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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天的时候郑泽瑞偷了懒,半路跑去抓狍子,结果狍子没抓到野猪却引来了一只!正当他同小厮狼嚎鬼叫地逃命时,却是有人猛扯了他一把,然后大喊着自己将野猪引进了一个猎人的猎坑里。
——郑泽瑞惊魂未定地看去,竟是半月前被他狠揍一顿的粱信。
“你做甚么救我?”郑泽瑞有点羞恼成怒。
粱信摊摊手也不含糊,坦白地道:“我今日本是来找你好好打一架的,不想差点被野猪抢了先!我虽不喜你这人,但人命关天,没有不救之理!”
郑泽瑞冷哼了声,掏出银子扔给他:“算你来得及时,赏你了。”
粱信接住银子细细端详了会儿,正当郑泽瑞准备再讥讽他几句时他却一把将银子砸回了郑泽瑞身上,并且轻蔑的道:“世家子弟,不过如此!”
郑泽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粱信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身问郑泽瑞:“有没有被吓尿裤子?还敢不敢打?”
郑泽瑞脸红脖子粗。
于是......二人毫无形象地又干了一架,并因此又被范先生罚担了半个月的水,这挨罚不需细提,但此事极大地动摇了八岁半的郑泽瑞的阀阅思想。
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人在这段没有同甘却有共苦的受罚日子里赫然发现脾气还挺对路!郑泽瑞慢慢开始发觉得寒门庶族大抵也不全然是无能之辈,这书院里,胸怀坦荡又有才气的寒门子弟也不少,他们没有阀门世家的出身反而更显示出一分坚韧与不屈,让郑泽瑞不由自主的心生了羡慕。
关于这样的困惑他问过郑泽昭,但郑泽昭明显也有点儿迷茫,似乎跟他一样,是种一直以来的信念受到怀疑时的迷茫。
大约是那时候,郑泽瑞才开始偶尔看一下明玥的来信,邓环娘与明玥送来的东西虽然依旧不吃不用但不再往外扔了,到后来某天他饿得饥不择食吃了明玥让人送来的点心后.....也没怎么样,他觉得味道还不错,后来竟也习惯了。
而且他一个人吃了觉得不平衡,便混在郑泽昭的吃食里,直到郑泽昭也吃了两三次之后他才哈哈大笑着说:“这是明玥那死丫头送来的,据她说这还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呢,二哥你说她脸皮厚不厚?这雪里绵沙多难做啊,我才不信她会呢!”
郑泽昭脸色一变,两天没同郑泽瑞说话,但之后明玥有信来的时候他却是板着张脸在一旁偷偷地瞄。
郑泽瑞不像他二哥,他性子直来直去,如今对明玥没那么大敌意了脸上就显现出来,也不再幼稚的拿东西吓她,只板着脸道:“那你就到大姐姐院子里等着,待会儿见着了不许叫。”
明玥拍手:“我也不是五、六岁的孩子了,才不会。”
郑泽瑞挑挑眉,大步出了院子,一刻钟后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胡犬得意洋洋地出现在了郑明珠的芳华阁。
☆、第29章 第二步
郑明珠见郑泽瑞竟然让明玥也过来了,心里本就不高兴,这会子见他宝贝似的抱着一只小狗登时皱着眉,站的远远地道:“刚一回来就折腾,这又是哪里寻摸来的?”
郑泽瑞显然是很得意自己这宝贝,蹲身将它放在地上摸着毛问:“姐姐你看,这是什么犬?”
郑明珠不怎么喜欢猫狗这一类动物,而这狗似乎也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不喜,所以紧盯着她低低地呜咽,十分防备,郑明珠微微退了一步,有点儿想叫人将这狗扔出去,“哪里来的?”她又问一遍。
“我赢来的!”郑泽瑞扬着眉毛傲气地说:“姐姐你别看它像只小狐狸似的,这可是青犴(an)犬,难驯养着呢!”
郑明珠嗯了声,皱着眉又细细打量了两眼,青犴犬前爪微微屈着,突地朝前一跃:“嗷呜.......”
