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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身之后,长不出这样的肌理。”他说着站起身,抽了胸前衣带,笔直站在她面前,“自小爹就给我找了四川最好的武师,教我习学刀剑弓马。这些年我没有落下,只是越炼身上越结实,后来就不敢让人近身伺候了。”
月徊看得脸颊发烫,他光膀子的模样早前也见过两回,可没有一回是这么豁得出去的。这一身好肉,确实让人看得很欢喜,回头再琢磨琢磨,既然垂涎他的身体,更应该庆幸他还健全着。
月徊说:“我好像又明白点儿了。”
他伸出手臂,把她圈进胸膛里,贴着她的唇角,用那种酥麻的语调说:“你还没发觉里头好处,等时候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也会玩若即若离那一套,月徊就等着他亲上来,可他偏不。唇瓣像羽毛,拂过去又拂过来,拂得她浑身起了一层细栗。
“现在呢?”他问,“想明白没有?”
月徊听见自己的心在腔子里乱窜,面前摆着两条路,一条是正道,一条是歧途。说句掏心窝子的,正正经经谈事儿,哪儿及这种搂着腰喘着气儿的切磋来得惊心动魄。她占足了便宜,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但她觉得应该再多坚持一下,毕竟积黏的女人,才让男人又爱又恨。
于是她说:“明白了一大半吧,还差那么一点儿。”抬手摸摸他的嘴唇,唇周光滑,明明和秦九安他们是一样的。她眨巴着眼睛问他,“哥哥,你就说,是不是上我这儿蒙事儿来了?一个大男人也没长胡子,你说齐全,我怎么信不实呢。”
他笑了笑,“这世上有好些玄而又玄的药,能让人变了声调儿,也能控制男人不长胡子。只是伤身,时候用得久了,就当真长不出来了。”
月徊说:“我不信。”一面斜眼觑他,“哥哥,你可别欺负我见识少。”
梁遇被她的固执气着了,拉着她,直接压到了床板上。
他居高临下看她,那双眼睛里漫上了山雨欲来的空鳎“你是成心的,是不是?”
月徊哎呀了声,“我哪儿是成心的!你别这样,有话咱们站起来好好说。”
他哼笑了声,“梁月徊,别以为我不敢法办了你。今儿既然准备洗鸳鸯浴,我自然预先把人都遣散了,就算我对你做出什么事来,也没人救得了你。”
月徊配合地筛了一回糠,“真的吗?你竟然这么算计我……”
梁遇看她演得做作,不由枯了眉,“你能不能专心点儿,我正和你谈人生大事。”
月徊道:“我挺正经的,难道你看不出来?你忽然和我说了这么耸人听闻的事儿,我没被你吓疯就不错了,多问两句,你还不乐意呢。”
她是个滚刀肉,在他的预期里,也没有她平静甚至带着高兴劲儿的接受事实的猜想。只是她不知道,要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有多容易。以前那个八风不动,禁欲自持的人,在遇见喜欢的姑娘后,也能调动起浑身潜藏的爱意。
她在他身下,眼眸明亮,充满好奇。就这样看着她,即便不动她分毫,某种朦胧的东西也在抬头……搅得他方寸大乱,心神不宁。
“月徊,哥哥如今是把命都交到你手里了。”如果没有爱到这样程度,如此致命的把柄,怎么能让她知道。
他原本以为自己够冷静,想得够长远,谁知并不。他像所有坠入情网的人一样,急于安抚她,急于澄清自己,急于让她知道,她跟着他不会不幸……他害怕她会逃,他必须织起大网密密把她圈住。他已经孤注一掷了,就算她背叛他,也只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他略略压低身,那宽大的缭绫锦衣像水浪上绵密的泡沫,将她严严覆盖上。他顺着她的肩头往下,找到她的手,与她紧紧十指相扣,指根上那种若有似无的接触,愈发在心尖上拨动出震颤的回音。
