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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晏储此行出来本是为了散心,却怎么也想不到今日这般晦气,这都能遇上讨厌的人。
“殿下?”陈玉见她神色不对,顺着她的目光往楼下看去,待见着那人后顿时一愣:“这、这……”他飞快地看了眼宋晏储,心里暗暗叫苦。
这位大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呀?
“怎么?”萧淮目光也被他们吸引过去,朝着窗外望了一眼,目光凝在那辆马车上:“认识的人?”
宋晏储呵呵笑了笑:“可不是嘛。”
“爷?”车夫见自家郎君维持着一个动作久久未言,不由疑惑出声。
男子回过神,掀开马车帘子下来,回头吩咐道:“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来吧。”
车夫疑惑:“爷,咱们不回府了?”
男子想了想:“你回去同父亲母亲说一声,我晚些回去。”
车夫虽是疑惑,但还是应了声,转身离去。
男子回过头,仰望二楼,冲着宋晏储的位置上微微拱了拱手。
宋晏储的脸色依旧是不好看。
萧淮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显而易见的情绪外露,眉头皱了皱,心里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不愉。
认识这么久以来,这位殿下从来都是淡定自若的。便是在那自幼陪她长大的伴读聂怀斌身上,萧淮也未见过她的情绪这般明显过。
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啧,一个小白脸。
第36章 天纵之才
雅间的门被打开,青衣男子缓步而入。他身姿颀长如竹般挺立,面容清雅淡然,浑身透着君子之风。
他微微躬身,礼节周到完美,没有丝毫不妥:“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宋晏储坐在一旁,笑意盈盈;萧淮神色淡定,上下打量着他。唯有陈玉闭了闭眼,满脸不忍。
怎么就,这个时候回京了呢!
“此在宫外,小崔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宋晏储微笑颔首,面上平静:“陈玉,看座。”
陈玉连忙递了一张板凳过去,崔景同翩翩有礼:“多谢殿下。”他轻撩衣袍,动作一丝不苟,即使坐下也是身姿笔挺,没有丝毫松懈。
宋晏储面上含笑,实际上看到他那张脸就牙痒痒。
偌大的京城,豪门世家子弟数不胜数。可但若真要数出个其中一二,费家费青渟、岑家岑蕴和孟开鸿嫡传弟子廖修齐也都是名在其中的。
费家因是皇后娘家,众人对费青渟多有吹嘘追捧,勉强算是一位;岑家虽是武将之家,但其大郎君岑蕴和也是个翩翩君子,不比那些世家郎君差多少;而廖修齐则是沾了孟大儒的光,才能在文人中如鱼得水。
除却这些人,旁的世家大族,比如魏家、尚家、云家,也都有不少出色子弟。
——可这些,却远远比不上宋晏储面前这位丞相之子崔景同。
或者说,这两拨人,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这些名门郎君虽是名声斐然,但终究是依附于自家家族,谈起他们总是免不了提及他们的长辈。但崔景同不一样。
有多不一样?大概就是,当年太子选伴读,朝中有年龄合适子弟都将自家子侄报了上去,唯有崔景同是个例外。
皇帝曾亲言,此子乃天纵之才,若是陪太子启蒙,岂不可惜?
崔景同比宋晏储大了四岁。彼时宋晏储刚刚启蒙,崔景同却已熟背三百千,通读四书五经,甚至在当年的鹿鸣宴上,以一民生问题难倒解元而闻名大晏。
皇帝赞他辨察仁爱,与性俱生;外人见他容貌姿美,有殊于众,给他冠上了一顶神童的帽子。
而他也的确不负世人所望,十四岁连中小三元,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接着参加乡试的时候,他却急流勇退,一人一马一行囊,开始在大晏四处游学,拜访名川大儒。直到十九岁那年回京,参加当年乡试,一举夺魁,又在后来的会试殿试中一鸣惊人,连夺三元。
大晏三元及第并非没有,可六元及第,古往今来,也首屈一指。
科举结束之后大多学子都会费尽心思留在京城,不愿被下放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可崔景同却是主动请缨,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连待三年,治理得当地欣欣向荣,百姓和乐。年年官员考绩的时候皇帝都得夸崔丞相一番。
别家郎君还在靠家中长辈,崔景同年纪轻轻,却已能在皇帝面前为父亲长脸,岂非云泥之别?
皇帝当年放任崔景同离京也是存了磨练他的想法,如今三年已过,恰逢朝中人才空缺,崔景同回京,是再合适不过了。
崔丞相为大晏栋梁,肱股之臣;崔景同心怀百姓,亦是有其父之风。有这么一个臣子,可谓是国家之幸。
可宋晏储却是素来同崔景同不对付。
这么一个堪称君子的人物,面对宋晏储时举止有礼言行有度,可谓给足了她储君的面子;宋晏储也并非当真是残暴不堪,对待这种于国有利的人才自然不会刁难。
可无奈,他们二人理念不合。
崔景同深受儒家思想影响,行事颇有孔圣人之风。他讲究以仁教化百姓,仁德宽和,想要的是一个如尧舜一般的仁君。然而太子更偏向法家理念,行事狠辣,不留余地,与他理想中的明君完全不符。是以崔景同在见到宋晏储该有的礼节绝不会忘,时刻都能清醒认识到君臣之别。可当二人起了分歧时,那真是能……气死宋晏储。
宋晏储每次见他都能气得咬牙切齿,可偏偏崔家一家都是一派忠心,宋晏储就是气,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好在崔景同还算知情识趣,哪怕与太子一向政见不合,哪怕对太子的做法并不感冒,但却并不会玩阳奉阴违那一套。
宋晏储道:“小崔大人离京多年,丞相和夫人想来也甚是想念,怎地不先回家。”
崔景同声音温和,彬彬有礼:“有劳殿下关心,家父早已得到家书,不会过多担心。”他看了眼下面:“今日秋闱放榜,时机难得,便来看看。”
宋晏储回眸看向下方:“怕是难出如小崔大人这般六元及第之才。”
崔景同格外谦逊:“天下学子何其之多,学识广博者不在少数,微臣也不过侥幸罢了。”
宋晏储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却听下面一阵嘈杂,回眸一看,原是桂榜已经张了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注意力纷纷放到下面,萧淮看着他们二人那格外默契的行为,握着杯盏的手不由紧了紧。
下面热闹非凡,先有挤进去的学子看着红榜,一一扬声报名:
“刘怀远——有!有!”