“啊啊啊!!!”一院子的丫鬟花容失色,惊叫着跑到了游廊里,郑明珠和郑明玥则各自被两个贴身丫鬟抱着,丫鬟脸上还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郑泽瑞站在原地哈哈大笑,只差点儿没乐地蹦起来!
雪白的小青犴犬昂首站在院子中央,又骄傲的发出一声示威:“嗷呜!”
郑明珠:“..........”
明玥:“...........”
“啊哈哈哈,我就知道!雪狼咬她!”郑泽瑞坏笑着吹了个口哨,冲着躲在柱子后头的一个小丫鬟指了指。
青犴犬像团雪球一般,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小丫鬟“妈呀”一声跑开了,边跑边求道:“四少爷饶、饶了奴婢吧!大、大小姐救命哇!”
郑明珠紧张地看盯着那团白球,不敢转眼地说:“瑞哥儿,别闹了。”
郑泽瑞也只是吓着她们玩儿,闻言便又吹了一声短哨,小雪球动作一顿,嗖嗖蹿回郑泽瑞身边,不满地踢了踢后爪。
明玥看的心里直冒泡,星星眼上前两步道:“这青犴犬果然灵动,不怪能与代马、昆山之玉并称为赵国三宝,四哥能将他驯服真是厉害。”
郑泽瑞被马屁拍得很舒服,不自禁地翘了翘嘴角。
明玥便半蹲着身稍稍凑上前去,手指微蜷轻轻放在青犴犬鼻前,郑泽瑞瞪着眼,低声道:“咬你哦!”
明玥眨眨眼,却没撤身,任由小白狗呲着牙在她手边嗅来嗅去,明玥极少熏香,尤其在这夏日,身上的香气更偏于果香,小白狗嗅了一阵,没有什么刺激香味,也没感到任何的危险性,便试探着伸舌头舔了下明玥的手背,继而抬头贼兮兮地看着郑泽瑞,似乎是在跟他炫耀。
郑泽瑞“啧啧”两声:“你还真不怕它。”
明玥眯着眼睛笑然后冲小狗努努嘴:“四哥,这小白白有名字么?”
“呸”,郑泽瑞嫌弃的一撇嘴:“什么小白白,它叫雪狼!这名字才配得上!”
明玥笑道:“可它不是狼哦,你看他的下颚有一点儿长,叫‘地包天儿’也不错啊。”红兰和青楸站在明玥身边,听了这名字忍不住掩着嘴偷笑。
郑泽瑞:“........说了叫雪狼雪狼!什么地包天儿,难听死了!”话虽说得凶,说完他自己却也忍不住弯腰端详起雪狼的下巴,越看越觉得还真是有一点儿。
郑明珠在一旁站着,心里升起一股厌烦和不满,她本来已经备下了不少郑泽瑞爱吃的东西,想和弟弟好好说说话,可郑泽瑞只顾着他那宝贝狗,还同明玥说说笑笑!
郑明珠几乎有些吃惊,在她这些年的记忆里,昭哥儿和瑞哥儿两个对明玥从来是横眉冷目、不假辞色,什么时候开始竟温和这许多?此时这模样,若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倒真像一对兄妹了!
——她蓦地感到了难过,仿佛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正慢慢变成别人的。
郑明珠没有说话,沉着脸直接转身进了绣楼,她身边的连嬷嬷见了忙过来道:“四少爷,你刚回来,赶紧进屋同大姑娘说说话,大姑娘惦记一上午了,给你准备了好些东西呢。另外三天后要去红螺寺给先夫人点长明灯的,有些事还要同四少爷商量。”
——连嬷嬷口中的“先夫人”自然指的是已过世的小王氏。
郑泽瑞听了这话,果然脸色微微一沉,不大自然地瞥了明玥一眼,拎起雪狼转身往屋子里去,雪狼在他肩膀蹬了一脚。
连嬷嬷顿了顿,又转过脸来不甚真诚地问明玥:“七姑娘.....也一起进屋?”