他轻吸口气,沉了沉身子,眼波却碧清,冲她腼腆一笑,“月徊……”
月徊经不得他这种奇异的挑逗,只要他带着羞涩的表情和语气叫她,她立刻就像个色欲熏心的莽汉一样找不着北,百试百灵。
“我小时候还挺爱戴你的,哥哥在我心里,是比爹小一号的人物。”她喃喃自语着,因他欺近浑身发烫。有种不可言说的感受,从心缝儿里,从脚底心儿,从脐下向外扩散。似乎被什么轻轻碰触了一下,起先还不明所以,后来才慢慢明白过来,哥哥真是齐全的。
惊讶过后便是感动,没想到她还有这一天。什么都不用说了,事实胜于雄辩,她吸了吸鼻子道:“这回我信了。”
他说很好,凑在她耳边匀着气息,压低了嗓音道:“每回我靠近你,就想……”
他是个文雅的人,不爱说粗鄙之语,那些人之常情,说到这儿也顿住了,继续不下去。
月徊抚抚他的脊梁,很真挚地说:“彼此彼此。”看着他,心里涌起一种酸涩的味道,那味道冲了鼻子,潮湿了眼眶。她捧住他的脸,贪婪又用力地审视他,“还好,肉烂在锅里了,要不我该多难过啊。”
喜欢她,就不要在意她的措辞,可他还是忍不住发笑,颔首说对,“你在对皇上笑,对小四笑的时候,我真恨你胡乱勾搭,恨不得掐死你。”
月徊啧了声,“那怎么能是勾搭呢,是我人缘好……”
她忙着给自己贴金的时候,他隔着明衣慢慢寻觅,好像找见了,轻声问:“是这里?”
月徊续不上来气儿,“好……好像……”
接下来也不必她说什么了,他温和地微笑,挤挤挨挨,就算隔靴搔痒,也异常舒心。
月徊终于开始感激那药了,能妥善地,把他隐藏得那么好,“回头把方子借我抄抄,万一后辈里头有人用得上,也算功德一桩。”
梁遇并不认同,“你不会指望后世子孙里头,还有人做太监吧!大邺朝出了我一个,已经乱了章法,要是再来一个,那这王朝八成气数将尽了。”
传续了一百多年的王朝,兴衰交替也是寻常。照着他们的立场来看,司礼监崛起是好事儿,可搁在哪朝哪代,宦官专政都是亡国的预兆。大邺从哪辈儿开始抬举太监的,说不清了,但梁遇这辈儿拿了票拟和批红的大权,民间对他的口诛笔伐只会越来越多,往后皇帝懒政也罢,政绩不佳也罢,都是他的罪过。
“哥哥,你想过隐退么?”她轻喘着说,“我早和你提过的,想让你从良,你现在干的事儿,都不是人事儿啊。”
这又算在骂他了吧!确实,打从进宫那天起,他的累累罪行便数不胜数。他排除异己,把持朝政,苛待后宫,制造冤狱,哪一桩不够他砍一百回脑袋!他真不是好人,朝堂上那些有利天下的举措,即便是他极力促成,功劳也不在他身上,对天下人来说,他仍旧十恶不赦,连红罗党也是为反他而生的。他眼中的逆贼,却是天下百姓心里的义士,毕竟苛捐杂税堆在每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压弯人腰的大山。在所有人敢怒不敢言的时候,只有红罗党挺身而出,他们是敢于反抗吏治的英雄,梁遇则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
可是他这样的奸佞,却官场情长两得意,这世上没有靠善心白手起家的人。
手顺着她身侧的曲线下滑,猛地托起了她的腰,他很称意,姣好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桃色。
“我抽不了身,尝过了权利的味道,没人能再拒绝。那些辞官返乡的,哪个不是仕途不顺急流勇退?若官做得顺风顺水,今儿七品明儿一品,傻子才隐退。”他贴着她的耳畔说,“我要在这位置上长长久久地坐下去,让十万厂卫听我号令,三朝之内无人敢逆我。做不到这些,多年的隐忍就都白费了,慕容氏得我伺候,不配!”
月徊傻归傻,心头也打哆嗦,“这野心有点儿大啊……”
梁遇懒懒从颠倒中挣脱出来,笑道:“你是第一天认得我么?我的恶名,你应当早就听说过的。”
他打定了主意的事儿,向来不由人置喙。月徊无可奈何地琢磨起来,“咱们没家没口的,也不怕诛连九族,是吧?”