“吴文翰——中啦!中啦!”
“甘鸿朗……”
“泰和兄中啦!”
“蒯建义……”
那学子被夹在中间,挤得不成样子,每念出一个名字,就伴随着一道欢呼声;有的没中的人闻言不信,拼命想挤进去亲眼看看。学子们苦读十数载,成绩就全在这一张红榜上面了。
宋晏储瞧着,不由慨叹。
“赵兄!赵兄!魁首是赵兄!”忽地一声大吼让周围所有人都静了片刻,而后一楼一直强壮淡定的男子闻言猛地一拍桌子,面上是遏制不住的狂喜。
“恭喜赵兄喜得魁首!”
“赵兄……”
楼下瞬间响起接连不断的恭喜声,赵钧原本还想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可随着恭贺的人越来越多,他面上那洋洋得意之色也是遮掩不住。
“同喜同喜!”他嘴上说着谦逊的话,但那高昂着头和那得意的笑容确实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外面下间嘈杂一片,那赵钧如众星捧月一般居于众人之间,享受着溢美之词,仿佛中的不是解元,而是状元。
他扬手一挥,朗声说道:“今日大喜之事,在下便赋诗一首,祝各位同年金榜题名!”
周围之人立刻上前应好,赵钧双手负于身后,昂首挺胸,轻咳一声,便背了首试出来,周围之人立刻叫好,一时之间,状元楼内嘈杂不已。
楼上的崔景同也不由皱了皱眉。宋晏储却是想得更多,她问陈玉:“赵钧……这位解元,莫不是赵家之人?”
陈玉想了想:“奴才记得,这届科举,赵家好像的确有一小辈参加。”
宋晏储轻嗤一声,目光落到崔景同身上:“小崔大人觉得这届学子如何?”
崔景同薄唇微抿,沉默良久,硬生生地扔出了一句:“太过浮躁,非一心向学之人该有品质。”
崔景同素来是君子,不在背后轻议他人是非,此刻能说出这些话,可想是对这届学子有多不满了。
宋晏储轻轻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在那赵钧身上转了转,带着些莫名意味儿。
她摇头道:“本是想出来看看这届乡试可有什么人才,未曾想是寻了个寂寞。”她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孤便先回宫了。”
萧淮紧跟而上,崔景同也道:“时辰不早,臣也该回家了。”他微微躬身:“殿下请。”
宋晏储直直走去,倒是跟在她身边的萧淮见状扫了他一眼,二人目光相对,崔景同温润一笑。
萧淮心情愈发不好。
行至楼下时,那些学子们已大多冷静下来,正三三两两小声地谈论着什么,见着宋晏储一行人时他们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两眼,这一看,却是一怔。
宋晏储本就容貌绝世,通身气度又不凡,那些学子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将目光再次移了过去,却又觉得这番举动太过失礼,只能偷偷看上两眼,又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面色微红。
宋晏储并未言明身份,再加上也习惯了别人的注视,是以并未跟那些学子计较,可谁曾想她没说什么,倒是有一个人起身唤住了他们。
“这位郎君!”解元赵钧站起身,目光在她面上盘旋片刻,忽地笑道:“郎君也同为学子?既然来了,不妨同在座诸位探讨一下学问?”
第37章 她怎么那么粘人?
宋晏储今日一身苍绿长袍,身形颀长消瘦;一张巴掌大的脸隐在同色的大氅里,更衬得她面色白皙,容色靡丽。
她闻言动作一顿,随后慢慢转身,看向崔景同,波光流转的桃花眼中含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小崔大人怎么看?”
崔景同神色如常,声音平静:“家中父母还在等着,暂不奉陪了。”
赵钧眸光微微一沉,他呵呵笑道:“来都来了,兄台看看也无妨。”
宋晏储微微转眸,神色间闪过一抹兴味。
这是不让他们走了啊。
赵钧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再加上他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在宋晏储身上打转,他们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萧淮眸光冰冷,陈玉尚未说话,崔景同却是率先一步,沉声开口:“赵解元有空,不妨多沉心读书以备会试,一味沉浸在交友中,太过浮躁,非做学问该有之心。”
哪怕他与宋晏储向来不和,可终究而言,她是君他是臣,君臣之分,忠君思想,是深深刻在崔家人骨子里的。如今有人在他面前亵渎一国储君,崔景同又怎么可能毫不作为?
赵钧气急:“你算什么东西?”
崔景同神色淡淡:“崔某不才,只是个人,自比不上赵解元是个什么好东西。”
周围人闻言顿时掩唇低笑,崔景同不想跟他们计较,护着宋晏储就要往外走去,赵钧脸色挂不住,伸手就要去拉宋晏储的手臂:“等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