明玥笑了笑,起身道:“我就不进去打扰了,让四哥同大姐姐说会子话,晚些还要一同去祖母那里。”
连嬷嬷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敷衍,目送着明玥离了芳华阁。
回到长房的院子,郑佑诚和邓环娘都还没有回来,明玥窝在自己的东厢房同邱养娘说话。
“养娘,这三年多里,我和我娘她应该看得够清楚了,但还是油盐不进,连二哥都有了转变的迹象,唯独大姐不行。”明玥略有些失望。
邱养娘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点头道:“咱们先前也是有这个估量的,她一直在养在老太太房里,与昭哥儿和瑞哥儿相比还是有些不同的。两位哥儿见得多了心便也宽了,只要咱们用对了法子真心相待他们迟早会软了心肠。大姑娘那里.......也就罢了,她这个性子不在咱们府里吃亏嫁了人之后也自有吃亏的地方,那会子她就晓得了。”
明玥沉吟了片刻,有点儿好奇的问:“养娘,你觉得傅家能成么?”
邱养娘笑了下,低声道:“姑娘倒不见害羞,不过依夫人前阵子所说,应是崔家无疑,前些天崔家好似也有信来,老太太大约没定好是崔家哪位公子,今儿应是问大老爷的意思。”
明玥心下叹气,默默替自己的文祯表哥掬了把泪。
当晚王氏大约是还没从小官媒上门的怒气中缓过来,便没让各房过去请安,直隔了一天,才在三房里小八哥儿的童言无忌中露了笑容,想起瑞哥儿前日回来请过安就让自己匆匆打发了,当晚请安时打发了其他人只将他和郑明珠留下说话。
王氏瞧着郑泽瑞比原来瘦了,也黑了,心里很是心疼,不过瞧着他眼底飞扬的神采又颇是满意,笑道:“这是长大啦。”
郑明珠道:“祖母,您别看他个子长了一大截,淘起来还和原先一样能折腾。”
郑泽瑞朝郑明珠直眨眼,大抵是说在祖母面前给他留点儿面子,他表情丰富,一旁服侍的龚嬷嬷和白露白霜看得直乐。
王氏随口问:“身边的小厮换了可还习惯么?”
郑泽瑞点点头:“长岭是龚嬷嬷教出来的,很是妥帖周全,孙儿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了。”
王氏嗯了声,貌似满意地看了一旁侍立的龚嬷嬷一眼,龚嬷嬷心里高兴,嘴上却忙道:“是四少爷待下人宽厚才对,长岭那小子奴婢施晓得的,不能夸,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少爷只管教训,千万别给他留情面。”
郑泽瑞不是很会夸人,闻言只笑道:“嬷嬷别这般说,长岭着实不错。”
龚嬷嬷嗨了一声,王氏便接着问:“后个儿要去红螺寺给娘亲供长明灯,东西都准备齐全了么?”
郑明珠便过来她身边答道:“都好了,祖母。”
王氏便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明年这个时候你八成就在待嫁了,祖母给你挑的亲事必是最好的,你娘亲也能安心了。”
郑明珠先是脸上一红,随即眼圈也一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两人一走,王氏又听龚嬷嬷回禀了院子里的事,便早早地沐浴完叫焦嬷嬷进来松筋骨,焦嬷嬷见王氏有点儿感伤,便说了小八哥儿的话来给她逗乐,王氏心情好了些,却由着小八哥儿想起了今儿上午闲聊时三夫人董氏说的另外一件事。
☆、第30章 第三步
两人一走,王氏又听龚嬷嬷回禀了院子里的事,便早早地沐浴完叫焦嬷嬷进来松筋骨,焦嬷嬷见王氏有点儿感伤,便说了小八哥儿的话来给她逗乐,王氏心情好了些,却由着小八哥儿想起了今儿上午闲聊时三夫人董氏说的另外一件事。
“你晓得三府街的吴员外家么?”王氏趴在榻上闭着眼睛问。
焦嬷嬷正给她拍打一直手臂,闻言想了想,轻声回道:“老太太说的是前些年没了男人,结果被族里的亲戚一窝蜂过来闹着霸占家产的吴员外家吗?”