这就说明她打算和他同进退了,不过表达方式古怪了些,梁遇道:“你放心,万一大事不妙,我会安排你逃命的。”
月徊说不,“我是那种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吗?你办大事,我帮衬着你,反正要命一条……咱们真像一对儿亡命之徒。”
所以非但有兄妹的深情,有情人的浓稠,还有蚂蚱般同生共死的勇气,这么复杂的感情,光是想想就叫人头晕。
梁遇喜欢她的通透,他有应对变故的手段,保全她绰绰有余。司礼监眼下如日中天,至少在他这辈儿里,这个衙门是绝倒不掉的。她担忧的境况不会出现,她来人间一遭,享尽人间富贵就好。
又是轻柔的进击,一浪接着一浪,他吻了吻她的唇,“今儿先支些利钱,等上了岸,挑个好时候拜祭过爹娘,咱们圆房。”
月徊心里暗自诧异,她有点儿不认得他了,仿佛脱下层层华美的外衣,底下藏匿的是另一个灵魂。她记忆中的哥哥不是这样的,她还记得他端着架子,冷冷一瞥她的神情,没想到换了个关系,他的某些本性毫不掩饰地呈现在了她面前。蛮狠血腥的欲望,令人战栗的掠夺,霸道是霸道了点儿,可是不得不说,还挺让人心潮澎湃。
第86章
船队一路南下, 沿着海岸线蜿蜒的弧度,经过了宁波府、福建府,直下广东。
离广东越近, 沿途传来的消息便越密集, 提前派往广西剿灭红罗党的锦衣卫千户万海楼,与先遣的东厂档头汇合, 据说已经联手捣破了一个乱党窝点。
杨愚鲁将消息报进来时, 脸上却带着郁气, “可惜这回代价颇大,又死伤了驻扎在当地的几十名番役。拟定计划的时候曾报与总督衙门,两广总督是知情的,也答应派遣卫军接应, 可是厂卫冲破乱党巢穴后,却迟迟不见卫军增援。事后责问总督衙门, 衙门派出一位参将, 以记错了时间搪塞, 气得万海楼一刀把人砍了。”
梁遇坐在案后,放下了手里的书信,“把人砍了?总督衙门是怎么处置的?”
杨愚鲁道:“叶总督大怒,欲羁押万海楼,厂卫与卫军对峙了半个时辰, 最后这事不了了之了。”
梁遇冷笑连连, 错着牙道:“就这么翻篇了?且翻不了篇呢,一个小小参将丢了条命,就想糊弄过去, 真是错打了算盘!叶震封疆大吏当久了,有些得意忘形了, 咱家要捏死他,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损失了几十厂卫,他还想动我的千户,是瞧着咱家好说话,打算爬到咱家头顶上来了。”
他生气的时候并不疾言厉色,只是那种沉淀下来的阴冷,叫人心里头直起栗。
杨愚鲁道:“老祖宗稍安勿躁,总算广西那个贼窝儿被铲平了,还生擒了几个番主。照着咱们的行程,再有三天就能抵达广海卫。广海卫离总督衙门驻地近,两广总督镇守南地多年,根基深厚是不假,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祖宗手上攥着皇命,先斩后奏,全在老祖宗一句话。”
梁遇闭了闭眼,长叹一声道:“上次去大国寺求了一卦,解签的说我杀气过重,宜多结善因,我原不想一来就弄得腥风血雨,可惜这位总督不肯成全我。他纵着红罗党,纵着瑶民造反,既然他要图自己的好名声,那少不得让咱家当这个恶人。也罢,咱家从来不稀图那些虚名,能为朝廷办事,能替皇上分忧,万死不辞。”他说罢,沉吟了下,“上岸后不去总督衙门,先会一会布政使。叶总督这地方大员不得人心,听说布政使同他面和心不和,咱家这巡抚到了,正好给他们调停调停。”
所谓的调停,不过是联蜀抗魏,过后再各个击破。杨愚鲁道是,“已经派了哨船先行安排住处,并未通知三司衙门和总督衙门,到时候那些大员们来不来迎接,全凭他们的心意。”
梁遇一笑,“不来倒好了,各办各的差事,谁也不碍着谁。可惜了,到时候只怕孝子贤孙争着当,想接管水师和珠池,反倒不容易。”
这头正说话,外面秦九安进来回事,说:“老祖宗,临海一线出现了一支队伍,看样子像海朗所的驻军,跟着咱们的船队跑了一炷香了。”
杨愚鲁道:“海朗所的驻军是肇庆总督府的前锋,看来两广总督已经得了消息了。”
梁遇并不理会那些正兵,撑着额头有些意兴阑珊,“别管他们,船队继续往广海卫进发……朝廷眼下什么情形?”
