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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储又道:“只不过那死士和狼群是冲着孤来的没错,只拿火药和药物却未必是为了孤。”
萧淮哼笑:“若不是为了殿下,又岂会如此大动干戈?”
宋晏储道:“毁尸灭迹,亦是一种缘由。”
萧淮默了默,沉思片刻,心下慢慢了然。
死士在先,狼群在后。幕后之人总不会预知未来知晓宋晏储都能逃脱又做了火药为保障,甚至在火药中还添了能引起猛兽发狂的药。可若是为了毁尸灭迹,就完全能说的清了。
宋晏储慢慢道:“那火药威力甚大,若不是今日恰逢暴雨减弱了它的威力,只怕周围的人也会九死一生;”
“便是有人能侥幸逃脱,那些发了狂的猛兽也难以对付,怕是很大一部分人都会命丧狼口;
“就算最后真的有人在火药和狼群中捡回一条命,他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孤今日来了此处,见到了廖修齐。
“而廖修齐……”
“而廖修齐那时候正在凉亭中,不出意外,已经尸骨无存。”萧淮沉声接道。
宋晏储道:“凉亭爆炸时,廖修齐的神色亦是震惊,不似作伪。”
“背后之人是想连廖修齐一并除掉,好灭口。”
“届时哪怕这里的动静再大,没有人证物证,涉事者全然丧命,也调查不出来什么。”
“孤若猜得没错,这件事八成会推到孟开鸿身上。”
“当年孟开鸿勾结外族,其一朝身陨,线索皆断;廖修齐身为孟开鸿入门弟子,同外族勾结,也并非没有门路。”
“父皇届时想查,然人死无对证,又陷入了僵局。”
“哦对了,只怕成为弃子的还有负责此次春猎的礼部和兵部诸人。”
宋晏储声音一落,周围霎时又陷入了安静,萧淮目光沉沉,已是带上了凌冽的寒意。
火焰上蹿下跳,像极了背后无法无天的小人,照得萧淮的脸色明明暗暗,诡谲莫名。
洞穴内一时寂静,宋晏储果断转移话题:“你怎么回来了?”
萧淮之前给她送了一封信,言及西州状况,以及其桑部落的异常举动,再联系上京城最近的局势,宋晏储才会事先部署,打了廖修齐一个猝不及防。
只他在信中提到其桑部落少族长亲自带兵,不可说威胁,但麻烦却是不小。那少族长又打定主意不让萧淮有机会回京,宋晏储本以为西州那边要耽搁上一段时日,却不想这才将将十日的功夫,萧淮竟从西州回了来。而且见他这般模样,明显是已经解决了那少族长。
萧淮动作顿了顿,状似不在意的开口道:“其桑部落的确是个麻烦,他若决心要拦着我,我也的确难以脱身。”
宋晏储回眸看他:“所以……”
萧淮道:“那人既然能想到用其桑来掣肘我,我又何尝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晏储眼中一动:“你是说……”
萧淮道:“手下的臣子不懂事,那自然要去找他们的王。”
“毕竟是鞑靼的内政,咱们参与太多不好。”
宋晏储眸中盈上些许笑意。
萧淮抖了抖手中的布条,边替她包扎边道:“其桑虽然强悍,但现在还没胆子公然忤逆札答兰,札答兰也忌惮着其桑,自然不会放任他们成长。”
萧淮说得轻松,但宋晏储不难想想其中涉及的博弈又有多么激烈。札答兰忌惮其桑不假,但在短短十日的功夫——等等。
宋晏储猛地回头,沉声问道:“多长时间?”
“什么?”
“你用了多长时间赶回来的?”
宋晏储后背的包扎只剩最后的收尾,萧淮却是动作一顿,含含糊糊说了句:“大概五六日吧。”
宋晏储眉心一沉:“你——”
萧淮拍了拍她的后背,斥道:“别乱动!”
他语气自然严肃,然宋晏储身上不过是小伤,根本无需忌讳那么多。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归于一声叹息。
京城距西州之远,便是快马加鞭也要个七八日的功夫,萧淮却足足缩短了两日的时间,其路上是怎样的急切,自是不必多想。
方才他们二人相见的时机太过紧急,宋晏储也一直未多加注意。只是现下一想,萧淮身上的衣衫散乱不堪,墨色的衣袍上带着数不清的划痕,发丝未束,凌乱不堪。
再回头望去,就见荧荧火光照耀下,萧淮眼底的青灰异常明显,眉宇间的疲惫也难以遮掩。
宋晏储沉默良久,方才叹了一句:“你又何苦如此?”