王氏含糊地“唔”地唔了声,说:“后来到底没分成,听说是房里留下个儿子?”
焦嬷嬷道:“哎,是留下个遗腹子,多亏留下这这条根儿,不然吴员外的万贯家财定然是保不住,若没有这个儿子,当初吴家那班如狼似虎的族人不把那母女俩逼死才怪,说起来也是够让人唏嘘的。”
王氏听她说完又问:“听说那孩子很是聪明,幼时还有些小名气的,如今却不行了。”
“嗐,听说是”,焦嬷嬷排打往两只胳膊开始给王氏按捏后背,说:“那么大的家业,这几年的功夫都给败完啦。奴婢前个儿出府买丝线,临街碰上一伙人正追赶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街的人指指点点,说是这孩子又在赌坊里欠了债,赌坊的人要去拆他家的老宅呢!”
王氏道:“庶人之子,规教不严,果然是成不了气。”
焦嬷嬷道:“老太太说的是,不过这事在坊间传倒另有一说法,您也知道,这外面的婆子媳妇们闲来无事最爱揣摩个是非出来,野猫叫个春她们都能拿来当话消磨一阵子。”
王氏倒似来了兴致,翻身坐起接过帕子擦了把脸,道:“左右这会子睡不着,说来我听听。”
焦嬷嬷过去将安神香换上,便过来跪坐在踏前与王氏闲话:
“奴婢也是前个儿听买丝线那掌柜家的说的,听她的话,那孩子变成如今这个样也是有原由的。
说是吴家族里的亲戚们眼红吴员外的家财,自己分不着,也不叫人家留着享富贵,隔三差五的便要去瞧瞧这孩子还好着没。后来吴刘氏被他们闹烦了,索性不叫人进门,孩子出去也是要跟一大帮子人护着。后来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弄了个还那孩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厮来,买通了牙婆,卖进吴家去。
那小厮鬼灵鬼灵的,会的也多,没多久就将小少爷哄得服服帖帖,八、九岁上的孩子本就贪玩贪新鲜,伺候的小厮又是吃的、玩的、乐的无一不通,成日里不干别的,竟给他主子钻营些不正途的东西。
他的小主子渐渐就被他带的野了心,课业荒废不说,背地里还交了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一个个拼命把他往怀里带,那还有好儿?
等吴刘氏发现的时候,儿子已经收不走心了,并且已然大了,吴刘氏根本管他不住,他又学了一套甜嘴蜜舌的功夫,成日将自己母亲哄得团团转,而烟花柳巷、赌坊玩市早成了常客。几年下来,这孩子已是一身恶习,全变了一个人,吴刘氏哭哭骂骂全不顶用了。
大家都知道他家资丰厚,联起手来下套的时候估摸也不在少数,有人有心为之,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折腾呀,听话说,吴家的老底如今已然被掏空了,唉,好好的一份家业就这么被毁完啦,可真是作孽呀。”
王氏微微蹙着眉,道:“是作孽,那吴刘氏也太不警醒了些。”
焦嬷嬷道:“是,街边巷尾的妇人闲话儿,奴婢这么一说,您也就当个消遣一听,没准她们改天就又将这事变了个样儿呢。”
王氏吁了口气:“怪不得今儿老三媳妇说是不敢给小八寻小厮呢,八成是听婆子说起这事惊了心了。”
焦嬷嬷道:“吴家和咱们府里怎生好比,咱们府上规矩严正,贴身的丫鬟和小厮大多也是家生子,没有那样的,而且八哥儿也小呢。”
王氏若有似无的应了声,阖上眼不说话了。
焦嬷嬷展开一床薄薄的毯子给她盖在身上,垂手退了出去。
刻后,龚嬷嬷进来,在她耳边轻声道:“老太太,奴婢服侍您躺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