秦九安道:“皇上并未重启内阁,还是照着老祖宗离京前的规矩办事,只是批红权因老祖宗不在,皇上收回亲自料理了。这两个月来,圣断和内阁谏言多有冲突,内阁那帮人见老祖宗离京,倒有些故态复萌了。皇上要增加屯兵他们不让,要修缮茂陵他们不让,连给慈庆宫加个顶,他们也要指手画脚,弄得皇上大发雷霆。”
文官最要紧的是谏言,谏言是什么?就是让皇帝不痛快,不停给皇帝醍醐灌顶。梁遇走前就预料到了,只要有这帮言官在,皇帝就会越来越惦记他。现在还能忍耐,再过上两三个月,难保不发御笔圣旨,召他回京。
“宫里呢?这程子还太平么?”
秦九安道:“皇上独宠宇文氏,短短两个月,已将其从贵人升为顺妃。照这势头看,顺妃取代皇后,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
梁遇略沉默了下,复蹙眉道:“皇上年轻,不知道里头厉害,宇文氏早前也是北方的霸主,后来被神宗皇帝驯服,圈养在了江南。可狼就是狼,骨子里的血性磨灭不了,他们这些年看似老实,其实没有一日不在暗中活动。躺在富贵窝儿里头也没忘卧薪尝胆,不信去瞧瞧宇文家的子孙,有哪一个是贪图享乐,养得一身肥肉的!”
这倒是,当今皇上登基时候,宇文家的人进京朝贺,不管是南苑王也好,南苑王世子也罢,警敏从容,一双眼睛像鹰隼似的,瞧人一眼就能瞧出个窟窿来。这样的人家儿,血性一辈儿传一辈儿,据说哪怕是襁褓里的孩子,也是日日鸡起五更,和朝中君臣一样作息。不过宇文氏善于做表面功夫,每到御门听政的日子他们就燃香,朝着北京方向三跪九叩,面儿上是感念皇恩浩荡,实则是提醒儿孙不忘马踏天下。
梁遇早有过削弱异姓王,收拢兵权的提议,可惜小皇帝胆色不够壮,怕因此社稷动荡,怕被世人诟病。其实眼下那些藩王还不成气候,这时候不下刀子,等他们招兵买马根基壮硕了,就会把刀子架在朝廷脖子上。
然而……有时候细想,也只有自嘲一笑,有利家国天下的创举都得伤筋动骨,小皇帝想安逸,维持现状最好。后来他便不怎么过问这事儿了,毕竟江山是慕容家的,兴也罢,亡也罢,他管不了那么多。
秦九安问:“那老祖宗看,是不是该往宫里传个口信儿……”
梁遇瞥了他一眼,“皇上正在兴头儿上,你去劝人,皇上不高兴了,咱们能高兴得起来吗?”他站起身,摆了摆手里折扇,佯佯走出了舱房。
海上漂了两个多月,从北走到南,从春走到夏,不容易啊!迈出舱房,迎面一股热浪,天亮得发白,即便走到风帆笼罩的阴影下,风里夹裹的热也让人无处躲藏。
梁遇站在甲板上看,因是沿着海岸线航行,隐隐绰绰能看见陆地,对于许久不沾土星儿的人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宽慰。他长出了一口气,两广送来的奏报一封接着一封,越是看得多了,越是对地方总督衙门恨之入骨。不过两广总督叶震也不是等闲之辈,早年进士出身,在京里摸爬滚打多年,才调拨出来当上了封疆大吏。京城那一套虚与委蛇他全会,甚至做得比登州府迎接的排场更盛大。
广海卫登岸那日,所有官员悉数到场,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穿着官服顶着大日头,站在码头上苦等。梁遇永远是不慌不忙的气度,锦衣华服的侍从撑着巨大的华盖,他带着月徊走在华盖下,风吹动他曳撒下的襞积,隐藏的竖裥里也是大片织锦行蟒,迈动的时候被阳光照见一角,光华璀璨,令人炫目。
“叶总督。”他满脸堆笑,拱了拱手,“总督大人离京时,咱家才入司礼监办差,没能有幸一睹总督风采,今儿得见,也算圆了我的缺憾。”