萧淮道:“西州暂时安稳,我放心不下你,索性回来一趟。”他顿了顿:“如今看来,这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宋晏储闻言,笼在身前的手不由颤了颤。
萧淮并未再说什么,只将放在火边烤着的衣物披至宋晏储身上,随即坐在她身侧,默默地看着火光。
外面暴雨拍打万物,洞内柴火烧得“啪啪”作响,二人相对而坐,周身温馨的氛围比那火堆还要温融上几分。
宋晏储回眸望他,见他俊朗的面容上带上了几分邋遢,下巴处的许久未经打理的地方冒出了一层浅浅的胡渣,整个人颓废中又带着一丝的慵然,轻声说了一句:“睡吧。”
萧淮回眸看他。
宋晏储看了眼洞外:“再过片刻,就会有人来找,不必担心,睡吧。”
萧淮还想撑着,可接连五日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五个时辰,已让他身心俱疲,此时外面氛围一片安好,身边又有心上人,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着实控制不住了。
他拉着她的手:“若是有什么动静,便唤我。”
宋晏储点头。
萧淮缩在洞穴角落里,慢慢阖上双眼。宋晏储一直观察着他,见他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竟是已经进入了梦乡,心中叹了一声,深沉的眸中也覆上了一层暖意。
她往他旁边蹭了蹭,萧淮似有所感,一手慢慢抚上她的腰,将人按在自己怀中,又沉沉睡了过去。
宋晏储皱了皱眉,索性就保持着那么不甚舒服的姿态,失神地看着洞外。
外面暴雨如注,掩盖了世间的喧嚣。静谧的空间中,耳畔只余紧紧相拥着的对方,那有力的心跳声。
第100章 一更
五月中旬,春深时分,白日气候不似冬日里的彻骨寒冷,而是温和中留有一点余地。
然春夜却不似白日那般温婉。夜幕的阴冷气息伴随着暴雨带来的厚重的水汽,没有寒意迫人,却也好像要将湿意浸在人骨子里。
洞穴内倒是颇为干燥,干燥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着,照亮了这一方不算宽敞的空间的同时,也顺带着驱逐了那挥之不散的潮湿气息。
丛林深处,宋晏储打起精神未敢入睡,身边男人气息灼热而滚烫,格外强势霸道,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禁锢在其中。
宋晏储并未意识到不妥,萧淮身上素来跟个火炉一般,如若不然,冬日的时候宋晏储也不会动了心思让他暖床。
可随着凉夜渐逝,洞穴外的湿润逼得肆意的火舌渐渐小了些许、而男人身上的温度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愈发高的时候,宋晏储这才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抬手覆在他的额上,只觉滚烫异常。
宋晏储手心一颤,神色微凝,连忙推了推他:“萧淮,萧淮!醒醒!”
萧淮皱了皱眉,脑袋动了动,一副不耐的样子。
宋晏储脸色愈发冷沉,拍着他脸颊的手更加用力:“萧渡之!醒醒!”
“不能再睡了!”
萧淮微微动了动,一手下意识地捏住宋晏储手腕,一边慢慢睁开眼,看着周围的环境,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好半天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宋晏储,才捂着脸咧嘴笑了笑,声音嘶哑道:“殿下是要谋杀亲夫不成?”
宋晏储懒得计较他口头上的便宜,沉声道:“你发热了,不能继续睡。”
萧淮懵了懵,脑子的昏昏沉沉和时不时传来的刺痛让他这才意识到什么。
连着五日的快马加鞭,好容易回来了又碰上了暴雨,还没放松心情又是爆炸又是狼群。接连数日的紧绷到现在猛地一松弛,怎能不发热?
他耷拉着眼皮,带着宋晏储的手腕一用力,将人拉到自己怀中,脑袋枕在她的肩窝处,却是嗡声安慰她:“不是什么大事,别担心,啊。”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吐出的热气,灼烧整片肌肤。
宋晏储不由颤了颤,耳根上缓缓漫上些许红意。
肩上的人呼吸平稳,没再出声。宋晏储心头一跳,连忙推了推他:“萧渡之,不能睡。”
耳畔的呼吸平缓而灼热,良久之后,才听到一道低声苦笑的声音:“殿下这是在强人所难。”
宋晏储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显,声音却是柔了几分:“总之不能睡,撑过今夜便好了。”
外面狼群凶猛,又兼之大雨黑夜,侍卫们怕是搜寻不便。
这大雨总不能一直下下去,等到明日放了晴,他们就能摆脱困境。
萧淮烧得脑袋浑浑噩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含糊地应了一声,拥紧了她不撒手。宋晏储向来不善言辞,此时却是绞尽脑汁同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隔个片刻还唤一声萧淮,非得他回应之后,才放下心。
外间大雨毫不留情地击打着万物,洞穴内火光明艳,伴随着宋晏储的碎碎念念,倒也颇为温馨。
“萧渡之?”
良久没有回声,宋晏储又低声唤了一句。
萧淮埋在她颈窝的脑袋拱了拱,低笑开口道:“放心吧,没睡呢。”
宋晏储攥着的手微微紧了紧,看向外面,低声道:“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些。”
萧淮沉默片刻,勉勉强强应了一声。
宋晏储察觉到他的不乐意,垂眸问道:“怎么?”
萧淮脑袋上的温度虽然没有继续上升,却也没有退下去的痕迹。脑子里一片昏沉,此时的场景又是这般难得,萧淮开口,自己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继续下吧……”
宋晏储扬扬眉。
萧淮又道:“就如现在一般,臣和殿下……单独呆在这里,也挺好……”
东宫虽好,可来来往往终究有不少人,碍事。
宋晏储神色微微动了动。
他不知想了什么,忽地吃吃笑了起来,说的话含糊不清:“殿下说,若是他们一直找不到这里……或许,咱们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