然听得见,只听他事无巨细,仔细打点,糕点水果,护心法器,静神篆香,短短几句条理清晰的都打点好了。
赵家侍从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夏子皎和阿赖耶到了附近的一个院落中歇息,这个院落种了许多的修竹,院角落中有一个凉亭,檐角飞翘,四周不知是特意种的还是自己长出来的,幽幽立着几株兰。
两人前脚刚坐下,后脚就匆匆来了一行侍从,奉上仙茶香茗,糕点果子,眼看着还要点上篆香,夏子皎连忙出声:不用点了,你们退下吧,我和阿赖耶呆着就好,清净。
那赵家侍从也不啰嗦,当即应声便脚步轻轻的退了下去,夏子皎看他们的作风谦卑干脆,果然那个赵公子有点东西,待人离开,他才开口。
这里放的那个火明珠,是不是魔神的心脏?
阿赖耶正懒散坐在石凳上,一手支着下颌吃着黄杏,听他这样说顿时神色一敛,端正了坐姿,试探的看了看夏子皎。
你想起来了?
我猜的。
阿赖耶心想夏子皎还挺聪明的,不过他虽然没记起什么,但前世对于苏子蛟隐约还是有些印象的,那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即使不能修行多有困境使其无法生长成参天大树,但在根上始终还是同其他人不同的。
大约是吧,我也未曾想起来,但感觉应该是。阿赖耶吃着黄杏,咬完最后一口连核一起咔嘣嚼了。
夏子皎突然道: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阿赖耶伸手去拿第二个黄杏的手顿在半空中。
取回自己的力量,击败八大家族,仙界必然溃败,可是在这之后呢,溃败之后新的秩序要如何建立?目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混乱的混沌中,没有一个必然的指向,也或许已经有了,夏子皎没敢想太多。
阿赖耶神色复杂,看了夏子皎一眼眼神有些古怪:当下局势并不明朗,船到桥头自然直,慢慢来吧。
或许我做不到。
阿赖耶默然了片刻,垂眼看着桌上冰冷的纹路旋即又抬眼露出了一个轻佻的笑容:无所谓啦,天下是什么,六界是什么,天地为炉,来来去去,在天道眼中也不算什么,都是在闹着玩,都是玩意。
他在沉睡之前便已经有九千年寿数,九千年俯瞰人间,人心反复,沧海桑田,所谓重要的东西在他眼中看来都那么轻浮可笑。
不是的。夏子皎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沧海一粟是我,弹指间是生命,俯瞰天地为炉,平视却是每一个人的努力生存,柴米油盐,疲于奔命,他们没有哪一刻是在把自己的人生视为闹着玩,他们也并不是玩意。
阿赖耶偏了偏头,银白竖瞳看着夏子皎,忽然笑了。
沧海一粟是他。
这是个很能说服人的理由,纵然是主上在这里,也要怜这众生沧海一粟三分,他更是须得退让。
嗯,听你的。阿赖耶不顶嘴,怕再听见他说什么圣人言语。
夏子皎见他一副懒得和自己多说的模样,微微蹙起眉头:阿赖耶,我不是在开玩笑,站得越高,所肩负的就越多不是吗,到了俯看六界如蝼蚁时,蝼蚁也依然是人。
少年本觉得自己算疏离冷淡的性子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对着阿赖耶将这种大道理,可是阿赖耶嘴中的话太可怕了,天地为炉,他是炉里的人,众生也是。
阿赖耶沉默了一会,寥寥嗯了一声,他并不辩驳,心里甚至有些莫名的笑意,大约是笑这众生有福气,生得一个夏子皎在这天地间,他怜这众生,主上怜他,都有好日子过。
夏子皎坐在石凳上,恍然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得快一些变强,不然一些事情,最后依旧会走向失控,玄生和阿赖耶,是吞噬者,不是守护者。
思维漂浮着,忽然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从四面八方涌来,抬眼一看,远处一道血红的光直.射九天,雷云翻滚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