叶震笑得比他还热络,简直如见了阔别多年的老友一样,迎上前来见礼寒暄:“内相……内相间关千里,一路辛苦。本督离京多年,但早已听闻过内相大名,内相说没见过本督,本督却见过内相。有一回本督进宫面圣,内相恰好从横街上路过,算来有五六年光景了,内相相较那时愈发沉稳矜重。本督原想今年平定了红罗党后,入京向皇上面禀,也好拜会内相,没想到朝廷竟派内相亲来坐镇,实在令叶某汗颜。”
梁遇“嗳”了声,“都是为朝廷分忧,总督大人不必过谦。咱家临行前皇上一再吩咐,广东若乱,南国不宁,这件事是扎在朝廷心上的刺,皇上为此,常彻夜难眠。这次咱家就是冲着剿灭乱党来的,番役加上锦衣卫及十二团营禁军,少说也有五六千人,不过……”他意有所指地牵唇一笑,“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么,到了紧要关头,还需仰仗总督大人。”
叶震打着哈哈道:“这是自然,本督必定竭尽全力配合内相,若有疏漏之处,内相只管提点就是了。”
这是嘴上的漂亮话,就在前几天,广西捣毁红罗党窝点时,总督衙门可是听之任之,让他折损了几十厂卫。
梁遇哼笑,把手里折扇递给了月徊,“咱家不大明白,红罗党究竟有多少人马,竟那么难以铲除,须得朝廷出动兵力平叛。咱家想着,是不是两广的驻兵不够?还是广海卫的水师懈怠已久?”他的目光在那些晒得满脸油汗的官员头上巡视,一眼便瞧见了人群前列的总兵,“杨总镇,两广的驻军海防等军务由你统领,倘或办事不力,总督大人怪罪下来,恐怕你吃罪不起吧!”
他亲点了名,不由令在场官员俱一瑟缩。照理说他是京官,又是内官,和地方大员并没有什么往来,可头一回见面就能精准辨认出什么人什么衔儿来,可见这东厂提督不是白干的。
总兵杨鹤上前两步,拱手行了一礼。自己心里也暗暗琢磨他的话,两广的兵力都由总督调度,但名头上却是在他手里。乱党平定不了,最后背锅的少不得是自己,梁遇浸淫官场多年,一开口便四两拨千斤,先替他松了一回筋骨。
杨鹤战战兢兢,“因那些乱党在各地流窜,想一网打尽属实不易……”
梁遇嗯了声,“倘或真有难处,咱家也不会强人所难。横竖厂卫侦缉一向在行,查出乱党行藏的差事,就交由厂卫去办。不过剩下的接应增援事宜,可得劳动总镇了,倘或再发生前几日的事,咱家身为钦差巡抚,有先斩后奏的特权……总镇大人,你可听明白了?”
一般美人儿耍起狠来,半点不讲情面。大七月里的天气,明明骄阳似火,经他一番杀鸡儆猴,在场众官员冷汗无不涔涔而下。
东厂的恶名鲜少有人没听说过的,那群擅长使用酷刑的杀人狂,目光也和正常人不一样。他们在梁遇身后一字排开,苍黑粗糙的皮肉,眼睛如同黎明时分的兽瞳,光天化日之下,也发出幽幽绿光。
“是、是、是……”人群里众口杂乱地应着,要论官衔,东厂提督还在两广总督之下,但有了御封的巡抚一职,便能正大光明管辖两广地区。
下马威做足了,梁遇又换了个平和面貌,笑着说:“咱家初来贵宝地,往后仰仗诸位大人的地方多了,还望诸位精诚合作,早日助我铲除乱党,早日向朝廷复命。”
是是是,又是一叠声的敷衍,叶震扭曲着笑容上前支应,“本地最好的会馆,当属梅山会馆,本督已将它包了圆,作内相行辕之用。”
梁遇道:“总督大人客气,先遣上岸的人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了,大热的天儿,能不烦劳总督大人的,就尽量不劳烦吧。但他日若有不情之请,还望总督大人伸一伸援手。”
他说完也不等叶震回话,举步往堤岸那头走去。华盖随他步子向前移动,前后锦衣卫护持着,那壮观排场让两广官员啧啧:“险些以为是御驾亲临了。”